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宮廷亂
“蕭家只有兩種人……而你是廢物的那一個。” 蕭翎玉低聲說出這句話時,腦海中閃過成歌苧的身影。 雖然母妃已經(jīng)去世四年,甚至記憶中的面容都有些模糊了,但是蕭鸞玉永遠(yuǎn)記得那個雪夜,半夢半醒時,聽到她在殿中哀聲低語。 ——“……蕭家半是瘋子,半是廢物,只可惜我們低估了蕭鋒宸,所以我們錯了,都錯了……可是成家罪不至滅門啊……” 她聽到母妃的哭泣,驚醒而起,摸黑走入正殿,卻在冰涼的月光下,看到了自縊而亡的尸體。 “死是多么簡單的事,而生者又該如何自處?” 蕭鸞玉跌坐在地上,雙眼無神地望著萬夢年。 “三公主,公主?”他慌張地呼喚她的意識,終于讓她清醒過來,“您害怕嗎?” “……害怕……”蕭鸞玉將目光看向蕭翎玉的尸體,兀地笑了下,“這是我殺的第一個人。” 萬夢年沉默了片刻,“還有誰……想殺你?” “快來了?!笔掻[玉扶著旁邊的椅子站起來,稚嫩的面容卻露出決然的神情,“換下他的衣裳,再找一找我的玉佩在哪?!?/br> 萬夢年壓下心中惶恐的情緒,他有些后悔,也感到害怕。 “別怕,就算這是命運給我鬧了一場笑話,事情敗露后,我也不會讓你替我去死?!笔掻[玉坐在凳子上,并未看他,說出的話卻直指他的心窩,“死是多么簡單的事,而我已經(jīng)是死過一次的人。” 語畢,她拿出手帕擦拭手指上的茶水,像是在擦拭敵人留下的鮮血,又像是抹去內(nèi)心的恐懼,保持著自己的平靜從容。 半個時辰后,夢境與現(xiàn)實交織,皇宮角樓上震響銅鼓,宣示著危險的來臨。 賢妃在午睡中被驚動,一邊整理碎發(fā),一邊讓香蘭出去探查情況,“平日里,只有打了勝仗、班師回朝時,皇宮才會擂鼓迎接,如今怎會鬧出響動?” “只希望不是什么壞事?!?/br> 芳蘭幫她穿好外衫,盤起發(fā)髻后,香蘭才匆忙趕回來。 “娘娘……” “出什么事了慌慌張張的?”賢妃扶了扶頭上的金釵,“若是有什么大事,皇上肯定……” “親王謀反了!”香蘭喘了喘氣,又說,“娘娘快帶上四皇子逃吧!” “你說什么!”賢妃拍案而起,旁邊的芳蘭亦是不可置信。 “角樓擂鼓,叛軍集結(jié),正在轟撞宮門!” “皇上在哪?” “奴婢不知……” 賢妃臉色大變,如此大的動靜,她在后宮都被驚醒,更何況是歇息在乾清殿的蕭鋒宸。 難道他出了意外?還是他又要算計什么? “你快叫醒雅蘭和翎玉。芳蘭,你先去乾清殿附近打探,若是叛軍已經(jīng)撞開宮門,立馬跑回來稟報。” 兩人離開后,賢妃坐在梳妝鏡前思考著可能發(fā)生的變故。 英親王蕭鋒晟是先皇的第七子,與當(dāng)今皇上相差十歲,同樣野心勃勃。 當(dāng)年皇位之爭熱火朝天時,蕭鋒晟年紀(jì)尚小、母族勢弱,只能投靠蕭鋒宸,助他登基。 蕭鋒宸坐穩(wěn)皇位后,著手布局、削弱兵權(quán),遲早要削到蕭鋒晟的頭上,而他自己也不能說沒有覬覦之意。 可是,蕭鋒宸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將她們母子倆瞞在鼓里,差點讓她在午睡的美夢中淪為階下囚! 