第六章博弈的后手
“朕的那位好皇弟,可有讓人為難你?” 英親王蕭鋒晟? 蕭鸞玉想起前世最后見到的那個男人,心神更加緊張,將自己完全縮在狹小的石洞中。 “英親王并未為難微臣,唯獨幾位管事對微臣頗有意見。不過,皇上料事如神,早已暗度陳倉?!秉S忠喜從袖中拿出一迭信紙,彎腰送到他身側(cè),“這是線人傳出的情報,請皇上過目?!?/br> 蕭鋒宸仔細看過一遍,冷笑道,“我胤朝近海,水兵為利。即使他藏得再好,也不是無縫的墻?!?/br> “皇上,微臣此行還有另外的收獲。”黃忠喜頓了頓,將一支細小的竹筒交給他,“這是微臣在驛館截獲的密信,正是英親王麾下寄送給護國大將軍蘇亭山?!?/br> “蘇家也要摻和?”蕭鋒宸皺起眉頭,拆開密信之后,臉色逐漸難看,“好一個護國大將軍,他知情不報、以退為進,暗中抬高價碼,這是把朕的國家護到了他的口袋里!” “請皇上息怒?!?/br> “你讓朕如何息怒?朕恨不得抓起這兩人碎尸萬段!” 入月亭上傳來氣急敗壞的辱罵,只是礙于距離太遠,御花園外的萬夢年和綠荷并未聽到。 “你還在發(fā)呆?”綠荷也快氣壞了,“我找過萬佛樓了,公主不在那里?!?/br> “可是三公主確實從北邊的小路跑遠了。”萬夢年瞧了瞧入口處的侍衛(wèi),又指了另一個方向,“要不我們?nèi)ケ毙T附近看看?” “行吧?!?/br> 綠荷唉聲嘆氣,完全不知自己已經(jīng)被萬夢年誤導了。 守在御花園入口的侍衛(wèi)更是茫然,不明白這兩位為何總是在附近徘徊。 與此同時,被綠荷念念叨叨的蕭鸞玉還躲在假山上,偷聽著蕭鋒宸與兵部侍郎黃忠喜的對話。 “請皇上息怒,莫動肝火?!?/br> 黃忠喜勸了幾句,蕭鋒宸才緩和了臉色。 “朕知道,七皇弟覬覦朕的皇位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只是沒有料到,蘇家才是藏得最深的。” “請恕微臣直言,前有成家被滿門抄斬,后有皇上設(shè)計削兵權(quán),蘇家若是想反,恐怕鬧不出什么大風浪。如今英親王練成水兵,已是箭在弦上,蘇亭山并未跟風下注,或許懷揣的是坐山觀虎斗的心態(tài)?!?/br> “朕倒是覺得,蘇亭山這個老家伙敢坐山觀虎斗,不是沒有底氣,而是在等七皇弟抬高價碼,給予他更大的好處?!?/br> 黃忠喜話鋒一轉(zhuǎn),“那豈不是更好?” “怎么說?” “民間賭坊最常見的就是孤注一擲的賭徒,正因為是最后的幾兩身家,才要等待最高的利率,希冀自己一擲功成、反敗為勝。” 蕭鋒宸沉思片刻,認可了他的話,“這么說,蘇家被削了兵權(quán)之后,倒也沒有多少籌碼了。” “皇上高見。” “那朕就引誘蘇家孤注一擲。只要將這些逆臣賊子的野心全部激發(fā)出來、一舉覆滅,朕的皇位至少能安穩(wěn)十余年?!?/br> 蕭鸞玉微微睜大眼睛,這是她第一次接觸當權(quán)者之間的博弈,既是緊張不安,又感到興奮。 情報、謀臣、兵權(quán),這些是她從未思考過的政治因素。 原來金碧輝煌的皇宮之外,早就是暗潮涌動的局面。 沒有人會討厭權(quán)力和地位,也沒有人不覬覦萬人之上的皇位。 蕭鸞玉在心中琢磨,如果是她坐在皇帝的位置上,她該如何處理這些不安分的臣子。 可惜,她的謀略尚且稚嫩,還未想出個所以然,入月亭上又傳來聲音。 “皇上是想演一出‘引鱉入甕’?” “既然七皇弟這么想坐上龍椅,那就讓他過過癮?!笔掍h宸遙望著皇宮之北的徽山,言語間頗為耐人尋味,“朕不介意……讓六十年前的那場腥風血雨再次上演?!?