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全身都跟散架了似的疼, 但沒啥生?命威脅, 就是受點(diǎn)皮rou之苦而已。

    先是家里?中毒, 然后又是考試途中受傷，這回倒好, 來看個熱鬧都能落得渾身是傷。

    難道他果真如章文令所言，跟著安義府八字不合……

    “我聽甘禾淵說，你?與你?大哥并不親近，沒想到今日竟拼了小命去救他?！?/br>
    “你?們還不是豁出去幫我，好歹我和我大哥還有血脈親情，咱們認(rèn)識才不過幾日……”盛葉舟揚(yáng)唇笑笑，說著又老氣橫秋地嘆息道：“這世上萬事都逃不過情義二字，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言，我當(dāng)他大哥，你?們當(dāng)我好友，所以咱們都是覺得該救，便救了！”

    “我祖父也總說此生?只求問心無愧便已足矣?！辈虠顠暝?，靠到車廂壁看向?外面?幽幽開口：“我娘當(dāng)年就是因被家中繼母陷害才迫不得已嫁給了我爹……”

    盛葉舟身子一抖，也跟著坐起?身正襟危坐聽他說。

    難怪聽到迷藥兩字會如此大反應(yīng)，原來蔡楊父母家就是這大宅門?后院陰私產(chǎn)物的受害者。

    “我家祖上幾輩皆會些淺顯醫(yī)理，是十里?八鄉(xiāng)小有名氣的郎中……”

    蔡楊的爹與娘，一個鄉(xiāng)野郎中一個是名門?望族吳氏旁支嫡長女。

    論身份，二人云泥之別，若是按照正常人生?軌跡，是萬萬不可能有交集的

    但某一日，蔡父稀里?糊涂被吳家請入內(nèi)宅給府中小姐整病，這一去就中了迷藥與蔡母被吳家繼母當(dāng)場帶人撞破“私會”

    為?了吳氏一族所謂的名聲，吳家對?外宣稱蔡母因急病早逝，實(shí)則是將人送到了尼姑庵了度殘生?。

    蔡父被杖責(zé)二十板，差點(diǎn)因此丟了性命，在家將養(yǎng)大半年才能下床走路。

    傷好后，蔡爺爺帶著蔡父偷偷上尼姑庵探望蔡母，順便也給她送些銀錢傍身

    見?她身形枯槁，便動了惻隱之心，找了媒婆親自向?蔡母求娶。

    “我爹老說若不是那可惡的迷藥，我娘會嫁給一個門?當(dāng)戶對?的人家，穿金戴銀過舒坦日子，那也不會天天下地勞作變成個農(nóng)婦?！?/br>
    “大戶人家的日子不愁吃穿，但要?說舒坦……”盛葉舟輕輕搖頭?，接著翹起?大拇指朝旁邊馬車一指努努嘴：“就是男子也有可能被人陷害，此事根本防不勝防。”

    “那倒是。”

    一聯(lián)想到陸家兄妹的惡毒心思，蔡楊忽地又覺得自家日子還算清靜，至少?沒那么多糟心事不是。

    家中兄弟姊妹一多，爭寵陷害之事比比皆是，就連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心思都如此狠毒。

    “我倒覺得你?娘挺歡喜現(xiàn)在的日子?！?/br>
    忍著胸口的疼，盛葉舟俯下身，伸手?捻起?蔡楊袍子的袖口：“這可都是你?娘一針一線縫制，若不是心甘情愿，針腳怎會如此綿密?！?/br>
    就算心思通透，蔡楊也終究不過是個八九歲的孩子，平日里?總聽蔡父念叨，自然便將所見?一切自我合理化了。

    現(xiàn)在經(jīng)由盛葉舟一提醒，他腦中瞬間?回憶起?許多瑣事，一時覺得爹好似也沒明白過娘。

    娘從未抱怨過日子苦，反是將家中cao持得井井有條，村里?誰不說一聲蔡家有福氣，娶得兒媳好生?能干。

    若是心中不愿，怎會拼盡全力如此。

    “等日后考個狀元，你?娘就是蔡府老夫人，那時看誰還敢欺負(fù)她。”盛葉舟笑著安慰：“屆時再給你?娘掙個誥命，吳家繼母見?著都得請安?！?/br>
    光是想想蔡楊就覺著心中暢快，清俊的臉上難得露出絲難為?情：“廖飛羽說我若是高中，也定是探花?！?/br>
    “為?何？”

