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英文字母m為開頭的酒吧位于前往動物園的路上，也就是西語jiejie打工的地方。

    沿途我在思考，萬一她沒來上班怎么辦？難道我們要威脅老闆，叫他一定要把她讓給我們嗎？否則就來砸店…呃，這樣也太像鄉(xiāng)土劇了。

    所幸西語jiejie人就在吧檯里頭，我們一進門就看見她那五官輪廓明顯的臉龐。

    這家店門口的裝潢雖然不太起眼，但店內(nèi)還滿有氣氛的，昏暗的燈光搭配深褐色的木製圓桌，空氣中彌漫著bossanova的輕柔樂音。三五成群的顧客各自聊天，感覺真愜意。

    吧臺上方掛著造型華麗的藝術(shù)燈，讓吧臺有種舞臺的效果，或者其實是西語jiejie本身發(fā)出的耀眼光輝呢？我只覺得我們來到這種場合向陌生女孩攀談，真像是要來把妹的啊。

    湖人向西語jiejie自我介紹后，話題便很快進入拍片問題。

    「說真的，你們怎么會找我去演《伴學絮語》？」她一邊調(diào)酒一邊說，我的視線落在她垂下的長睫毛。

    「其實我們一直有在找新演員加入，只是我覺得來應(yīng)徵的都不是我想要的類型，真正適合角色的演員是要自己去挖掘的?！购四槻患t氣不喘地說完一串話。

    西語jiejie噗嗤一笑，長睫翩翩，看了湖人一眼，說：「但是，我已經(jīng)在信上跟你說我時間不太能配合了吧？」

    「關(guān)于這個問題…」

    「啊，」沒等湖人回答她又補充：「忘了說，我還是sa唷，有時候必須要去幫忙?！?/br>
    「sa？」我問。

    「studentambassador，學生大使，負責接待外國交換學生跟籌辦相關(guān)活動的社團?！刮髡Zjiejie夾雜著流利的英文與中文對我說明。

    「依照劇本而言呢，你的戲份并不會持續(xù)到結(jié)局，所以不用擔心要長期拍攝的問題?！购舜鸬溃骸钢劣谂臄z時間無法配合，我想到了一個辦法?！?/br>
    「嗯？」

    「直接在你上班的時候拍攝??！可以挑人比較少的時段，這樣就不必擔心打擾客人的問題了，而且又可以替這家店做宣傳，多多益善喔?！购苏f完還彈了一下手指。

    什么??！這不就是把應(yīng)付經(jīng)濟系系籃的那套，拿來再用一次嗎？我在心里對湖人大叫。

    「唔，虧你還想的到這種方法耶?！刮髡Zjiejie有點哭笑不得，又說：「你難道不會擔心，萬一我演技很差，或者老闆不同意該怎么辦嗎？」

    「這些問題，我們都會努力克服。」我搶著回答。

    週遭似乎靜了下來，她直視我的眼睛，原本抿著的嘴笑了開來。

    「對??！這種麻煩我們早就遇過很多次了，ok啦！」湖人又附和。

    「那就…請你們進一步克服囉？」她笑說，指著位在廚房的店老闆。

    我跟湖人對看一眼，愣了一下才說：「好！」

    西語jiejie給的雖然不是簡單明瞭的答案，但我想應(yīng)該是答應(yīng)的意思吧？湖人大概也是這么認為的。

    而酒吧老闆或許也跟我們想的一樣，彼此很快就達成共識。第二個案例的成功，讓我不禁好奇湖人的那套說法是不是人人都適用呢？畢竟到目前為止幾乎無往不利。但是「不要求贊助經(jīng)費，反而還幫忙宣傳」這種手法，或許就是深得眾人好感的賣點，經(jīng)濟系籃與酒吧老闆都是成功的例子。