賢妃胸中憤恨難泄,起身掃落桌上的妝奩、銅鏡,在殿中響起一陣刺耳的噪聲。 “娘娘!”雅蘭被叫醒之后,很快趕過來,“我們趕快逃吧!叛軍從南門攻入,北玄門或許還能走……” “北玄門必然能走,因為守衛(wèi)被重點安插在了那里,他就是要叛軍攻入皇宮?!辟t妃想明白其中的緣由,只覺得心中悲涼,“若我猜得不錯,坤寧宮今日格外安靜,他和那個女人早就溜出去看戲了!” 雅蘭不知如何接話,只得勸說道,“咱們還是先保命要緊,貴重首飾要不要藏起來?” “那些物件不過錦上添花,丟了就丟了?,F(xiàn)在京城必定一片混亂,他既然沒有提前帶我們走,就不會給我們留下保護(hù)的人手,先找一找防身的東西,帶一些鋒利的金簪、玉釵?!?/br> 賢妃如此說著,雅蘭立即去做準(zhǔn)備。 此時香蘭也趕了回來,依然是驚慌失措的神情。 “娘娘,四皇子……四皇子不在偏殿……” “他去哪了!再叫幾個人,快去其他地方找!” 賢妃坐不住了,可是她又無能為力。 她素來知道蕭翎玉喜歡溜出去玩耍,安樂宮的宮女太監(jiān)偶爾見到也不敢攔下。 這偌大的皇宮即將陷入叛軍的手里,她該如何尋找自己的孩子? “娘娘,東西收拾好了?!毖盘m拾掇了一袋物件,甚至還有兩把匕首和蒙汗藥。 匕首是鑲了金玉的玩物,蒙汗藥則是賢妃曾經(jīng)頭痛難忍,找御醫(yī)配的止痛藥。 雅蘭琢磨著若是將藥粉泡化,用匕首浸泡,或許危急之時也能頂用。 “本宮,本宮再等等香蘭……” 話音剛落,芳蘭跌跌撞撞地跑回來了。 “主子快走,快走!要來不及了!乾清殿空無一人,太子,太子被叛軍挾為人質(zhì),但是叛軍剛破開宮門,就把太子殺了!” “什么!太子死了!” 賢妃又驚又懼,她想要延續(xù)榮華富貴,遲早都要除掉太子。 但是,她絕不會想到他會在這個時候慘死于皇宮。 眼下叛軍攻入,她的孩子還未找到,這并不是一個好消息。 另外,她還發(fā)現(xiàn)一個問題。 “他對皇后冷心冷情,尚且在緊要關(guān)頭提前將她帶走,不可能丟下蕭錦玉不管。” “娘娘,親王會不會盯上了皇上的子嗣,特意派兵劫走太子?” 此話一出,賢妃的心弦愈發(fā)繃緊。 “快去把蕭鸞玉那死丫頭抓過來,穿上翎玉的衣裳,再喂下蒙汗藥。叛軍沖入皇宮,必然會直奔安樂宮,正好用她的命,為我們爭取片刻逃離時間?!?/br> 雅蘭連忙應(yīng)是,拿了一包蒙汗藥和茶壺跑向偏院。 “芳蘭,叫上幾個手腳利索的奴才,我們先趕去北玄門?!?/br> 偏院的安靜被打破了。 先前綠荷聽到香蘭呼喚蕭翎玉,便將她帶到臥房里大致搜尋了一番,依然找不到蕭翎玉的身影。 “四皇子殿下在哪?” “翎玉已經(jīng)……”蕭鸞玉忽然捂住嘴,仿佛自己說錯了話,“他沒來過我這?!?/br> “你在撒謊!”香蘭瞪大眼睛,“四皇子進(jìn)來時,恰好被綠荷看到了。你老實交代,現(xiàn)在他在哪!” 蕭鸞玉見事情敗露,面帶惶恐,“方才翎玉來找我玩,我犯了困意便讓他離開,但是他想溜去御花園,不能讓綠荷再看到,所以……所以我就故意叫綠荷進(jìn)來幫我梳發(fā),實則讓翎玉趁機(jī)溜出去了。” 