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青黛 第6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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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耶本就想讓你從裴宅搬出來的,只是先前看你不愿意,說不想折騰,也就隨你了。但你是阿耶的公主,他裴蕭元怎能再和你同居一屋?叫他出來,理所當(dāng)然,你何至于如此生氣?” 絮雨搖頭:“阿耶你又撒謊了!趙伴當(dāng)方才說的話到底何意?你為何要說裴二將來傷我?” 皇帝沉默了一下。 “嫮兒,裴家子心機(jī)深沉,阿耶實(shí)話和你說,就連阿耶,恐怕也拿捏不住他。他此番入京,包藏禍心?!?/br> “他有何禍心?” “若是能輕易叫你看見,還叫禍心?他對朕無半點(diǎn)忠心,這一點(diǎn)你知道就行。阿耶也知你們此前有些交情,你對他很是信任。正是因?yàn)槿绱?,阿耶才不放心,更不能放任不管?!?/br> “你聽阿耶的話,阿耶才是世上最疼你的人,不會去害你。叫他遠(yuǎn)離你,是為了你好?!?/br> 絮雨沉默地和她的皇帝阿耶對望著,忽然又發(fā)問:“既然他包藏禍心,對阿耶你也無半點(diǎn)忠心,阿耶為何還要將他調(diào)來京城委以重任?就讓他在甘涼自生自滅,或者,阿耶實(shí)在不放心,隨便尋個(gè)什么借口,殺了他,豈不是更好?” 小閣內(nèi)的燭火不似外殿亮堂,皇帝深陷的雙目隱在燭影里,微微爍動(dòng)著光。 “他是一把少見的好刀,所以阿耶還要用他。但對于阿耶來說,如今還是沒有尋到匹配的鞘。” “一把刀,若是沒有能夠納其鋒芒的鞘,如何能夠放心懸于身側(cè)?” 絮雨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懂了。倘若阿耶一直找不到,將來等用完了,為免噬主,便將折斷這把刀。” 皇帝凝視著絮雨:“所以你明白阿耶的苦心了吧?你是阿耶的女兒,不站在朕的一邊,難道要替一個(gè)外臣說話?” 絮雨垂目不言。 皇帝等待片刻,聲音放得更加輕緩:“晚上不早了,阿耶叫你趙伴當(dāng)在這里收拾一間屋出來,你就睡這里。” 絮雨搖頭:“我不住這里?!?/br> 皇帝立刻改口:“今晚回去也行。那邊你若也不想住了,阿耶明天賜你一座新宅,你搬出來,把那破地方還給他,咱們不住了!” 絮雨邁步出了皇宮。 她騎馬,一路放韁,往南緩行,忽然停住,回過頭,沖著身后遠(yuǎn)遠(yuǎn)跟隨的幾道人影喝道:“滾開!別再跟著我!”話音落下,揮鞭抽了一下身下坐騎,疾馳而去。那幾名奉命同行的隨從回過神來,再匆匆趕上,卻哪里還能看到騎影。急忙趕到裴宅,被告知葉郎君并未歸來。幾人急忙分頭到附近尋找,也不見人,一時(shí)慌了起來。 深夜,裴蕭元?jiǎng)偦氐阶〉牡胤?,才躺下,就聽門被人砰砰捶動(dòng),迅速穿衣出來開門,見是宮中之人,說皇帝陛下緊急召見。 裴蕭元心里猜疑著何事,皇帝又這般深夜召他,腳下不敢停頓,急急入了紫云宮,剛走進(jìn)那座殿室,還沒站穩(wěn),就見皇帝沖著自己厲聲怒斥:“你把朕的女兒藏哪里去了?”接著,皇帝抓起案頭又一只guntang的香爐,朝他劈頭蓋臉砸了過來。 有了上回前車之鑒,裴蕭元這次閃身避了。