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抱在一起的兩人墜入了黑甜的夢鄉(xiāng)。第二天吃完早飯，梁淞拉謝瀾去買菜，她還不知從哪兒摸出個足球帶上了。小區(qū)里人不多，梁淞就一邊顛球一邊走路。這個動作像極了油膩的男體育生，好在梁淞全無炫耀的意思，只是講究一個拳不離手曲不離口，不愿意放棄訓(xùn)練。

    “還真是狗啊，出門都要帶球?！敝x瀾小聲道。

    “什么？”梁淞沒聽清，一邊顛著球一邊傻乎乎地轉(zhuǎn)過頭來問。她的眼睛略向下垂，皮膚白皙，像一只奶白色的英系金毛。謝瀾壞心頓起：誰不喜歡欺負(fù)小狗？

    她一把撈起梁淞踢在空中的球，藏到身后：“叫兩聲，叫兩聲就還給你。”

    梁淞經(jīng)常被女生“欺負(fù)”，扁扁嘴，順從地“汪汪”兩聲。

    “小淞？”遠(yuǎn)處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梁淞的靈魂和rou體一起冰凍住了。

    “我正要去看你呢。這位是……？”

    謝瀾看到聲音的來源，心里隱隱有種預(yù)感，但還是默念著“不要吧”。

    “媽……”梁淞僵硬地喊道，打破了謝瀾的祈禱。

    梁墨英手里拎著一大袋食物，有些費力地走過來：“剛剛?cè)チ嗽缡?，買了點兒菜，給你拿過來?！?/br>
    和梁淞很相像的北京口音。

    謝瀾深呼吸了幾次，調(diào)整好狀態(tài)，決定先發(fā)制人。她伸出手：“梁老師，久仰了。我是梁淞的老師，我姓謝，您叫我小謝就行。”

    梁墨英把手里的大口袋交給梁淞，被勒紅了的右手依舊有力，牢牢握住謝瀾的手。

    這是謝瀾第一次見到梁墨英。和照片里不太一樣，梁墨英真人透著一股爽朗，并不符合高校老師的刻板印象。她個頭不高，一米五出頭，身體十分富態(tài)，穿了一領(lǐng)很合身的黑色長裙，頭發(fā)像很多北方中年女性一樣，燙成略顯夸張的細(xì)卷，扎在腦后。她的嘴巴很大，嘴唇厚厚的，涂了正紅色的口紅，一笑兩排極白的牙齒，叫人很想親近。

    但是，任何一個直視過她的眼睛的人，都會明白一件事：這是個不可以得罪的女人。她的眼睛不大，但極其有神，透露出難以蒙騙的聰明和咬定青山不放松的韌勁。

    就在她們握手的一瞬，謝瀾覺察到，梁墨英的眼神飛快地瞥向謝瀾左手托著的足球，露出了一秒微妙的神情。顯然，她認(rèn)出了那個球是梁淞的。

    “謝老師年少有為。之前封控的時候，謝謝你照顧小淞。”三人回頭往梁淞家走去，梁墨英突然開口道。

    謝瀾心里飛速盤算：她知道梁淞被困在老師家，但未必知道是謝瀾。就算知道，此刻突然提起這事，恐怕意思不簡單。

    “那是應(yīng)該的。我來杭州開會，不也是多虧了梁淞招待？”謝瀾主動交代了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但是吃不準(zhǔn)梁墨英會不會相信。

    梁淞此時從宕機(jī)中恢復(fù)了過來，擺出一副乖學(xué)生的樣子：“這次她來杭州開會，我請謝老師來家里坐一下，正好離這里近，就沒去您那兒。謝老師跟我們同學(xué)關(guān)系都很好的。對了，媽，她是我選修課的老師，是歷史學(xué)院的，跟咱們搞理科的不一樣?！?/br>
    梁墨英的眉毛輕顫了一下，又若無其事地笑道：“我猜著了，謝老師一看就是讀書人?！?/br>
    到家了，梁淞打開門，捏著把汗，有意遮著母親，不讓她往臥室的方向看，生怕她發(fā)現(xiàn)床上的內(nèi)衣。她多慮了，梁墨英根本不打算進(jìn)臥室，她只是把袋子放在廚房，rou和牛奶放進(jìn)冰箱，甚至沒打算坐一會兒。只是，邁出大門前，她忽然回頭問謝瀾：“謝老師哪年生人？”

    聽到謝瀾的回答后，梁墨英頷首微笑：“我要是要孩子早，也有個這么大的女兒了?！闭f完，便告辭了。

    “你覺得……”關(guān)上門，謝瀾有些憂慮地問梁淞。

    “無所謂了。”梁淞往沙發(fā)上一倒，手一攤，“我媽這個女人，我給她做了二十年女兒，就從沒見誰聰明過她。算啦，不用費心去想了，她想知道，就會知道；不想知道，就不會知道?！?/br>
    “她知道你喜歡女生嗎？”謝瀾追問。

    “高中喜歡楊霈年的時候跟她說過，她……”梁淞回想道。

    “你倒是說啊?！敝x瀾顯然有點急了。

    梁淞趕緊賠笑：“我說我說，她其實沒什么反應(yīng)，算是避而不談？不知道是不是在裝傻。”

    謝瀾的表情凝重起來。

    “誒……對了，”梁淞試探地問，“你覺得，她有沒有聽見那什么??？”

    “什么那什么？”

    “聽見我汪汪汪啊?！绷轰烈荒樜?，“要是被我媽知道我給女人當(dāng)狗，你就找個好心人收養(yǎng)我吧?！?/br>
    謝瀾撲哧一笑，敲一下梁淞的腦袋，學(xué)著她的樣子：“她想知道，就會知道；不想知道，就不會知道?！?/br>
    梁墨英晚上打來電話，讓第二天去她那吃飯。誰知，當(dāng)天杭州突然新增了十?dāng)?shù)個病例，新一輪的封控顯然在眼前。吃飯的計劃泡湯了。梁墨英怕梁淞開學(xué)回不去學(xué)校，便催她早些回去。于是當(dāng)晚梁淞去梁墨英那拿了行李，第二天一早，便和謝瀾坐上了回昭州的列車。

    熟悉的東站很快被甩在身后，謝瀾的憂慮卻并沒有隨之而去：關(guān)于梁墨英，關(guān)于封控，關(guān)于……梁淞的前途。她已經(jīng)感覺到了，自己在有意回避這個問題。

    回到昭州，氛圍還是很輕松，進(jìn)小區(qū)無人盤查。電梯里只有謝瀾和梁淞。熱戀中的人總是這樣，無人處一個對視，就能勾起無數(shù)的綺想。她們都知道，等會在謝瀾的家門背后會發(fā)生些什么。

    鑰匙插入鎖孔的金屬碰撞聲聽起來如此性感。剛剛合上門的那一剎，梁淞行李箱一推，反手就把謝瀾壓在門板上，在她耳邊用氣聲說：“今天有驚喜……”

    熱氣噴灑在耳輪上，謝瀾早就忍不住了，邊呢噥著邊攬住梁淞的腰。兩人的嘴唇即將觸碰的瞬間，謝瀾看到臥室里竄出一個影子，嚇得一個激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