香蘭看向綠荷,“真是如此?” 綠荷趕忙求饒,“姑姑明鑒,奴婢當(dāng)時不疑有他,進(jìn)了臥房給三公主梳發(fā)時,沒看到……沒看到四皇子,我還以為是他故意躲藏……” “真是蠢奴才!”香蘭低聲罵了一句,扭頭就走。 “起來吧,怪我連累了你。”蕭鸞玉如此說著,臉上浮現(xiàn)些許歉意,“我猜宮中定然要出什么大事,所以賢妃娘娘才會急著找四皇弟。你不如跟著香蘭姑姑找一找,事后還能少挨些板子。” 綠荷覺得有道理,可她還是擔(dān)心蕭鸞玉也會溜出去,“那您可千萬別再惹事,我去叫綠鶯過來……” “你快去吧,看香蘭姑姑這架勢,我怎會在這時犯錯、觸她的霉頭?” 蕭鸞玉擺擺手,催促她趕緊走。 她猜得不錯的話,現(xiàn)在香蘭正四處招呼人出去尋找蕭翎玉,哪還有什么綠鶯、紅鶯留下來看管自己。 前腳綠荷悻悻離去,后腳雅蘭便提著茶壺進(jìn)來。 “今兒我的臥房中真是熱鬧。”蕭鸞玉仍然平靜地坐著,仿佛她渾然不知外面有多么混亂。 “你還在裝什么?”雅蘭把茶壺重重放在桌上,見到她這副模樣就來氣,“若不是娘娘另有安排,我真想把你這般虛偽精明的人罵個狗血淋頭?!?/br> 蕭鸞玉已經(jīng)不會因為這種放肆無禮的話而感到羞辱,反倒是戲謔地看著她,“這世道當(dāng)真是奇怪。我失了寵、沒了娘,我忍氣吞聲、任由你這等奴才蹬鼻子上臉,結(jié)果還是我的錯?!?/br> 雅蘭又被她懟得啞口無言,她瞧著她那極為熟悉的眉眼,往年的回憶如潮水般涌來。 成歌苧入宮六年,賢妃被當(dāng)成笑話冷落了六年。 就連四皇子的誕生,都沒能挽回皇帝的幾分情意。 那個女人平日裝作淡然疏離、不爭不搶,背地里何嘗不是一副頤指氣使、咄咄逼人的架子? 人們聞著恩寵的勢頭,跪在她腳邊捧著她的好,無人在意安樂宮里,差點難產(chǎn)而死的賢妃、嗷嗷待哺的四皇子。 皇上喜歡成歌苧的姿色,賢妃亦是沉魚落雁;皇上喜歡皇子,賢妃也能生。 怎地皇上就不肯多看賢妃幾眼? 雅蘭想不明白,只得將這些緣由推給成歌苧的偽裝,必然是那個女人的假面假意欺騙了眾人、勾住了皇上的心。 “賤人犯下的錯,由你來承擔(dān)……這是你應(yīng)得的!”雅蘭大聲呵斥,試圖抓住她的手臂。 但是蕭鸞玉早已知悉她的目的,動作更快地抄起桌上的茶壺,扔向她的面門,再趁著她抬手格擋之時,奮力將她撞退一步,而蓄力已久的萬夢年亦是攥緊銀針,果斷上前,將針尖刺入她的脖子。 “你——”雅蘭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萬分驚駭?shù)匚嬷鴤?,余光看見身后的萬夢年,瞬間明白了一切。 刺入的針尖仿佛在她的氣管上穿了一個洞,隨著她急促的呼吸,不斷溢出鮮紅的血珠,揮散溫?zé)岬纳?/br> 直到閉上雙眼的那一刻,雅蘭的臉上依舊是扭曲的憎恨,可是她連一句詛咒都說不出來,如同這座宮殿里埋葬的無數(shù)尸骨,死得悄無聲息。 —————— 女主自帶嘴毒屬性,被人惹了就會炸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