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沒休息好嗎？感覺跟過年看到的差了很多。”

    “過年那會挺愛笑的，現(xiàn)在總覺得沒之前那么可愛了。”

    ……

    周圍的討論聲好壞參半，第一次見到熊貓的人會覺得驚訝、好奇，可之前就見過健健康康的人會覺得掃興。

    因為記憶里他們見到的健健康康很是活潑，但是今天它們卻是滿臉的呆滯和木訥。

    康康靠坐在石頭旁邊，左右不停地?fù)u晃腦瓜，右前掌搭在石頭上輕輕搖晃，仿佛在夜店里負(fù)責(zé)制造氣氛的dj。

    孩子們以為它是在跳舞，一個個開懷大笑，學(xué)著它的樣子搖晃身體，可夏瑤卻怎么都笑不出來。

    沒有人注意到康康嘴角的白色唾沫，那不是普通的口水，而是由于多次重復(fù)無意義的咀嚼而引起的，它也根本不是在“跳舞”，那是因為精神健康受到影響后而產(chǎn)生的刻板行為！

    康康所在的室內(nèi)展廳里可謂是“一貧如洗”，擔(dān)心它會傷到自己，曹永強把它的玩具都收走了，每天的清理和打掃讓整個展廳干凈得像是個玻璃盒子，草坪修理得整整齊齊，上面除了兩個木頭樁和幾塊石頭外再沒有別的東西。

    只有吃飯時才會給它放一下竹子，但吃完后便會立刻清理出去。

    康康一個熊在這樣空蕩的展廳里生活，沒有哥哥陪他打鬧、沒有玩具可以把弄，因為精神的需求長時間不能得到滿足，所以康康才會產(chǎn)生這樣的刻板行為。

    如果把康康類比成人類，那他現(xiàn)在大概就是一個患有自閉癥的兒童?？繐甘帧⑺︻^這樣的方式來宣泄自己無處安放的精力。

    “哎。哎哎?！?/br>
    看著外面的人流，康康叫了兩聲。

    和夏瑤記憶里那個歡樂陽光的音調(diào)不同，康康的叫聲里沒有任何的情緒，如同一汪平靜的死水，只是在告訴別人“我還活著”。

    想想曾經(jīng)那個被健健追得滿假山跑的康康……

    悠長地呼出一口氣后，夏瑤這才按捺住情緒沒有讓眼淚流出來。

    “啊?。。　?/br>
    “咬人啦！熊貓咬人啦！”

    室外場館突然爆發(fā)出幾聲尖叫，原本擁擠在前面的人紛紛四散開去。

    誰也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殷紅的血液看得人觸目驚心，就算再有好奇心也不敢在前面多呆了。更何況還有不少人都帶著孩子，擔(dān)心孩子們被嚇壞，急忙用手捂住他們的眼睛。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冷靜！不要怕！”

    “大家注意秩序！熊貓不會跑出來的！大家留心腳下！注意安全！冷靜！”

    場館附近的保安紛紛趕了過來，試圖控制住大家的情緒，可效果甚微，擁擠的人群還是像沒頭蒼蠅一樣四處逃竄。

    “汪汪！汪汪汪！”

    健健的叫聲充斥著憤怒，憑它一頭熊的嗓門就把大家恐懼的嘶叫聲給壓了下去。

    從室外場館沖過來的人源源不斷，帶著恐懼和可怖的情緒，把室內(nèi)場館里的人群也影響得擠來擠去，甚至好幾個人還被擠得摔在了地上。

    循著健健的叫聲，夏瑤努力穿過人群走向室外場館。

    防護欄外的地面一片狼藉，全是關(guān)于熊貓的應(yīng)援物以及人們手里掉落的零食。幾個膽大的人還在朝著場館里觀望，可沒看幾眼就被保安給勸走了。

    防護欄里面，竹子灑落了一地，還有幾只掉落的膠皮靴。殷紅的血跡隨處可見，甚至還有幾片被扯破的衣裳碎片，氣憤的健健正站在假山上吠叫不止，身上的白毛被染上了好幾處紅。

    看到健健殺紅了的眼睛，夏瑤的后背一陣發(fā)涼，腦海里猶如落下了一顆蘑菇彈，將她所有的思緒都炸成空白……

    第一次這么近距離地看到一只發(fā)狂的熊貓，那一刻，夏瑤想起了一句突兀的話：

    ——不在沉默中爆發(fā)，就在沉默中滅亡。

    健健，它選擇了爆發(fā)。

    ……

    【今日，我市動物園熊貓館里人工飼養(yǎng)的熊貓健健，由于飼養(yǎng)員cao作不當(dāng)，引起其發(fā)狂，幸而有其他飼養(yǎng)員在場，這才避免一場悲劇。

