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青黛 第17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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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文忠突然看見承平,也是嚇得不輕,顧不得別的,忙和李婉婉一道,簇擁著盧文君便走。 盧文君行了幾步,忽然,掙脫出來,獨自轉馬回到承平面前,揚起一張俏麗的嬌面:“你這胡兒,好生無禮!如此盯著我看,莫非是喜歡我?” 承平定定地望著這張笑靨,眼底泛紅。 他慢慢地點了一下頭,眼淚流了出來。 盧文君笑了起來:“好??!那就每年這個日子,都來此處等我。待我哪日想要情郎了,我便去找你。” 她說完,隨手從棗紅馬脖上系的頸圈上摘下了一只雕鏤著忍冬的小金鈴。 “我名文君,此為我賜你的信物,拿穩(wěn)了!” 她將方摘下的那只小金鈴朝他拋去,打在面臉之上,撞落在了腳邊。 承平閉了閉目,睜眼,便見她已轉馬,招呼了聲看得目瞪口呆的李婉婉和盧文忠等人,笑聲里,領頭縱馬而去。他眼睜睜看著那一道黃衫紅裙的影被人擁在中間,如風一樣來,如風一般去,消失在了眼簾,惟只耳邊,仿佛還回蕩著她如鈴一般的清脆笑聲。 他追了幾步,猝然停下,又佇立許久,終于,走了回來,俯身,拾起那一枚小金鈴,低頭看了片刻,騎馬慢慢而去。 第166章 在長安百里開外的西北深山之中,世宗陵與昭德陵并列毗鄰,卻又分作兩峰,并不相交。 先帝應是很早前,便決意不驚動此間的地下人,也不與元后合葬,幾年前開始,比鄰昭德陵,如此為自己修了地宮。只不過,無論是地上還是地下,規(guī)模都遠不及后者。于他自己的身后之事,確如文景再現(xiàn),徹行簡葬。如此,世宗和昭德皇后也成了本朝開國以來唯一一對獨立葬于群陵外的帝后,與歷代皇陵相距甚遠。 兩座陵寢,安靜地矗在這一塊世宗從前為皇后擇選的隱秘寶山之中,日夜相望,倒也不顯寂寞。 絮雨和裴蕭元將小虎兒暫再交托給賀氏,送走承平后,一道入山到了陵寢,以麻為衣,結廬為屋,在此守三日的陵,以全孝道。 第三日的傍晚,守孝完畢,趙中芳捧衣而至,服侍二人更衣,在草廬里備下簡單的酒水,為二人送行。明日一早,兩人便將出山而去。 大喪結束后,趙中芳便不曾出過這里。彳主后,也再不會出。他將為世宗和皇后守陵,直到老死。 “蒙先帝恩準,在此為老奴也留了一塊葬身之地,待老奴追隨先帝和昭德皇后于地下,便能繼續(xù)侍奉他二位了?!?/br> 談及生死,老官監(jiān)那一張布滿歲月鏤刀印痕的臉上神色平淡,只在望向絮雨的時候,一雙老眼里,才浮出了無盡的爰憐和不舍。 “老奴唯一的遺憾,便是往后不能跟過去繼續(xù)侍奉大長公主和小郎君。好在楊在恩別的沒有,還算忠心,往后便由他代老奴伺候了?!?/br> 絮雨心里其實明白,這應當是自己和這位老伴當?shù)淖詈笠淮蜗嗑哿恕K挥捎謶浧鹦〉臅r候,他被迫馱起她摘榴花而受責的往事,眼里嗡著淚花。 “趙伴當,你要保重好自己。阿耶和阿娘那里,不缺你去服侍?!?/br> 趙中芳笑得眼角皺紋舒展如菊,點頭:“是!是!老奴要看大長公主和駙馬恩爰,替小郎君多生幾個阿弟阿妹。待小郎君長大,定會變作和駙馬一樣的雄偉男兒。老奴光是想想這些,便歡喜得夢里都要笑醒了。老奴定要活得長長久久,留在這里,也要為大長公主和駙馬繼續(xù)做事一一” 他停頓了一下,慢慢地走了出去,環(huán)顧一圈四周。