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青黛 第11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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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內(nèi),裴蕭元停在屏風后等待。 伴著一陣窸窸窣窣的穿衣聲,承平赤腳轉(zhuǎn)過屏風,走到了他的面前。 “到底何事?怎的擺出如此架勢?” “是郡主?”裴蕭元低聲問。 “是。”承平一頓,接著點頭承認。 “穿好衣裳,即刻把郡主送回去!” 裴蕭元說道。 第114章 盧文君和阿史那暗中相好已是有些時日了,因長公主極力反對,近來又看管嚴厲,這回獲邀去禁苑小住,便尋機會見面。 昨日,她叫兄長拒康王邀約后,悄然獨自從阿史那族人所守的禁苑北飲馬門出去。阿史那就在那里等她。隨后二人私會,又去了卿月樓,忘情夜不歸宿,直到人被找到。 夜風陣陣涌入空闊而森冷的七星殿。 韓克讓才稟了話,伴著一道急促的靴步之聲,袁值又跟著入內(nèi),上報他方收到的另外一則消息。 近來,太子手下有人頻繁聯(lián)絡道士陳虛鶴。 這陳虛鶴便是從前領著眾道專為皇帝煉制丹藥的道官之首,在宮中地位尊崇,但自公主歸朝,皇帝棄丹改而服用太醫(yī)藥物之后,他便只能回了他在城外山中的白鶴觀。 隨后,奉命一直監(jiān)察著東宮的袁值留意到一件事,有太子賓客暗中出入白鶴觀,行跡可疑。他便派人潛在道觀,用重金收買到了陳虛鶴的一名親信弟子,繼而得知,陳虛鶴精通火法煉丹,從前用伏火礬法煉藥之時,無意發(fā)現(xiàn),將硝石、硫磺并摻雜別藥一起燒煉,能得到一種極易燃燒并爆炸的黑色粉藥。倘將那些黑藥填入密閉容器,并以火信引之,成功燃爆的話,威力驚人,據(jù)說,三尺之內(nèi),血rou之軀,必遭重創(chuàng)。 就在方才,那弟子送來密報,陳虛鶴在工匠的協(xié)助下,日以繼夜,在后山的洞xue內(nèi)秘造一種名為蒺藜雷的鐵球。便是將鐵刃和鐵蒺藜連同黑藥,制成拳頭大小的球。迄今為止,總共造好十來只,遇火則爆。 就在今天白天,那一批鐵球被人取走了。 “取走鐵球之人,便出自東宮?!?/br> “陛下,是否要奴即刻便去傳喚太子?” 袁值屏息等待命令。 皇帝微微動了一下。 他從坐床之上下去。一旁趙中芳來扶,被皇帝一把推開。 他自己邁步,朝著西北殿角那一道垂落下來的正隨風卷動的帳幕走去。兩名守在帳外的閹人急忙掀簾。 皇帝走到了帳后的一張床前,就著那一盞在角落里撲閃著昏暗焰火的招魂燈的光,低頭,用哀傷的目光,凝視著躺在上面的沒了半點生氣的康王。 他慢慢地解了自己的外衣,輕輕地蓋住了康王的臉上。 七星殿外,聚候了整整一個白天的疲倦不堪的百官終于看到皇帝露面,從殿內(nèi)走了出來。 皇帝身影凝穩(wěn),腳步方正,倘若不是面上籠著的那一層揮之不去的嚴霜,看去,幾乎便和平常沒什么兩樣。 