/br> 黃忠喜像是想到什么可怕的事,連忙驚恐地低下頭。 “到時候,還需愛卿再跑一趟。” “微臣定然萬死不辭?!秉S忠喜略帶斟酌地問,“敢問皇上如何安排?” “皇后與朕相伴多年,貴為國母。太子勤懇好學,孝順有加?!?/br> 意思就是……其他妃嬪、皇嗣都不管了? 像是知道他心中的疑惑,蕭鋒宸冷聲提醒,“做好你該做的,至于其他人,朕另有布置?!?/br> “微臣領(lǐng)命?!?/br> “退下吧?!?/br> 黃忠喜恭謹行禮,隨后離開。 入月亭上清風依舊,御花園中春花艷艷。 蕭鋒宸獨自站了許久,回想起點滴往事,悵然之情如同潮水般涌來,又像潮水般快速退去。 “為君者,無心也無情。” “霜衣,朕不曾后悔,永遠也不會?!?/br> 蕭鸞玉心情復雜地抿了抿唇,原來他獨處之時,也會想起母妃嗎? 可是,一句“無心也無情”怎能掩蓋了他的自私自利? 為了逼出亂臣,他不惜以整座皇宮施展空城計,置其他妃嬪皇嗣的安危于不顧。 嘴上念著成歌苧的字,心中早已算計好蕭鸞玉的死。 母妃,若您泉下有知,可會詛咒他死期將至? 蕭鸞玉壓抑著胸口脹滿的哀愁,耳尖聽到石階上的腳步,又往石洞深處縮了縮。 她躲藏的地方十分隱蔽,但蕭鋒宸若是停下來,俯身向下查看,便能發(fā)現(xiàn)她的身影。 好巧不巧的是,他的腳步聲消失了。 蕭鸞玉看不見石階上的人,只能憑借記憶判斷蕭鋒宸的位置,不由得緊張地屏住呼吸。 “好久沒去安樂宮看看了?!?/br> 頭頂傳來蕭鋒宸的自言自語,把蕭鸞玉嚇出了一身冷汗,下意識捂住嘴,生怕自己控制不住發(fā)出聲音。 “……三公主……您等等奴才……” 御花園外傳來熟悉的呼喊,喚回蕭鸞玉的幾分理智。 萬夢年! 他在演戲! 果不其然,蕭鋒宸瞇了瞇眼,看向御花園外。 只是這初春時節(jié),樹影綽綽,他只看到那個小太監(jiān)跑遠的背影。 “嗓門倒是挺大?!彼栈啬抗?,環(huán)視周圍的奇石,并未發(fā)現(xiàn)什么痕跡,便抬腳繼續(xù)走下石階。 一步兩步……那踏在石板上的腳步聲仿佛取代了蕭鸞玉的心跳聲,讓她的心緒跌宕起伏。 最開始,她并未發(fā)現(xiàn)蕭鋒宸就在御花園中,還以為是父女之間恰好偶遇罷了。 若不是他以綠荷為借口,趁機指示她離開,她也不會察覺御花園守衛(wèi)的異常——外人禁止入內(nèi),定然是有大人物下了命令,而這皇宮最大的莫過于身旁的蕭鋒宸。 假山地勢崎嶇、怪石嶙峋,本就是掩蔽耳目的好地方,再加上時近午后、日光毒辣,妃嬪皇嗣大多縮在宮殿里午睡,確實是個商議要事的好時機。 這幾天,蕭鸞玉焦頭爛額,急于確認夢境中的政變之事。 如今機會就在眼前,她只能臨時起意,配合萬夢年騙過蕭鋒宸和綠荷,躲藏于此,偷聽兩人的交談。 可是一番思考下來,她仍是有些茫然。 英親王即將發(fā)動政變是不假,但是蕭鋒宸分明交代黃忠喜要保住皇后和太子的命,為何太子在她的夢境中卻是最早傳來死訊的那一個? 最重要的是,蕭鋒宸與黃忠喜的對話并未提及英親王政變的具體時間,她該如何抓住機會、逃出這座金籠? 蕭鸞玉的腦海中簡直是一團亂麻,后知后覺自己已經(jīng)躲藏了很久。 綠荷遲遲找不到她,若是驚動了賢妃,那便不是萬夢年能夠輕易糊弄過去的。 “三公主,公主……” 假山上響起萬夢年的呼喚,蕭鸞玉如夢初醒,抓著石洞的邊緣往外鉆,奈何自己蹲了太久,雙腿發(fā)麻,像個狗崽子似地往前撲。 “公主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