遠處,守陵的衛(wèi)兵正在輪值換崗。他蹣跚著,又走了進來,停在絮雨和裴蕭元的面前,下跪。 絮雨不解,要扶,被他阻止。 “大長公主可還記得先帝留給小郎君之物嗎?”他說道。 絮雨和裴蕭元對望了一眼。 “老奴定會好好活著,好將先帝交給老奴的最后一件事做好?!?/br> 他恭敬地朝著二人叩首,抬起頭,恭聲說道。 餞行完畢,趙中芳退了下去。 絮雨在裴蕭元的陪伴下,漫行在神道之上。夕陽沉下了西峰,山中的天色,迅速地暗了下去。她的心中,充滿了酸楚和感動的感情。 趙中芳說,在這座陵山之中,另有一處隱秘的地宮,埋藏著先帝留給她的一筆寶藏,富可敵國。 這件事,從她剛回官的時候,先帝便開始做了。給小虎兒的東西,便是打開地宮的鑰匙。 阿耶說,她如今應當是用不上的。但到了子孫后代,彼時天下又將如何,無人可知。 不過是為求個心安而已。 神道的盡頭,蒼茫的暮影里,顯出了一道沉沉的身影。 是韓克讓。 他已褪去金吾大將軍的甲袍,然而魁梧的身軀在暮色中看起來依舊醒目。 和袁值一樣。他也將出長安了,去做永州都督。 他看見了二人,走來,向著絮雨行了一禮,接著轉向裴蕭元:“裴郎君,勞煩借步?!?/br> 絮雨目送著裴蕭元隨韓克讓離去,身影消失在一片青青柏木之后。她坐到了道旁的一塊白石之上,片刻后,便見他走了回來。 一輪皎潔的滿月,從陵山的頂上升起,水銀般的月光,流瀉而下,靜靜地照著山谷,也照在他茶青色的身影之上。 他的步伐略顯急促,停在了她的面前。 她仰著頭,看著他。 慢慢地,他屈膝,蹲到了她的腳邊,雙掌合攏,包握住了她平放在膝上的一雙手。 “韓克讓都和我說了!關于當年的事。他欲自裁以謝罪,被我阻止?!?/br> “嫮兒,當年之事,你不會不知。從前你寧可在我這里承受委屈也不說,我知是為何。你擔心說了也是無用,或會被我認定你在為你阿耶開脫。但是如今,你為何還是不和我說?倘若不是韓克讓,你便打算永遠也不叫我知道嗎?” 裴蕭元握緊了她的雙手,問道,聲音微微發(fā)緊。 絮雨沉默了一下,望向他的身后:”韓將軍,請來我這里。” 韓克讓眼底通紅,停在神道之上,向著北淵下跪,遙拜了一回,雙手托舉起一把短刀。 “當年之事,我才是罪魁。先帝一力承擔罪責,生前不允我提及半句。裴郎君為著此事,自斷了一指。我韓克讓也非貪生怕死之人。如今先帝去了,我豈能再叫地下之人為我蒙受不白。” 絮雨搖了搖頭,轉向裴蕭元。 “我阿耶臨終前,我曾叫你短暫避讓。我知他對你是如何喜爰和器重。叫他帶著你對他的誤解而離去,哪怕只有半分,于他而言,或也是個遺憾。因而我問他,在他去后,是否可以將當年發(fā)生過的實情告訴你了,好叫你知道他當日的無奈。他卻搖頭?!?/br> “阿耶和我說,這些年,他也曾無數(shù)次地問自己,倘若當時,他沒有受傷,并非昏迷,醒來后,也沒有部將一個個以命阻諫,自刎在他的眼皮之下,則那樣的情境之下,他會做出如何的抉擇。” “阿耶說……” 絮雨凝望他月光下的一張臉。 “他如此問自己,一遍又一遍。然而,無論多少遍,他騙不了自己?!?/br> “當日,即便什么意外也沒有,那樣的情境之下,他最后,應也會做出和原來相同的決定?!?/br> “什么都不會改變?!?/br> “所以他說,他不配得到你的諒解。叫我無須和你提及半句。將去,能得你再背他一次,看到你為他擔憂焦急,為他去尋太醫(yī),于他而言,已是心滿意足,得了極大的圓滿?!?/br> 裴肅元定住了。 絮雨從坐的石上起身,走到仍跪地的韓克讓的面前,將短刀從他手中取下。 “韓將軍,我裴郎既不受你如此謝罪之法,則你也可放下了。