    “探花郎……俊……俊俏。”蔡楊羞得滿臉通紅，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盛葉舟。

    盛葉舟莞爾一笑，這熟悉的話簡直和盛建宗說得一模一樣。

    在川慶朝，探花郎聽著可比狀元郎還要?受歡迎似的。

    “在哪在哪……”

    腦中正念叨著自家老父親，馬車外就響起?了他焦急的聲音。

    “葉舟在我府上馬車?！备屎虦Y連忙指向?面?前的一架馬車。

    車簾下一瞬便被掀開，發(fā)髻凌亂衣衫不整的盛建宗探入頭?來，一眼?便見?他臉色大變，伸出雙手?來急切地將人抱到車轅之上細(xì)看。

    “快快快，去醫(yī)館?！币患?xì)看便更?是心疼，盛建宗急忙轉(zhuǎn)身沖跟隨而來的盛府下人高聲道。

    馬夫手?忙腳亂地又將馬車往后趕，盛葉舟朝后一看，盛禺山正好下車，臉色陰沉地朝這邊走來。

    “父親?！笔⑷~舟連忙安撫老爹。

    盛建宗說話時，頭?發(fā)還在往下滴水，衣襟前早濕了大片，應(yīng)是沐浴還沒結(jié)束便趕來此處。

    “這還叫沒事，我兒的臉都破相了?！笔⒔ㄗ谂瓪鉀_沖，但又尋不著“罪魁禍?zhǔn)住保齑饺鋭訋紫潞笾刂乩浜咭宦暳R道：“蠢貨。”

    這句蠢貨指得自然是旁邊馬車的盛葉雲(yún)。

    盛葉舟捂著胸口，看向?一側(cè)還沒有動靜的馬車：“大哥得看大夫。”接著抬起?右手?：“我渾身疼，也要?看大夫?！?/br>
    盛建宗越想越心疼，重重呼出幾口憋悶之氣后才轉(zhuǎn)身看向?盛禺山。

    “父親，我先帶舟兒和這幾個孩子去醫(yī)館讓大夫好好瞧瞧?！?/br>
    盛葉舟也抬眸看向?半天都還沒走到的祖父，卻見?他正低頭?和一個身著黑衣的侍衛(wèi)低聲交代著什么。

    聽到盛建宗的話，這才擺手?讓人退下，朝他們點(diǎn)頭?：“你?們先去，我正好進(jìn)去拜會拜會鍋祭酒?！?/br>
    眸光掃過盛葉舟紅腫的嘴角時略一停頓，盛禺山眸色瞬時變得更?加幽暗。

    但神色變化也只是一瞬，很快便又隱了去，從他臉上根本沒看出半分怒色。

    沉聲走到盛葉舟面?前，盛禺山輕輕摸了摸他的臉：“舟兒做得很好?！?/br>
    “今日都多虧我的好友們。”盛葉舟連忙給三個小伙伴邀功。

    “祖父省得，等你?傷愈之后咱們就登門?致謝?！笔⒇綔芈暤溃抗獠⑽丛谑⑷~雲(yún)的馬車上停留，垂手?摸摸甘禾淵的腦袋后又交代：“也帶這幾個孩子去讓大夫瞧瞧可有受傷，稍后你?親自送他們回府。”

    “兒子明白?！?nbsp;盛建宗老老實(shí)實(shí)沉聲道。

    交代完，盛禺山未再停留，背著手?朝國子監(jiān)側(cè)門?而去。

    想起?祖父曾經(jīng)也在國子監(jiān)內(nèi)讀過書，看他走的方向?，應(yīng)該是竹林。

    “你?祖父動怒了，咱們快走。”盛建宗齜牙咧嘴地望著盛禺山逐漸消失的背影：“上回瞧見?你?祖父沒有表情還是十年上書諫言被圣上打入大牢，我和大哥去天牢看到過一回?！?/br>
    “打入大牢？”好像聽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盛葉舟扒拉著盛建宗的肩膀，好奇追問：“為?何會被打入大牢?！?/br>
    盛建宗一個激靈，驚覺失言，眸光慌亂地轉(zhuǎn)著干笑道：“不是甚大事，就關(guān)?了半夜，天亮就送回了府……”

