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她想掠奪的是安治的全部
說是調(diào)查,但實際上安琪拉只是在街上漫無目的閑逛。 如果是一周前,說不定安琪拉還會去武裝偵探社看看某只亂步貓,順便嚇唬他一下,嗯,穿著偵探服被她嚇得吱哇亂叫淚流滿面的亂步貓說不定更可愛呢。 但現(xiàn)在安琪拉實在對逗男人毫無興趣。 不都是兩條腿遍地走的男人嗎? 和她世界里的也沒有什么太大的區(qū)別。 就是說,有了一個有趣的玩偶自然是因為他們的獨一無二才顯得特殊,但如果再被人送了一個一模一樣的,那么不論是先前的舊玩偶還是現(xiàn)在的新玩偶,對待他們的態(tài)度也就沒有什么區(qū)別了,甚至比之過去還更加冷淡了。 不論是什么,數(shù)量多了都會被厭倦忽視,區(qū)別被數(shù)字模糊,徒留下“啊,又多了一個啊”的感嘆。 但是安治是不同的。 他與幾億兆的“太宰治”不同;與安琪拉世界里的太宰不同;與安琪拉身邊的男人也不同。 安琪拉看待他的目光也自然是不一樣的,至少她與他同為首領;至少她能與他跨越世界對話;至少她能與他平等地對話。 如果說,安琪拉與中也是因為朝夕相處間平淡如水的親緣關系;與陀思是短暫邂逅一如皎皎月光般純白完美的夢境;與安治則是不可磨滅的印記歸入塵土。 在安琪拉眼里安治已然脫離這個虛幻脆弱的世界,獨立于她的世界之外,同時能夠站在她的身側(cè)又與她產(chǎn)生了密不可分的聯(lián)系。 怎么說,擁有了她的姓氏的安治還真是個與眾不同的男人。 不過……安琪拉怎么可能推測不到安治的想法呢? 無非是心懷死志的安治臨死前實現(xiàn)了“創(chuàng)造一個小姐愿意停留的世界”的愿望,能夠了無遺憾的擁抱死亡了而已。 不過在同樣的時限里,安治能夠依靠自己聰明絕頂?shù)拇竽X、稀疏的高層與不知變通等待命令的愚蠢下屬將港|黑發(fā)展為與安琪拉世界里同等的規(guī)模,并且還是按照她的軌跡嚴絲合縫的塑造一個“一模一樣”的港|黑。 且不說這其中的難度有多大,單是他那孤注一擲的決心就令人心驚。 就這樣死了,豈不可惜? 簡單點來說,是性價比的問題——“安治死亡的價值”與“安治活著的價值”,孰輕孰重? 毫無疑問。 自然是后者。 調(diào)查這個世界“不能超過叁人”的禁忌的同時,順便解決一下安治的問題吧。 首先,安琪拉需要弄清楚,如果觸碰這個禁忌之后,這個【書】中世界還會毀滅嗎? 安琪拉坐在露天咖啡廳里,端著陶瓷茶杯,翹著腳尖,百無聊賴地觀看中島敦當街綁架兩名男子。 哦,是那種隨處可見、肚子里仿佛塞了十噸大便的禿頭油膩中年大叔。 不知其她人怎么想的,但安琪拉覺得男人打理自己應該是一門必修課,否則就不要這樣出門影響市容。 這兩個人邋遢臟亂,還掐著大嗓門嘶喊,在強壯的虎爪下胡亂踢動,被中島敦扔到安琪拉面前后扭斷了他們整條肥碩的右臂后才安分了不少。 嗅覺敏銳的安琪拉真的是遭了大罪,臉色立刻暗沉下來。 手里的咖啡都不香了。 安琪拉:“……” 她這是造了什么孽,非得由她和面前這兩個辣眼睛的男人說話不可。 