然而,在場的每一個人,在這一刻,卻都清楚地感受到了一種隨著皇帝現(xiàn)身便壓頂而至的凜寒煞氣。 在一陣雜亂的輕微sao動之后,百官迅速歸位,懷著恐懼,戰(zhàn)戰(zhàn)兢兢,紛紛跪拜在了宮道的兩旁,叩首下去,屏聲斂氣,不敢發(fā)出半點多余的雜音。 皇帝雙目望著前方,沒有半點停頓,走過這一條兩旁跪滿了人的宮道,走出了七星殿。 當轉(zhuǎn)過拐角,身后不再有窺測的目光,皇帝那原本挺得筆直的腰桿似忽然被抽去了筋骨,佝僂下去。他的腳步亦緩,轉(zhuǎn)為了沉重,又虛浮起來。 最后,當行到宮道旁的一根燃著燭燎的石燈幢旁時,他的靴底仿佛在雕花的方磚上絆了一下,步伐微微踉蹌,手胡亂伸出,在空中抓摸了幾下,口中輕喚:“嫮兒,嫮兒,你在嗎……” 在他身后的絮雨疾步而上,一把握住了皇帝的手。只覺他掌心滿是濕冷。 皇帝閉目,停了下來。慢慢地,攥緊五指。力道如此之大,仿佛害怕下一刻她就將消失似的,抓著便不松力。 絮雨感到一陣疼痛。她卻靠得更近,好叫皇帝能憑借到自己的力。 “我在!阿耶,我在!”她不停地應。 夜色之中,皇帝立在宮道之上。他的五指攥著女兒那只溫熱而柔軟的手,終于,緩緩地吁出了一口氣。 “你陪著阿耶,不要走……” 他念叨似的,在口里喃喃地道,手勁終于緩和了下去,卻依舊沒有松開女兒的手。 “好,我陪著阿耶?!?/br> 絮雨忍著就要奪眶而出的眼淚,應道。 …… 城西郊外的一間別苑內(nèi),信鴿被放飛了出去。 柳策業(yè)目送它撲楞楞展翅飛出了院墻,翔影消失在漆黑的夜空之中,隨即,自己在庭院里不停地來回踱步。 他的神色焦躁,徹底失去了往日的沉穩(wěn)和篤定,頻頻張望庭院入口的方向。 片刻之后,終于,韋居仁匆匆到來。柳策業(yè)立刻將人領入一間密室。韋居仁向他匯報,說已順利將陳虛鶴造的東西取到,并且,也安排好了皇帝祭祖當日的行動。前一夜,奉禮郎會將東西預先埋藏在距皇帝最近的香爐之中。 “到時加上我們預先聯(lián)絡埋伏的人馬,先下手為強,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br> 自然了,對于韓克讓、裴蕭元這些皇帝的親信干將,也早都制定好了周密的對付計劃,目的便是確保到時奪位成功,擁立太子上位。 柳策業(yè)之所以改變他一貫求穩(wěn)的作風,如此鋌而走險,完全是迫不得已。 公主順利嫁裴蕭元,裴蕭元婚前遇刺,流言攻擊太子,皇帝裝聾作啞不聞不問。種種事體,接踵而至。 柳策業(yè)敏感地嗅到了有別于從前的一種極度不祥的危險氣氛。他有預感,在裴蕭元成為駙馬,徹底聽用于皇帝之后,皇帝便放開手腳,有預謀地開始對付他們了。 他甚至懷疑,所謂的“駙馬遇刺”,極有可能就是皇帝和裴蕭元聯(lián)合設的一出苦rou計,目的,就是為了對付他。 倘若什么都不做,就照皇帝的算計等下去,在被動的情況之下,最后想翻身的幾率,微乎其微。 便是在這強烈的危機感下,經(jīng)過再三權(quán)衡,他放棄了長久起來所秉持的盯住馮貞平、熬到皇帝燈枯油盡的穩(wěn)妥計劃,決定主動反殺。 前次朝會之上,皇帝折辱薛勉,他的本意應是殺雞儆猴,給薛勉以警告,卻沒有想到,原本猶豫不決的薛勉因此懷恨在心,反而徹底倒向了柳策業(yè)。