香爐子從他身畔飛過,砰地落地,香灰和火星子四下飛散,落滿一地。 他的心也隨著皇帝的叱罵聲猛地懸了起來,站定后,略一遲疑,行禮問道:“陛下此言何意?” 跟了進(jìn)來的趙中芳將事和他講了,說公主今夜出宮后,斥退隨行,卻沒回永寧宅,獨(dú)自一人不知去了哪里,遍尋不見?;实垡衙n克讓去找了。方才又想到他,將他也召來了。 皇帝此時(shí)或因氣急,猛地咳嗽起來,彎腰下去,面露痛苦之色。 趙中芳慌忙上去扶住,低聲勸解,被皇帝一把推開,強(qiáng)忍住咳,自己慢慢站直了,雙目復(fù)盯著裴蕭元,眼里閃爍著兇狠的光,臉色鐵青地道: “朕是不許你招惹她,命你離她遠(yuǎn)些,卻沒叫你做得如此過分!議婚數(shù)家?還見什么王家女娘?你害她傷心至此地步,萬一要是出了什么事,少一根頭發(fā),朕告訴你,袁值那一口甗鼎,也許久沒開火了!你們一個(gè)一個(gè),自己全都給我跳下去!” 第61章 絮雨甩開跟隨的人,縱馬行在曠寂無人的夜街之上。中途她遇到一撥夜巡的金吾衛(wèi),認(rèn)出人,知是宮中近來頗得圣寵的新晉畫師,又與裴蕭元關(guān)系親近,聽到此人丟下一句有事便揚(yáng)長而去,一時(shí)也不知對方是真的奉命出行還是別的什么,未加以強(qiáng)行阻攔,但那領(lǐng)隊(duì)也立刻派人去尋裴蕭元告事。 絮雨起初漫無目的,并不知她到底想去往何方。 裴宅她是不愿回了。 曾經(jīng)的定王宅,她的家,也早已面目全非。 阿姐那里,終究更不是她想去便可以去的。早都不是從前的人了,怎能將自己的苦和悶再加到另外一個(gè)原本便痛苦不堪的飄零人的身上。 絮雨只背著皇宮而行,走得越來越遠(yuǎn),兩旁坊墻內(nèi)的屋宇漸變低矮,稀落,最后,她被坐騎帶著來到了一片荒蕪的野地,近畔是殘破的無人看守的廢棄坊墻,四面無光?;秀遍g,她隱隱地記了起來,這一帶,仿佛就是許多年前的那個(gè)夜晚,她曾逃命來過的地方。就是在這一帶,追殺的人趕至,她獨(dú)自奔逃,跌入深溝,醒來后,天地傾覆,人間轉(zhuǎn)換。 絮雨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荒草萋萋的野地里,最后,登到一處最高的坡頂,望向遠(yuǎn)處,那片漆黑夜空下的皇宮的方向。 曾經(jīng)的燒自這方向的大火引著她來到那一面壁畫墻下,遇到阿公,她獲得了新的人生。 現(xiàn)在那如偷來的十幾年的旅程結(jié)束了,她又來到這里,一切仿佛都回到原點(diǎn)。 這是她自己的選擇,她不后悔。重來一次,十次,她也不會調(diào)轉(zhuǎn)方向。 但此刻,迎著吹面的夜風(fēng),當(dāng)遙想從前那小女孩曾經(jīng)自這出發(fā),跌跌撞撞去往皇宮尋找母親的一幕,她不由潸然,還是流下了淚。 天蒙蒙亮,晨鼓催開了長安的道道坊門。 承平衣裳不整,脖頸染著殘余的胭脂印痕,方自昨夜宿醉的陳家酒樓歸來??斓竭M(jìn)奏院時(shí),仍未完全清醒,下馬登階,高大的身軀險(xiǎn)被門檻絆倒,幸得兩名隨從支撐,才勉強(qiáng)入內(nèi),忽然聽到門房稱一早來了訪客,以為又是盧文君,登時(shí)酒醒一半,冷臉道了句“說我在酒家沒回”,一把推開攙著自己的人,轉(zhuǎn)身就要再次出門,這時(shí),又聽到身后說是“葉小郎君”,才停住腳步,扭過臉。 “誰?” 他以為自己聽錯(cuò)。