安琪拉放下瓷杯,把中島敦招來身邊坐著,年輕的少男身上散發(fā)的一股清清的皂角香減緩了她被各種氣味虐待的的鼻子。 【閉嘴,不準動】,她緩了一會兒,臉色好看了些才開口說話,【接下來我說什么你們就聽什么】 “橫濱有一本無字空白的【書】,能夠?qū)崿F(xiàn)所有的愿望。”安琪拉像是機器人念書一樣一板一眼吐字。 說完,她等了一會兒。 兩個男人肥豬般的軀體抖得像篩子,大汗淋漓糊了一層油光锃亮,他們因為疼痛眼珠暴起,嗬嗬地喘著粗氣。 中島敦則是一頭霧水的表情,因為安琪拉在心中給他的大腦加上了一把鎖——他可以聽見,大腦卻無法對【書】有關的信息進行處理。 咖啡廳的服務員詢問她是否需要再點一杯咖啡,安琪拉與中島敦搖頭。 這個世界還是如往常一般寧靜祥和。 看來,是知道的【書】的信息不夠。 安琪拉繼續(xù)道:“【書】不可物理損壞?!?/br> 她們隔壁桌有幾個高中生興高采烈的聊天享受這短暫的假期,聲音有些大,安琪拉看過去,她們滿含歉意的回視,之后說話聲音低了些。 中島敦還是一臉空白,難以思考的神情。 沒有反應。 安琪拉:“【書】會將寫在上面‘具有故事的邏輯’的文字化為現(xiàn)實?!?/br> 兩個人痛得臉色如死人一樣灰白,根本不敢直視安琪拉,像兩只鵪鶉縮著腦袋頭擠頭抱團取暖,安琪拉一有細微的動作,他們就跟風吹的稻草一浪掀起一浪的顫抖,十分滑稽。 還是沒反應。 “嘖,”安琪拉總算明白問題出在哪里了,她讓中島敦買來一本書,對著面前兩個蠢貨將以上叁句話嚼爛了般解釋,“就是這樣的書的形態(tài),是擁有實體的、看起來十分普通的【書】,但是拿起來之后能立即發(fā)現(xiàn)它的不同尋常?!?/br> 尾音剛落,桌上瓷杯里剩余的咖啡,蕩出一圈圈漣漪,濃厚的醇香縈繞在安琪拉的鼻翼。 頃刻間,天空、地面發(fā)出油盡燈枯的老人死亡前的哀鳴,明明看起來并沒有什么異常,卻有股掀開人的頭顱,搗進腦漿、砸爛骨髓,穿透靈魂的恐懼感。 安琪拉抬起頭,望向碧藍如洗的晴空。 她與這世間的人宛若置于一個人為搭建的房子里,現(xiàn)在這間房子的地基開始震顫,整個空間地動山搖,即將壽終就寢歸于虛無。 “是地震?” “地震了嗎?沒有發(fā)出警報啊?” “看起來這次地震好嚴重,快跑起來離開這些棚子!” 日本是一個多地震的國家,并沒有人把這次的震顫當做什么滅世危機。 “jiejie大人!”中島敦這才回過神來,焦急不安的他發(fā)出促音,“我們先離開這里!” 安琪拉坐在椅子上,不動如山。 怎么說呢,有一種很奇妙的、她難以形容的感覺。 作為另一個世界可以移動的【書】本體,這個作為投影存在的【書】中世界,和她竟有一絲玄妙的聯(lián)系。 她能清晰的感受到,這個世界在一點一點的崩塌,如果硬要一個形容詞來描述的話,就是…… 如同一雙大手將已經(jīng)書寫完畢的紙頁捏在手心里,五指緩慢收攏攢緊成團,紙頁上的字跡被碾壓、扭曲成“不可視”的存在。 一直以來、哪怕安治說這個世界是因她而存在的,安琪拉都不置可否,直到此刻,她才擁有了這個世界竟在掌握之中的實感。 哈……這還真是……令人瘋狂啊。 “啊——??!” 尖叫聲此起彼伏。 