他名義上出京,實則半道悄然折返。梁州距長安本就不遠,數(shù)日馬程而已。他已暗中分批調(diào)撥來了人馬,混入聽命于柳策業(yè)的長安各囤衛(wèi)營,隨時預備策應起事。 三家聯(lián)合,勝算大增。這也是促使柳策業(yè)膽敢搏殺的一個重要原因。 “不,等不及了!必須提前行動!就在今夜!” 康王并非他們殺的。雖然從前也曾有過如此的念頭,但皇帝還穩(wěn)坐紫云宮,他們終究還是不敢對唯一的另外一名皇子下這樣的手。 剛得知這個消息之時,柳策業(yè)和韋居仁震驚之余,第一反應,便是此事定是裴蕭元所為,便如他前次遇刺一樣,意欲繼續(xù)栽贓在他們頭上。所以韋居仁拼命找到了阿史那的嫌疑,希望能坐實阿史那殺人的事實,好為自己這邊爭取時間。他們?nèi)f萬沒有想到,最后查證,阿史那昨日竟是和盧文君在一起的,嫌疑自然得以洗脫。 韋居仁聞言,起初倒抽一口涼氣,接著,他面露猶疑之色。 “道理我都明白。此事定是裴蕭元下的手!殺了康王,栽贓到我們的頭上。但是今夜……會不會太倉促了?” “必須立刻行動!越快越好!”柳策業(yè)眉頭緊鎖,然而語氣卻是毫不猶豫。 “事已至此,遲一刻,便對我們多一分的不利!從裴二娶公主開始,我們便已落下風了!更不用說,今日又出了這樣的事!皇帝隨時就有可能發(fā)難,羈住太子。一旦太子落到皇帝手里,我們還能如何?等不起了!今夜立刻逼宮!” 深秋夜寒,然而韋居仁的額頭卻在不停地往外冒著熱汗。他抬袖胡亂抹了把額,恨恨地道:“裴二殺了康王,將罪名栽到我們頭上,太子確實百口莫辯,也只能魚死網(wǎng)破拼一把。等不起了!” “柳相如何計劃?”他定了定神,問。 柳策業(yè)開門,將一干心腹之人全部叫入,指點著案上鋪開的一幅長安防衛(wèi)圖,命韋居仁火速趕回長安,和太子一道,召齊東宮旅賁,預備從左銀臺門發(fā)起攻擊。 “到時,左羽林、左神武、左驍衛(wèi)等衛(wèi)率下的我們的人會一同起事,殺了值夜將官,控住各門,斷絕交通。我方才也已放出信鴿,傳信薛勉。預計一個時辰內(nèi)會有回信。待和他約好,他將率部連同右羽林、右神武等部下的人,從城北夾城和宣武門攻入,南北匯合……” 柳策業(yè)做了個殺的動作。 “你們守望皇宮北面的宣武門??吹侥欠较蚧鹌?,便是信號,到時一齊去往紫云宮,恭請圣人傳位太子。” “太子乃是仁愛之君,品德有目共睹。只要他順利繼位,在座之人,明日便可富貴無極!” 雖然今夜被迫提前行動,未免過于倉促,但進攻皇宮的路線和計劃,卻是蓄謀已久,各路人馬早已在紙上和平日的cao練里暗中配合練習過了許多遍,領隊爛熟于心。 密室內(nèi)靜默片刻過后,應是被柳策業(yè)那最后一句話打動,眾人目光變得奕奕閃亮,齊聲應是。又低聲商議片刻,確保事情沒有遺漏,隨即迅速散去。 第115章 這是一個清朗的秋夜,烏云薄淡如紗輕籠皎月,長安上空,星漢隱沒。 夜正深沉的時分,宮漏報過三更三點,韋居仁收到望樓發(fā)來的信號,迅速登高察看。 果然,城北皇宮宣武門的方向隱隱起了一片跳躍的紅光。 