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局勢混亂
榮成歷十八年二月十五日,正是驚蟄時節(jié)。 本該是天地回暖、萬物復蘇的好時候,胤朝百姓卻被接連傳出的消息震得頭昏腦亂。 先是原英親王蕭鋒晟兵變上位,強行開早朝、登大典,改國號為昌武,一紙詔令宣告蕭鋒宸駕鶴西去、慘死京外。 又是原禁軍統(tǒng)領(lǐng)彭廣奉宣稱天火降世、萬馬嘶鳴,焚燼蕭氏罪孽,普度眾生福祉,當自立為天王。 還有護國大將軍蘇亭山尊蕭翎玉為太子,以續(xù)正統(tǒng)、維護國序。 傳言,四皇子蕭翎玉更是在焦城百姓的矚目下,五步一拜、十步一跪,親自登山擺壇、設(shè)宴問天,立誓“正天命、順民心、復太平,此生碌碌,一日不怠”。 又過幾天,倉皇逃出的明威將軍現(xiàn)身于熙州,受熙州太守接見,揚言皇上受難未死,必以萬軍匡社稷。 一時間,朝野嘩然,四方鼎立,不知國運何所歸。 —————— 焦城軍營,萬夢年濾去湯藥渣滓,將藥湯捧入帳中,正好遇上診脈結(jié)束、即將離去的老郎中。 “請問,殿下身體如何了?” “太子氣血不足,脾虛虧中,還需靜養(yǎng)幾日?!崩侠芍兄噶酥杆掷锏臏帲偃?,“這藥雖然苦了些,但是一日兩次,切莫缺漏?!?/br> “多謝?!?/br> 萬夢年將熱乎的湯藥放在桌上,拿起蒲扇開始吹涼,而蕭鸞玉早就坐不住了,起身揭開密信的封條,逐一查閱。 “殿下,您的腿傷尚未痊愈,還是別下榻了?!?/br> “我已經(jīng)躺了一天,總得知道些外界的變動?!?/br> 萬夢年無奈地搖頭,“殿下,先喝藥。” 他把湯藥放在她面前,又蹲在她腳邊,將她的衣擺掀起來,露出膝蓋和小腿,“請殿下忍耐片刻。” 蕭鸞玉看書信看得入迷,既未搭理那碗中藥,也沒有在意他的動作,直到薄薄的木牒刮去膝蓋上的敷料,碰到開裂的傷口時,她才像個小兔子般,驚得蹬直了腿,差點踢到他的下巴。 “殿下別動?!彼恼Z氣多了幾分強硬,溫熱的手掌按住她的小腿,更加輕柔地刮去染血的敷料。 蕭鸞玉咬牙忍了忍,卻耐不住這火辣辣的疼痛,仍是流了幾滴眼淚。 等到萬夢年重新上了敷料,抬頭看到她濕潤的鳳眼,頓時哭笑不得。 “殿下可是后悔了?” “后悔什么,跪拜幾下便成了太子,天下之人求之不得?!?/br> “可是您不過十歲,不必如此苛責自己?!?/br> “正因為是十歲,才更容易讓人瞧不起。天下熙熙,皆為利來,想要博得別人的尊重,就不能單靠身份血統(tǒng),須得讓他們看到我的毅力和決心,他們才會稍微相信我能夠給他們帶來利益?!?/br> 蕭鸞玉抬手拭去眼角的淚,看他又要為另一條腿換藥,連忙咬住自己的手背,留下深深淺淺的牙印。 萬夢年不再多言,換好了膝蓋的傷藥后,拿起她的左手,擦去手背的口水,輕輕揉捏經(jīng)脈,幫她緩解疼痛。 事到如今,兩人的命運緊緊綁定在一起。 她的權(quán)勢之途啟程,他亦是更加體貼謹慎。 蕭鸞玉對外言明萬夢年是她逃出皇宮半路上遇到的童仆,反正找不到東家,干脆就留在身邊服侍了。 因此,除了知情的蘇家父子和掌權(quán)者之外,其他人見了萬夢年都會客套地叫一聲“萬近侍”,沒人會想起他曾經(jīng)是個唯唯諾諾、卑躬屈膝的小太監(jiān)。 “夢年?!?/br> “我在?!?/br> “蘇家父子今個有什么安排?” “蘇將軍在主營帳中與將領(lǐng)議事,蘇少爺帶人前往焦城校場,張榜招兵。” 蕭鸞玉給自己灌了半碗中藥,又趕緊喝了一口糖水,緩了片刻說,“我這傷在膝蓋,拉不下褲腿,要不然我也去校場看看招兵的架勢?!?