    被咬傷的飼養(yǎng)員已被送往醫(yī)院治療，目前已脫離生命危險。在此，我們呼吁大家要理智看待野生動物，文明參觀野生動物，不要因其外貌而掉以輕心，避免類似的意外發(fā)生……】

    收音機里播報著今天動物園的慘案，飯桌上，夏有才他們卻沒有表現(xiàn)出太多的同情。

    因為被咬的人，是曹永強。

    “咬死他活該！”忿忿地嚼著嘴里的米飯，夏有才罵道，“動物也是條命，他不把人家當(dāng)命，人家憑啥把他放在眼里？”

    李招娣往徐壯實碗里夾了一筷子菜，接著道：“話也不能這么說，他好歹也是個人?！?/br>
    雖然看不慣曹永強的所作所為，但她還是覺得他罪不至死。

    “他的出發(fā)點一定是為了健健康康，就是方法欠妥當(dāng)，被健健咬得送去醫(yī)院，也算是他的報應(yīng)了?！?/br>
    徐壯實用力地點頭表示贊同：“就是，讓他壞，活該被咬！”

    他們光是聽夏瑤轉(zhuǎn)述他的所作所為已經(jīng)很生氣了，真要是親眼所見，怕是真的會忍不住打他。

    吃著碗里的飯，夏瑤還在品著收音機里廣播員說的話：

    cao作不當(dāng)，引起健健發(fā)狂？

    呵，曹永強哪里是cao作不當(dāng)？分明就是自己在作死！

    下午在動物園，夏瑤第一時間跑去了熊貓館的員工室，大部分人都幫著把曹永強送往醫(yī)院，只剩下曹梅和其他幾個飼養(yǎng)員留下來收拾殘局。

    夏瑤：“到底怎么回事？健健怎么會主動咬人？！”

    健健是潘叔一手帶大的，之前看過潘叔的筆記，上面只有一次關(guān)于健健咬人的記錄，那次還是健健八個月大的時候跟康康鬧得太瘋了，潘叔上去拉架才不小心被它的牙齒劃到了手。

    盡管健健的脾氣比不得康康那么溫順，但也不會兇狠到開口咬人啊？

    曹梅把手臂上沾的血往身上蹭了蹭，沒好氣道：“他自己手賤，非要去招惹健健，健健都不想理他了他還偏去，健健不咬他咬誰？”

    今天是曹永強按照他計劃對健健康康進行“野化訓(xùn)練”的第五天。

    前幾天，他試著引導(dǎo)它們學(xué)習(xí)找食物，并且讓它們練習(xí)如果尋找食物遇到困難要怎么辦。內(nèi)容比較簡單，它們也完成得不錯，于是曹永強便自認(rèn)為可以繼續(xù)按照自己的計劃進行。