安琪拉面前的兩個男人相繼砸向地面,兩眼翻白痙攣似的抽搐,他們?yōu)l死的蠕動翻滾,叁秒后,挺直了雙腿,灰白的瞳孔不正常的大張空洞無神的望向面無表情,天藍色的眼睛掠過一絲詭異暗芒的安琪拉。 咽氣了。 心念一動便能殺人的話,何必開口呢? 與此同時,剛剛那種牽動靈魂的震顫停止了。 那根將她與這個世界相連的細線,通過她與主世界靠攏,居然開始緩慢的回彈,愈合。 啊,“錨點”,是這個意思啊。 可想而知,如果沒有安琪拉在這個世界的話,哪怕安琪拉殺了得知【書】的存在的兩個男人,這個【書】中世界破壞禁忌而崩塌的損壞是不可逆的。 大概不需要一分鐘,就會消失吧。 嗡嗡—— 安琪拉的手機瘋狂震動,順著光滑的桌面即將滑落,看來打來的人很是焦急。 安琪拉接起電話就聽見某個熟悉的聲音,他呼吸急促而雜亂,還有風呼啦啦的聲音,他似乎在快速奔跑。 “小姐,您剛剛……”他氣息不穩(wěn),“……是殺死了世界嗎?” “嗯,是啊,”安琪拉回答,“看起來需要在腦海中有清晰的【書】的影像與具體信息才行。” “……呼……”安治努力平穩(wěn)呼吸和心跳,問她,“為什么停下了?” “……我看起來像是熱衷毀滅世界的人嗎?”安琪拉沉默片刻后回答。 “可是……沒有做首領的小姐,確實有這樣的傾向哦,”安治的笑聲帶喘,連續(xù)的奔跑讓他的聲音低沉暗啞,像是貼在敏感的耳闊不徐不緩地呼氣,有些燙人,“如果這個世界能滿足小姐這一樂趣,也不是一無是處了?!?/br> “既然如此,”安琪拉語氣平淡無奇,她看向街角出現(xiàn)的某個熟悉的身影,“你跑過來干什么?” “因為我想在世界毀滅之際,待在小姐身邊啊,”遠處的安治將安琪拉映入眼簾,才止住奔跑的腳步,快步走向安琪拉,他不躲不閃地回視安琪拉,揚起真心實意的笑容,朝她揮手,“和小姐死在一起,四舍五入不就是殉情了嗎?” “不是,”安琪拉說,“我會回到自己的世界?!?/br> “是啊,”安治的笑意止不住,腳步帶風,“是我單方面的向小姐殉情了?!?/br> “我說過,你不會死的?!卑茬骼畔率謾C,看著迎面走來的安治道。 安治略過慌忙行禮的中島敦,叁兩步湊近安琪拉,他因為奔跑白皙的臉頰染上兩抹酡紅,秀氣的鼻尖點上幾顆細碎的汗珠,斜長的桃花眼彎成月牙,溢滿了甜蜜的笑意,繃帶下的皮膚升溫,蒸騰著帶有安治獨有的溫熱氣息。 像個芝麻餡的糯米團子。 他露出的鳶色左眼眨了眨:“這句話原來還算數(shù)嗎?” “算,”安琪拉也笑起來,是安治熟悉的張揚肆意且極端自負的笑,“因為在我這里,你活著的價值完全大于死亡的價值啊,安?!?/br> 安治每被喚一次姓名便會體驗到心跳無法自抑的感覺,某種濃郁到癲狂的情感幾乎要實質(zhì)化地噴涌而出。 “為我貢獻價值,為我奉獻自身到死吧?!卑茬骼“仓蔚念i脖,一點一點壓向自己,她天藍色的眼眸里盤踞著虎視眈眈、等待獵物露出一絲破綻就蠶食殆盡的餓獸。 安治的腳底是深不見底的萬丈深淵。 一個世界怎么夠呢? 她想掠奪的是全部,包括一切竟在掌控之中的“世界”,包括對她言聽計從的安治。 包括安治生前與死后在內(nèi)的“全部”。 她可是貪婪無度的安琪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