他疾步下了望樓,朝全副甲胄的太子做了個眼色,自己隨即邁步,待要出去下令,走幾步,轉(zhuǎn)過頭。 太子沒有立刻跟上,人還定在原地,目光滯重。 韋居仁望了眼門外那些舉著火杖正蓄勢待發(fā)的士兵,匆匆返回:“殿下怎還不走?” 太子面上浮出了一層掩飾不住的恐懼猶疑之色。他望著今夜即將就要發(fā)兵的方向,聲音微微顫抖:“陛下今日并未派人捉我……他或許也知,康王不是我殺的……當真一定要如此行事嗎……” 韋居仁一怔,隨即低聲喝叱:“太子!什么時候了,你竟還畏手畏腳?開弓沒有回頭箭!你醒醒罷!柳相要是完了,就算皇帝真的留了你的命,你以為你還能安穩(wěn)地坐上你的皇位?” 太子仿佛被針刺了一下,眼皮跳動。他盯著皇宮方向,面孔漸轉(zhuǎn)僵硬,眼里掠過了一抹如發(fā)自困獸的絕望的恨意。 他咬了咬牙,拔出腰刀,隨即疾奔而出,縱身上馬,帶著身后人馬朝皇宮而去。 柳策業(yè)借太子之名在朝中經(jīng)營了多年,長安各門各衛(wèi)之下,幾乎都有他人,出發(fā)后,暗約連通,幾乎不曾遇到什么像樣的抵抗,便照著原定計劃,迅速殺到了皇宮。 千鈞的宮門在數(shù)十人的合力之下猛被推啟,門樞顫抖扭動,帶著城門刮擦著地面,發(fā)出一陣有別于平日的沉悶而刺耳的轟隆隆的巨聲。全副鎧甲的騎兵帶頭,縱馬揮刀,沖入了皇宮。步兵手中高舉的晃動著的火杖逼退了深宮里的無邊黑暗。他們的盔甲和兵器在火光燭天中閃爍著凜冽的殺氣。路上遇到的值夜閹人和宮女見狀,紛紛驚聲尖叫,丟掉手中宮燈和雜物,不顧一切地四處潰逃。 太子揮刀砍死了一個迎面慌慌張張沖撞上來的閹人。熾熱的污血噴濺。他踏過倒下的尸首,睜著一雙不知是充血抑或被濺噴成血紅的眼,領頭直朝紫云宮殺去。他們闖過太和殿,路過毬場,文思院,經(jīng)過皇帝平日召舉朝會的宣政殿,藏庫,一路暢通,很快逼到紫云宮的附近。 這座宮殿里的燈火,總是徹夜不熄,從宏偉的殿門和青窗內(nèi)透出燈影,深藍色的夜空之下,看去猶為顯眼。 然而,越近紫云宮,深宮的周圍便越是曠寂,連起初還能遇到的宿衛(wèi)也不見了蹤影。 韋居仁漸漸放緩腳步。莫名的不安之感叫他忽然毛骨悚然。他環(huán)顧四周,遲疑了下,上前追上太子,正待開口,對上太子的眼,一怔。 太子那一雙血紅的眼目之中,爍動著狂熱的光,神情更是近乎癲狂。他一把推開韋居仁,領著身后那一群為著明日榮華正熱血沸騰著的如蝗蛭般的親兵,上了通往紫云宮正門的宮道。 此處,隱隱已是能看到宮門和守衛(wèi)的影了。 韋居仁的腳步變得越發(fā)凝重。 他停了下來。 太子帶人,呼嘯著沖殺到了宮階之前。 守著宮門的宮衛(wèi)消失。太子身旁的幾名親信用肩頂開了宮門。 在宮門開啟所發(fā)出的震顫的嘎嘎聲中,他們簇擁著太子,如潮頭般被身后的人推著,涌了進去。 霎時,盔甲兵器的相撞聲和靴步聲狂風暴雨似地布滿了這間彌漫著繚繞香煙的大殿。黃幡被撕扯下來,掉落在地,印滿踩踏而過的雜亂的腳印。三清塑像從寶座跌落,頭臂斷裂,露出了金身里的泥胎。一只香爐傾覆,灑出滿地的紅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