    野化訓(xùn)練是個漫長的過程，不是短短幾天就可以完成的，往往需要幾個月甚至一年的引導(dǎo)才能有效果。

    曹永強太自信、太急切，完全不給它們一個消化的過程就進行下一步：

    ——面對危險的反應(yīng)。

    這是野化訓(xùn)練中最難的一步。

    野外的熊貓遇到危險會戰(zhàn)斗、會躲避；而在動物園里長大的健健康康從來沒有碰到過危險，所以只會逃跑。

    今天曹永強帶人去布置了健健所在的室外場館，在場館里放置了一些大的樹樁和高低架，等到播放一些具有威脅的聲音時，健健就能選擇逃跑或者與其搏斗。

    大家布置得挺好，一切準(zhǔn)備就緒后便退出去開始了引導(dǎo)過程。

    曹永強用喇叭播放了小鳥的聲音、老虎的聲音還有其他猛獸的聲音，結(jié)果健健從頭到尾都沒有任何反應(yīng)，還是像平常那樣把臉埋在假山里，身子一動不動。

    這并不是面對危險正常的反應(yīng)，也不是曹永強想要的效果。

    于是他便走了進去，一開始想著用竹子輕輕戳了戳它的后背，不成想?yún)s把健健給激怒了，“嗷”地一聲就朝著曹永強撲了過去。

    三歲大的健健已經(jīng)是亞成體，將近二百斤的戰(zhàn)斗力堪比一個強壯的成年男子。

    撕咬、抓撓，那一刻，健健把所有的怒氣全部發(fā)泄在了曹永強的身上。幸好其他飼養(yǎng)員及時過來把曹永強拉走，這才保住了他的一條小命。

    是他把健健康康分開，是他把場館布置得像個籠子，是他急于求成，也是他把自己送進了醫(yī)院……

    “那現(xiàn)在健健康康怎么辦？”夏有才問道。

    李招娣：“是啊，健健咬了人，它不會被……”

    不知道動物園是什么樣的規(guī)矩，但是如果這事發(fā)生在山里，傷了人的動物是要被打死的。更何況這還不止是傷人，渾身的牙印幾乎要把人給咬死了。

    健健康康可是從小就養(yǎng)在動物園里的，真要是因為把人咬傷就……

    徐壯實搖著頭，一個勁地跺腳道：“不死不死，健健不會死?！?/br>
    “等過兩天我去保護中心問問吧?！背灾肜锏娘垼默幓氐?。

    殺掉肯定是不可能的，熊貓雖然還沒被列為國家一級保護動物，可也是珍稀動物，不會貿(mào)貿(mào)然地殺掉。

    曹永強住院這事鬧得人心惶惶，動物園那邊這兩天一定會忙著處理他的事，所以等忙完了再去問也不遲。

    經(jīng)過這么一遭事，曹永強肯定是不能繼續(xù)當(dāng)飼養(yǎng)員了，也不知道下一個飼養(yǎng)員會對健健康康怎么樣……

    最近這半個月，山里每天都是艷陽高照，溫度逐漸回升，山里的動物也跟著活躍了起來。

    “哎哎！哎哎！”

    “嗯！嗯！嗯！”

    草地上，幺幺正在教平平安安走路。一個大的糯米團子旁邊有兩個小的糯米團子，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平平安安馬上四個月大，也該到學(xué)走路的年齡了。

    平平這小家伙平常就鬧騰，閑著沒事自己就愛到處爬，四肢用得多了，不用幺幺怎么費心去教，它自己就能摸索出該怎么走。

    “哎！哎！”

    先邁左前掌，右后腳同時跟上，然后再邁右前掌，左后腳也跟上……

    平平的四肢還沒完全發(fā)育好，走起路來顫顫巍巍的很難保持平衡，好幾次它的小腦瓜都控制不住地往前栽，還好前掌及時撐在兩邊才沒有摔倒。

    安安倒是沒有摔，因為它一直在原地站著，一步都沒往前走。

    “哎哎！哎！”

    光是站起來就用掉了安安大半的勇氣，四肢撐著身體站在那瑟瑟發(fā)抖，它遲遲不敢邁出自己的第一步。

    見安安抖得跟篩子一樣，幺幺來到它身后，用鼻子拱著它的屁股，催著它往前走。

    可安安的前爪就杵在那，動也不動，甚至在幺幺頂它的時候還在拼命往后使勁。

    “嗯！嗯！”

    幺幺舔了舔安安的毛，試圖把自己的母愛轉(zhuǎn)化成勇氣。

    安安回頭看著mama，結(jié)果渾身抖得更用力了，一害怕，甚至還從小菊花里擠出了一長條黃綠色的粑粑。

    幺幺：……

    看著幺幺努力教安安學(xué)走路的模樣，徐壯實也跟著趴在了地上，一邊學(xué)著它們走路的動作，一邊問道：“走路很難嘛？為什么安安學(xué)不會呀？”

    夏瑤看著手里的那本《昆蟲記》，淡淡道：“安安已經(jīng)很努力了，走路就像是吃飯，要一步一個腳印慢慢來，不是一口就能吃成個大胖子的。”

    安安從小身體就不像平平那么強壯，所以才會是被“拋棄”的那個，身體發(fā)育得慢，學(xué)走路自然也會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