往后,你該做什么,便做什么,安心赴任去便是?!?/br> 韓克讓微微哽咽:“多謝至尊大長公主,多謝靖北侯。從今往后,只要有所吩咐,韓克讓必將效力,無所不應?!?/br> 他向二人叩首,再往世宗陵的方向深深磕了一個頭,起身離去。 絮雨目送韓克讓的身影消失在了神道盡頭的夜色里,依舊立著,心中忽然倍覺感慨。 天道難斷。 萬年千載,向來便是吞恨者多。她的阿耶,阿娘,裴郎的父親,母親,丁白崖,乃至阿公、裴伯父…… 世上那么多的人,皆是各有各的遺恨。 然而再想,阿耶在最后的一刻,實現(xiàn)了他長久的心愿;阿娘曾經(jīng)拼死保護過的女兒,如今過得極好;丁郎君得金釵同眠;阿公心愿已畢,再無牽掛,從此高云野鶴,白鹿閑行,而伯父守護的,是他牽系了大半生的朝堂和黔黎,縱勞苦,又何嘗不是心甘情愿…… 廢興原有數(shù),聚散亦何傷。 至于她,此生更是圓滿無匹了,又何須庸人自擾,作吞聲惻惻之狀? 她轉面,望向裴蕭元。 他仍在望她阿耶最后的歸處。 她在一旁等待。良久,于這月光寧靜的良夜里,她聽到他發(fā)出了一道低低的喟嘆之聲。 是感慨,應也是徹底的釋然。 接著,他轉了身,朝她走來。在他靴履踏過神道所發(fā)的平穩(wěn)而輕快的清響聲中,回到她的身邊。 一雙堅實的臂膀,將她腰身輕輕擁圈了起來。 “你在想甚?”他的聲音也在她的耳畔響起。 “你方才一直在瞧我?!?/br> 皎皎月明,正當懸空。眼前人面容英俊,神情溫柔。 絮雨看著他,沒來由,自心底里忽然起了一陣沖動。 “我們走吧。這就動身!” 和這處處留有她記憶的城作一番告別,和他一起,踏上下一段的新旅程。 裴蕭元顯然沒料到她突然萌生如此的念頭,看著她。 “怎的,不行嗎?”她笑問。 他亦一笑,伸臂便將她拖入臂中,點吻了下她的額。 “正合我意?!彼麘?。 仿佛已暗盼旅程許久的一雙任性的少年人。當出發(fā)的念頭一旦萌生,心便雀躍起來,再也無法遏制。吩咐隨從們照原定計劃明早離開,與笑著無奈嘆氣的老宮監(jiān)揮手道別,二人騎馬連夜動身。月光如洗,照亮了夜路。 出山后,二人特意繞一段路,轉到西山,來到那送水老翁的家。柴門依舊,黑犬在門里盤地而臥。裴蕭元悄悄放下帶來的祭rou和兩貫錢。黑犬被門外動靜驚醒,汪汪地吠叫起來。屋中亮起來一團昏光,丑兒揉著睡眼走了出來。他比絮雨初來長安遇見時的個頭已拔高許多,有了小小少年的模樣。 他打開柴門,看見門口的rou和錢,驚喜不已,卻不敢立刻拿,只轉身,飛快地跑了進去。 很快,送水老翁在丑兒的扶持下,急急忙忙走了出來。他站在柴門之外,循黑犬吠叫的方向望去,隱隱看到一雙騎馬的影,消失在了月光下的道路拐角盡頭里。 “是那位裴郎君和他的小郎君啊!” 老翁認了出來,驚異而感激地喃喃地念叨了起來。 循舊路而行,曾經(jīng)的共同記憶,滿滿地涌上了心頭。也不知是他貪戀她在懷的感覺,還是她騎馬累了,想賴在他的身上,二人從起初的各自一騎,自然地變作共騎,令另一匹馬自己跟行在后。 金烏雅再一次地馱著男女主人,不急不慢地敲蹄,行走在山林之中。 林梢疏闊,月光透過枝葉,如嫦娥宮中落下的疏雪,點點銀影,不時掠過金烏那覆著華麗油亮皮毛的雄勁頭背之上。它背上的男女主人,仿佛有說不完的話,一路私語個不停。好在它歷練不凡,入耳不驚,只顧埋頭,循著樵夫、獵人、山民年深日久而走出的小路,曲曲折折,才走出由棟木、紅柳、山楊和槐所織成的疏林,忽然,帶著主人,又入了一片茂密的楓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