葉女怎可能如此大早便來他這里,等聽清,確是她無疑,未免詫異,看一眼門內(nèi)方向,匆匆正要進(jìn)去,又頓住了,低頭看了看,一把拽下身上昨夜遭陳家姐妹胡亂系在腰帶上的幾只五色絲線纏繡香袋,又抹了把脖子上的胭脂痕,吩咐人先去傳話,叫她稍候,自己去往更衣。 稍頃,等他出現(xiàn)在絮雨面前之時(shí),雖依然滿是酒氣,步伐亦是不穩(wěn),但衣裳齊整,已不復(fù)先前那放蕩的模樣了。 他看到她面帶微笑,卻掩不住容色蒼白,立刻屏退雜人,問是何事,心知她是絕不會憑空又來找自己的。 他應(yīng)還不知曉近來發(fā)生在自己和裴蕭元身上的諸多變故,絮雨便也不提,只說自己入京后聽到了些關(guān)于裴家舊事的傳聞,但都只鱗片爪,因他和裴蕭元是好友,故尋來打聽。 承平卻沒立刻回答,只端詳著她,忽然發(fā)問:“葉小娘子,你到底是何人?” 絮雨望他。 既然忍不住已經(jīng)問了出來,承平便也不再繼續(xù)憋下去,索性道:“你一定不是一般之人。” 裴二對她太反常了。 他對女子素來無心無情,更是守禮之人。若說對她生情,那更不該將她接入宅邸同住。若說是因裴公囑托,也不必做到如此的地步。 “你覺得我是什么人?”絮雨反問一句。 承平非蠢笨之人,這些時(shí)日,在心中慢慢也堆積出來一些猜疑,然而怎敢貿(mào)然說出口,揉了揉自己那因宿醉仍脹痛的兩側(cè)太陽xue,面露苦笑:“罷了,當(dāng)我沒問吧。你想知道什么?” “裴家從前的事。他父親的北淵之戰(zhàn),到底是怎么一回事?!?/br> 承平道:“我與他幾年前相交于西陲。他話不多,更不會和我談及過去關(guān)于他父親的事。我只知道如今朝中的陳思達(dá)是他父親的舊部,卻背叛主將,馮貞平更是反咬一口,誣他父親的身后之名,招致神虎軍將士不平,生了些亂子,繼而以謀反獲罪,還牽連到了裴公。當(dāng)時(shí)是他母親崔娘子領(lǐng)著他,天不亮跪到丹鳳門外為那些獲罪將斬的將士鳴冤,引得全城轟動(dòng)。圣人登基不久,應(yīng)是出于各方考慮,事情草草掩過。當(dāng)時(shí)他大約八歲,自然記事了。這二人都是他仇人,日后若有機(jī)會,必是要白刃相見,不能輕饒。” “我所知不多,僅限于此而已?!?/br> 他說完,望著絮雨,見她靜默片刻,忽然說道:“不要告訴他我問過你這種事?!?/br> “多謝。我去了?!?/br> 她向承平點(diǎn)了點(diǎn)頭,起身便往外走去。 承平阻攔:“你去哪里?到底出了何事?我看你怎的和平常不大一樣?” 絮雨停步,回望一眼看去仍是沒有從酒醉里完全醒來的承平,走了回來,將他扶到坐榻上,道:“你歇吧,我無事。”說完朝外叫了一聲,將人喚入,命服侍承平醒酒,自己走了出去。 承平愣怔,定坐了片刻,慢慢仰身,躺了下去。 裴蕭元已尋人大半夜。 從昨夜得知她撇開人不知去向開始,他便一直在找人。后來收到巡夜金吾衛(wèi)遞來的消息,非但沒有放下心,反而更感焦慮。在他的印象里,她一向是沉靜而善解人意的,像昨夜那樣隨心所欲乃至可以稱作驕縱的舉動(dòng),實(shí)在是反常,他此前無法想象。 她到底是怎么了。 簪星觀、衛(wèi)茵娘家、她剛來時(shí)落過腳的高大娘家,甚至,連她作過追福畫的慈恩寺,他都逐一找過。全沒有人。也派人問遍了全部的坊門,最后,他想到她難道是出城去了昭德皇后陵寢?再走遍城門。 然而,始終不見她的下落。 五更,晨鼓聲動(dòng)。韓克讓那邊也來了消息,沒有找到人。 一夜無眠于裴蕭元而言原本不算什么,但此刻,擔(dān)心和恐慌化作疲憊一齊涌向他,無限地放大著他心中的深深的自責(zé)。 