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trichor
孫姨這次從帶了很多城里的吃食送給阿楠,一路上走走停停好幾天才到。 今天不是個好天氣,春雨潤無聲,下得連綿又急。 徐宴湛打開車門一只腳踩到泥土中,他嗅到雨中潮濕泥土的味道。 下車以后鞋上全是泥土,徐宴湛臉色沉沉不說話,孫姨倒是很開心。 “小湛,這春雨雖然看起來小,但是下得急,趕緊打傘,要不然身上就淋濕了。” 今天下雨,是上山采蘑菇的好時候。 阿楠身上披著蓑衣,身上背著背簍腰上還有一把小刀。 她聚精會神的尋找藏在枯草里的蘑菇,她看到一個紅色的蘑菇,這是胭脂菌,像一把撐開的雨傘,上面是紅色的,阿楠手貼著地仔細(xì)扒出來不讓它的根部有絲毫破損。 這些野生的蘑菇味道極其鮮美,有些還是藥材,采摘它們是為了賣給富貴人家。 每次摘蘑菇之前阿楠都會用手指彈彈蘑菇頭,彈蘑菇頭頭頂?shù)哪康氖亲尵呱⒙洌o蘑菇留種。這種行為在我國古代有叫法做驚蕈術(shù),是古代就出現(xiàn),表現(xiàn)人與自然和諧共生、和諧共處的一項技術(shù)。 好多人為了采到名貴的蘑菇,匆匆采摘就離開,阿楠會先停下來,輕彈幾下。 她穿著沉重的黑色膠鞋,鞋子會陷進(jìn)泥土里她每次走路都要大力使勁邁開腿。 她隨手折斷一節(jié)竹子當(dāng)做拐杖,阿楠的頭發(fā)絲散落在鬢角。 她勾著腰,時不時用手掀開枯草,這一顆蘑菇太小了,她又用枯草蓋好。 空氣中一股雨水混合泥土的味道帶著土腥味,阿楠以前看過一句話,人類嗅到petrichor(雨中潮濕泥土的氣味)的能力比鯊魚嗅到水中血腥味的能力更強(qiáng)。 阿楠一邊撐著竹節(jié)走路一邊思考,捕食是鯊魚的天性,所以它才會對血腥味那么敏感,那么人類的天性是不是就是擁抱自然,親近大地。 阿楠直起身子仰起臉深深的呼吸,胸腔也隨之起伏,阿楠在這片樹林像是守護(hù)鹿。 她看到前面有一處被砍下來的樹旁,有一個白色尖尖露出耳朵。她走上前扒開樹枝與枯葉,里面有幾個白白胖胖的羊肚菌。 阿楠驚嘆出聲:“哇!”,她把那一處的枯葉扒干凈,羊肚菌不能直接拔掉,要用小刀割掉,留下一小節(jié)根好讓它繼續(xù)生長。 阿楠的腳印越來越深,她只能更加用力抬腳走路,有時腳陷得深了,還要用手拔腿。 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汗水,她靠在大樹上喘息。 “不行了,只能等下個雨季了。”再不走,她連走出林子的力氣都沒有。 她微微彎腰,這樣更走路更省力。 快到家的路上,有一處人家升起了炊煙。 阿楠的視線隨著裊裊炊煙看過去,直到看到是那戶人家的煙囪。 一滴雨水落到她的睫毛上,她瞇了瞇眼睛騰出一只手擦干,鬢角散落的頭發(fā)撩到耳后。 她腰腹用力提了提背后的背簍,往那戶人家走過去。 徐宴湛家的大門虛虛的關(guān)著,留了一道縫。 他搬了個矮椅坐在屋檐下,院子里的雨聲聽得人昏昏欲睡,他旁邊放著一個四方桌子,檀香色一整套茶具,一盞小小的杯具里泡著雨前龍井升起絲絲白煙。 阿楠走到門前,這戶幾個月緊閉的大門打開了,每次她都會摸到一把黑褐色的鐵鎖,現(xiàn)在看不見了。 