    走回宿舍的路上，我腦海里一直重播著不久前我們向西語jiejie道別時，鄭重鞠躬并說：「之后會再通知你拍片的消息，實在是非常感謝你！」然后她摀著嘴笑的有趣畫面。

    ※※※

    期中考的開始，使我陷入水深火熱的煉獄，寢室里除了湖人之外，其他人的情況都差不多，桌上不是個經(jīng)就是貨銀，一整個戰(zhàn)戰(zhàn)兢兢。

    「我現(xiàn)在正在修大一必修，邏輯只要寫過一次練習題就會了；哲學概論也沒什么可以準備的，只能憑實力；中國哲學史的老師根本叫我們帶筆記去照抄，教學態(tài)度打混到不行。其他通識課都隨便考一考就好了啦，既然有心要拍《伴學絮語》，就要給自己安排少一點課業(yè)壓力嘛。」這是湖人的期中考情形。

    不過期中考前一週停播《伴學絮語》，導(dǎo)致沒什么新的觀眾回應(yīng)與討論。這讓湖人轉(zhuǎn)而關(guān)心西語jiejie的最新動態(tài)，但說穿了其實也只是三不五時瀏覽她的部落格跟社群網(wǎng)站資料而已。

    「呵呵呵，混血兒的條件真的好好喔。聽說混血兒的智商通常都比較高，因為父母兩邊的基因差異比較大，才會造成優(yōu)良基因比較容易被遺傳下來哩。」某天晚上，湖人如癡如醉地看著西語jiejie的網(wǎng)路相簿，一邊發(fā)表這樣的言論。

    帶來分鏡表的廣仲，當時也在我們寢室里，跟著其他人一起用冷冷的眼神看著湖人。

    「精通于在網(wǎng)路上搜尋別人身分的人，往往會陷入像湖人這樣自以為跟搜尋對象很熟的情況?！箯V仲宛如學者般提出理論。

    「嗯？為什么會覺得自己跟搜尋對象很熟？」一旁的凱裕問道。

    「因為逛一逛相簿跟部落格就覺得自己好像很了解對方了啊…」廣仲拍拍湖人的肩膀，說：「胡同學，不要再宅了，偶爾要出去走走，跟真人聊聊天?！?/br>
    「是啊，喜歡就追啊，湖人?！刮矣盟麑ξ艺f過的話對他譏諷。

    「靠，我也只是在欣賞美的事物而已好不好。喜歡是不一定要追的，難道你們心中都沒有那種雖然很喜歡，卻不會想去追她的女生嗎？」湖人反駁。這讓我想對心中的湖人問道：「那請問主播對你來說是那一種類型的女生呢？」

    「沒有喔，我回寢室了掰！」廣仲迅速敷衍湖人，湖人見狀又罵了一聲。

    當然啦，除了期中考，最讓我頭痛的還是與王教授的會面，或約談，還是談判？總之就是個不會讓人愉快的面談。

    面談前夕，我們?nèi)齻€導(dǎo)演約在傳院門口集合。至于主播，湖人覺得還是由我們出面說明就好了，主播自己再私底下跟教授解釋，雙線進行既不傷和氣也不必面對面尷尬，真是皆大歡喜呀！才怪…

    少了主播的面談過程，只讓我們更加難堪，搞不好王教授還會表現(xiàn)出真面目，要是忽然大翻臉不認人之類的情況出現(xiàn)，我也不意外。

    不遠處有個男聲對我們說話：「好緊張啊，這讓我想到轉(zhuǎn)系面試那天，哲學系主任露出慈悲為懷的笑容，輕聲問我：『為什么要轉(zhuǎn)哲學系呢？』這種老套問題，我就感動地跪了下來，彷彿他已經(jīng)決定錄取我?！购嗽谖遗c廣仲沒察覺的狀況下出現(xiàn)了，但重點是，他穿白襯衫，還打了個黑領(lǐng)帶！雖然頭發(fā)還是充滿發(fā)臘，然而湖人這種打扮對我來說是前所未見，乍看之下有點像成為上班族的視覺系藝人。

    「天啊，你今天干嘛穿這樣？」廣仲同樣感到訝異。

    「我們要拿出態(tài)度?。〔灰尳淌谟X得我們好像很隨便的樣子，還以為是主播隨便派去的信差?！?/br>
    「喔喔，為了主播，你還真有心唷?！刮以捴杏性捤频卣f道。