難道真如皇帝所言,她竟已對他用心至此地步,而他卻渾然不覺,傷害到她? 城南還有大片荒地,昨夜未能遍尋。她是去了那里? 城內(nèi)雖好一些,不會有猛獸,但在那種幾乎不見人的荒僻野地里,夜間說不定也會有狼狐出沒。 裴蕭元不再多想這些了,定下心神,正要親自帶人再去城南搜索,忽然這時(shí),衛(wèi)士騎馬匆匆趕來,向他報(bào)告消息,有人在進(jìn)奏院一帶看到那畫師了,西平郡王世子親自出來接人進(jìn)去,確定無疑。 裴蕭元當(dāng)即催馬而去,行至郡王府進(jìn)奏院。 天仍未大亮,曉色濛濛如霧,籠罩著街道和圍墻。他命人拍門。許久,那緊閉的門才終于打開一道縫,探頭出來一名門房,聽到裴蕭元問葉姓畫師,請他稍候,說自己去問主人。 裴蕭元示意手下上去強(qiáng)行推門,隨即大步往里而去。 他入得前堂,看見用來待客的這地空蕩蕩的,并不見人,面容不禁變得越發(fā)沉凝。 宇文家的那名管事此時(shí)也匆匆趕到,見狀,應(yīng)是感覺到了一絲異樣的氣氛,慌忙作揖問事。 “叫你少主人出來,來此見我!”裴蕭元用克制的語氣吩咐道。 管事說他少主人此刻好像還在后堂,請他坐下稍等,自己即刻通報(bào)。 “帶我去?!迸崾捲蛑鴥?nèi)堂方向望了一眼,再次發(fā)聲吩咐,不容拒絕。 管事無奈領(lǐng)他入內(nèi),來到走廊盡頭的一面門,輕輕叩動(dòng),通報(bào):“世子,起了嗎?裴司丞到了,尋世子有事要問?!卑肷危铰犻T內(nèi)傳出慵懶的一道聲音。 “請他回前堂罷!我這里還有人,事畢見他?!?/br> 裴蕭元再也按捺不住,失去了他一貫的穩(wěn)重。他眸光暗沉,一把推開未閂閉的門,走了進(jìn)去。 內(nèi)中光線昏暗,綃帳垂地,重重疊影,朦朦朧朧地,見宇文峙側(cè)臥在榻,面向內(nèi),擁抱一人而眠,那人在他懷中一動(dòng)不動(dòng),也不知是睡著,或被下藥,還是怎么的了。 裴蕭元知自己這念頭實(shí)在荒唐。此刻她不可能人在此處。宇文峙再猖狂,想來也不敢對她下如此的手。然而入目如此情狀,還是激靈一下,掀帳徑直闖入,大步走到榻前,探手,將宇文峙蒙蓋至肩頸的一張錦被猛地拉了下來,發(fā)現(xiàn)他抱的,只是此間一名侍女。二人衣衫整齊。 宇文峙突然睜眼,對上裴蕭元的兩道目光,接著,撒開那臨時(shí)被他叫來的侍女,懶洋洋翻身,仰躺朝天。 侍女顯然還未回神,面帶恐慌之色,急忙爬起來,磕了個(gè)頭,隨即下榻飛奔而出。 和裴蕭元對視片刻,宇文峙修眉飛揚(yáng),紅唇勾了勾,慢慢坐起。 “你以為會是誰?” 他道了一句,接著,哈哈狂笑起來。 看到是侍女的剎那,裴蕭元便醒悟,自己是遭他戲弄了。 然而不知為何,他卻無任何惱怒之感。 他不過略略皺了皺眉,后退幾步,等宇文峙終于笑完,問:“她人呢?” 宇文峙輕撫著自己衫袖上的折痕,斜目,用不加掩飾的帶著妒恨的目光掃他一下,冷哼:“回你家了?!?/br> 裴蕭元一頓,轉(zhuǎn)身立刻離去,騎馬趕往永寧宅,匆匆來到她住的地方,穿過庭院,腳步猝然停了下來。 她果然回來了。此時(shí)人就在外屋的坐床上。在床畔的案幾上,有一盞白瓷燭臺。她坐在燭臺之側(cè),身影嫻靜。 這一幕似曾相識,叫他忽然憶起她剛住來的那個(gè)晚上,曲江宴驚魂歸來,她沐浴過后,便是坐在這里揩著她的長發(fā),而他走了進(jìn)來,也是在此地,向她下跪,請求她保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