阿楠慢慢伸出手,緊接著推開大門。 坐在庭院里的人睜開眼睛,她站在大門正中間,身上穿著草編的蓑衣,額頭的絨發(fā)被雨水打濕黏在一起,腳下一雙略顯大的黑色膠鞋,還有她臉上期許的表情和那雙極具動人的眼睛。 徐宴湛直直的看著她沒有說話。 阿楠一推門就看到那個少年,她也在看他。 他在賞雨,連綿的春雨使她看得并不真切,朦朧的一個人影,他上身穿著中式襯衫下身黑色褲子。 阿楠邁著步子往里走,漸漸的,他的臉清晰起來。 他身子微微后靠倚著椅子,左肘搭在把手上,他把頭發(fā)剪短了一些,碎發(fā)在耳朵上面微微七三分,露出兩只耳朵。 他的耳朵有點大,看起來有點點招風(fēng)耳,下巴收得很緊嘴角微微繃著,看起來像是故作心事的、可愛的少年。 他的眼睛是桃花眼很漂亮,眼尾微微上挑,嘴角還有十分甜蜜的酒窩,笑起來的時候朝氣又勾人。 他不笑時人是很嚴(yán)肅,可笑起來滿園的桃花都盛開了一樣,阿楠只見過他一次笑容。 阿楠走到廚房停下腳步不再看他,她糯糯地喊了句:“孫姨。” 孫姨聽到聲音往生源看去,她扔掉燒火棍:“呦,阿楠?!?/br> 她站起來用圍裙擦擦手,“阿楠,背上背的什么東西看起來不輕噯,快放下?!?/br> 阿楠笑著把背簍放下:“剛上山采蘑菇了,回家的路上看到你家的門開了,進(jìn)來看看嘞。” 孫姨扯著阿楠上下看看:“瘦了?!?/br> 阿楠:“最近還沒到春種,家里的糧食不多嘞?!保嗳嗉绨蛐χ溃骸罢娴目雌饋硎萼?。” 孫姨:“我?guī)Я撕芏嗵禺a(chǎn)給你,你等著我去拿?!?/br> 孫姨拉著她的手往屋檐下走過去,“看看小湛,這幾月在家養(yǎng)的紅潤了很多?!?/br> 徐宴湛脊背一緊,撐著的左肘放下來。 孫姨去拿凳子,阿楠站在他旁邊。 孫姨看到還有幾個橘子:“小湛,你現(xiàn)在不暈車了吧,這還有幾個橘子,你吃嗎?” 阿楠側(cè)首微微低頭看他,他的眼皮褶皺間距較近,有時候看是單眼皮,阿楠看不到他的眼神,只能觀察他的眼睛。 他們倆誰也不說話,像是一對寒假回學(xué)校的兩個幼兒園學(xué)生,別扭、陌生、又熟悉。 阿楠主動開口:“阿湛,你暈車沒事吧?!?/br> 他的聲線天生的干凈又溫柔:“現(xiàn)在好多了,你....”,他不知道要說什么,又停下來。 孫姨把凳子拿過來送到阿楠身后,“阿楠,我去給你拿吃的,有些還是小湛買的呢?!?/br> 阿楠遲緩的坐下,她打開背簍,拿出她用手絹包著的那幾個剛摘下來的羊肚菌。 她攤開毛巾送到他面前:“阿湛,這是我剛摘的羊肚菌?!?/br> 阿楠笑得眼睛彎彎的,“是不是很漂亮,用來煮羊rou湯,香的嘞。” 徐宴湛看著這幾個羊肚菌,以為她愛吃羊rou:“你愛吃羊rou?” 阿楠微微歪頭,他的思維怎么跳這么奇怪:“沒吃過嘞,但是賣給別人,他們就是這么做的?!?/br> 阿楠末了又補(bǔ)充一句:“聽說很補(bǔ)嘞?!?/br> “....” 阿楠手往前遞:“送給你,阿湛?!?/br> 徐宴湛視線又到她的臉上,她眼神示意他趕快接住。 徐宴湛順著她的好意,連同手絹一起接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