/br> 萬夢年立即會意,“您有什么吩咐,我可以轉(zhuǎn)達。” “我對蘇鳴淵倒是沒什么好吩咐的,只不過好奇他怎么招兵,是敲鑼打鼓、大聲吆喝,還是鬧市擺桌、見一個抓一個。” 雖然嘴里盡是藥湯的苦澀味,可她說出來的話卻是調(diào)皮的。 興許是離開皇宮一陣子,她少了幾分暴躁狠厲,愈發(fā)活潑靈慧。 萬夢年如此想著,也開口跟她說了。 可他沒料到,蕭鸞玉非但沒有因為他這般夸獎而高興,反而怔然片刻,失落地掩下神色,“說起來,母妃去世四年,我在安樂宮待了四年,我都記不起我原本是什么模樣?!?/br> 他心知自己惹出她的傷心事,正琢磨如何安慰她,她已然轉(zhuǎn)變失落的心態(tài),不甚在意擺擺手,將空碗推到一邊。 “你去找份紙筆來,外邊鬧翻了天,我總得跟蘇亭山說上幾句,免得他瞻前顧后、弄巧成拙?!?/br> —————— 京城郊外某處山莊,青年男子入院下馬,直奔后山石牢。 隨著他逐漸走近,鼻尖嗅到的血腥味愈加濃郁。 “他最近有沒有交代新東西?” “沒有,他今日所說的仍然是這些,請您過目?!?/br> 侍衛(wèi)將一沓口供放在桌上,恭敬地退去。 青年看了眼絞刑架上昏迷流血的男人,不由得冷笑一聲,拿起毛筆戳了戳他的傷口,直至將他硬生生痛醒。 “黃大人,別來無恙?!?/br> 黃忠喜費力地掀開眼皮,看清來人之后立馬變了臉色,緩了半口氣才擠出一句話,“……你……畜生……” “剛醒來就罵人,這可不是文官的好教養(yǎng)?!?/br> 青年拿起寫滿口供的紙張,隨意翻閱幾下,便嘆氣說,“蕭鋒宸已經(jīng)歸西,我本想留你一命,可惜黃大人依舊說不出什么有價值的消息,這讓晚輩很難辦呀?!?/br> “……你胡說,你胡說……”黃忠喜本想大聲質(zhì)問幾句,卻只能顫抖著嘴唇,有氣無力地反駁,“皇上早已……布局好一切,怎會輕易……駕崩……” “蕭鋒宸的死,確實不容易。換作是我,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會死在自己的發(fā)妻手里。” 青年惡劣地笑著,欣賞他錯愕的神色,“都說溫柔鄉(xiāng)是英雄冢,蕭鋒宸算個野心家,卻不是個英雄,這么個死法倒有些便宜他了?!?/br> 黃忠喜瞪大了雙眼,急火攻心,差點又暈了過去。 青年趕緊上前掐著他的人中,逼迫他保持清醒。 “皇后娘娘肯狠下殺手,多半也是因為太子的死,這么說來,黃大人辦事不利,竟然成了間接殺人的幕后真兇了?!?/br> “你,你……你這個唔——” 青年可不想再被他罵一次,順手將紙張塞進他的嘴里。 “與其費力罵我,不如想想先皇已逝,誰還想得起你這小小的工部侍郎、誰還有心思探查你失蹤的去向?” 他見他終于冷靜下來,便拿出紙團,扔到一邊,“若是黃大人不再用這些表面說辭糊弄我,晚輩倒是能夠保下你的命?!?/br> 黃忠喜喘了喘氣,緩了半晌。 “胤朝……可還安寧?” 青年愣了愣,轉(zhuǎn)而嘲笑道,“黃大人倒是愛國憂民,只可惜天不遂人愿,胤朝如今四足鼎立,國不成國、君不成君,皆是因蕭鋒宸而起?!?/br> 黃忠喜悲痛交加,心中的不甘甚至抵過身體的苦楚,“皇上他……他確實手段過激,可是他不僅為了自己的皇位,也是想拔掉胤朝最后的毒刺……” “毒刺?” 青年驀地大笑,上前抓起他的頭發(fā),迫使他與自己對視。 昏暗森冷的石牢里,只聽他字字清晰地說,“只可惜,他直到死時仍不明白,這根毒刺已經(jīng)扎入蕭家的心脈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