    「少來，要是你今天被女教授糾纏不清，我也會挺身而出的，隨時等你差遣！呵呵呵。」湖人不以為意，還說了個爛玩笑話。

    「我倒想先看看女教授長什么樣子…」我意興闌跚地回應(yīng)。

    我們沒再多聊幾句，就直接進了王教授的研究室。坦白說，《伴學絮語》的導(dǎo)演們通通出現(xiàn)在王教授的研究室，這還是第一次，似乎有種做錯事被老師叫去訓話的感覺，然后內(nèi)心還要不斷咒罵打小報告的人，不過我想這件事的始作俑者就是我們自己吧。啊，一念及此，忍不住有些悲從中來。

    「你們?yōu)槭裁磿牢宜退龞|西的事情？」王教授的驚訝表情令我們一覽無遺。

    「呃那個，她都跟我們說了，還要我們幫她轉(zhuǎn)告你，她覺得教授一直送她東西，讓她很困擾…」湖人含糊地說著，忽然正色道：「老師，我覺得，你這樣子在劇組里做這種事情，好像對我們的作品形象不太好?！?/br>
    這句話讓王教授臉色丕變，講話分貝大了起來：「你這什么意思？你覺得我送學生東西，有什么不對嗎？我又沒有對她做什么不正經(jīng)的事情?！?/br>
    「不是啊，教授，這個…」廣仲趕緊出來打圓場，但局面似乎也無法挽回了。

    「我也只不過是送點東西而已，現(xiàn)在你們就指控我想做什么壞事？為什么要把我的好意想成另有意圖？我在你們眼里就是這樣的人嗎？」教授連珠砲似地質(zhì)問。

    我們沒人接話，等著王教授繼續(xù)醞釀怒氣，他又說：「既然這樣，我也不好意思再幫你們檢驗成品了吧！我覺得我們的關(guān)係還是到這邊吧！」

    「我覺得有些事情還是要說清楚…」我建議王教授私下再跟主播溝通，也說明主播會再跟他連絡(luò)，但王教授就是一副不領(lǐng)情的樣子，十分乾脆地把我們轟了出去。

    再也沒人幫我們在播出前檢驗成品了。意識到這個問題時，是在走出王教授的研究室后，三人呆坐于連鎖咖啡店內(nèi)，陷入沒話題可聊的空白氣氛之中，而浮現(xiàn)這樣的念頭。

    在咖啡店里我們針對王教授的說詞討論了很多，湖人劈頭就是：「說什么『不過就是送點東西而已』，其實是在自圓其說吧，誰知道他真正的動機是什么??？他剛剛會說這樣子的話，只不過是因為不正經(jīng)的事還沒發(fā)生而已?！?/br>
    「是嫌我們太早對他抱怨了是嗎…」廣仲沒好氣地說，可是同時也露出擔心的神色：「真是糟糕，我是傳院的，劇組里的幾個工作人員也是，更別說是主播，要是以后必修課被王教授給教到，是要怎么辦啊…」

    「酷?。　购舜綑C會，用廣仲的口頭禪挖苦他。

    「一點都不酷！」

    我也覺得王教授擺明就是不想承認自己的居心，除非到東窗事發(fā)才會承認…不，說不定也打死不認帳哩。一連串男教授對女學生性sao擾或性侵的案例在腦海中冒出。有的教授離開原本學校后，還立刻找到了下一個教職，可見其實沒什么人當一回事。

    或許有點太過捕風捉影了吧，也可能王教授真正的心意并如我們所想像。但現(xiàn)在早就沒辦法回到起先的關(guān)係了，我忽然懷念起第一次跟王教授在研究室會談，以及一次次討論《伴學絮語》劇情內(nèi)容，彼此都很健談而投入的樣子。

    未來的幾集《伴學絮語》，真的不需要王教授了嗎？那該找誰？一時之間，我想不到其他的合適人選。

    不知道湖人跟廣仲是不是都跟我在想同一件事，三人不約而同地噤聲，只是默默喝著咖啡，彷彿王教授的怨氣還圍繞在我們週遭。

    真想將它們一揮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