    看盛葉舟雙眸亮如星辰，盛建宗深知多說多錯的道理，接下來說什么也不肯張嘴了。

    粘得牢牢的嘴堅(jiān)決不提當(dāng)年之事，只是抱起?盛葉舟就塞進(jìn)馬車，吆喝著馬夫快點(diǎn)啟程。

    ***

    大夫一番檢查下來，盛葉舟果然是幾人中受傷最重的。

    右手?重新上竹板，得恢復(fù)小幾個月才能康復(fù)，左臉與身上多處擦傷涂抹了藥酒后光著膀子躺在木板床上晾干。

    撞到桌椅的心口處青紫大片，多虧了圓乎乎的身子，若是再瘦些，肋骨說不定都會撞斷。

    除此之外，盛葉雲(yún)躺在隔壁等迷藥過勁兒自會醒來。

    蔡楊與甘禾淵都是輕微擦傷，兩人擦了藥酒后就一直賴在醫(yī)館不肯回府。

    看熱鬧的廖飛羽還未來報(bào)信兒，他們仨都等著聽后續(xù)呢……

    好在廖飛羽的動作和他跑得一樣快，大夫正給盛葉舟胸口敷上草藥之時，一個黑孩子咋咋呼呼地沖了進(jìn)來。

    “好消息好……你?怎么受了這么重的傷？”

    興奮的神情在瞧見?盛葉舟時戛然而止，廖飛羽耷拉著眉毛撲到床邊，一臉擔(dān)憂地望著大夫：“大夫，我好友不會死吧?！?/br>
    大夫：“……”

    屋中眾人：“……”

    “哪那么容易死。”白發(fā)大夫沒好氣地瞪了眼?胡說八道的小孩兒。

    廖飛羽自知不受待見?，等大夫離去后，才沖甘禾淵跟蔡楊招手?，三人撲到床邊頭?挨著頭?的小聲說話。

    至于盛建宗，聽到兒子傷勢無礙后就回府接吳氏去了。

    “陸府這回臉可丟大了?！绷物w羽幸災(zāi)樂禍地挑眉輕笑，接著詳細(xì)描述起?當(dāng)時郭祭酒領(lǐng)著幾十人趕到竹屋時的場景。

    陸家?guī)讉€丫鬟將此事鬧得挺大，一路上見?著人就哭訴盛府大少?爺盛葉雲(yún)支開她，轉(zhuǎn)身自家大小姐不見?人影的事。

    這一路走一路吼，不少?與陸府相熟的長輩也都跟著去一看究竟。

    郭祭酒本不欲灘這趟渾水，情投意合的小年輕私下偷摸著見?個面?也不是啥新鮮事，可壞就壞在這陸府二房夫人非要?求大人主持公?道。

    話里?話外只暗示盛葉雲(yún)圖謀不軌，好似已經(jīng)確定自家侄女被玷污了般又哭又鬧。

    幾十人浩浩蕩蕩去往竹屋，一開門?倒真是瞧見?兩個衣衫不整的男女酒醉躺在床上相擁而眠。

    “你?們是沒瞧見?，那陸二夫人還沒看清床上之人是誰就開始哭天抹淚，嚷嚷著要?讓盛府給他們個交代……”廖飛羽搖頭?連聲嘖嘖。

    等婆子上去掀開衣裳，滿室皆驚。

    床上赫然是陸三少?與同父同母的meimei，兩人滿身酒氣，睡得酣暢，甚至婆子上去也無法將兩人分開。

    說到這，廖飛羽有絲疑惑：“咱們當(dāng)時進(jìn)去的時候沒瞧見?屋里?有酒??？”

    “酒！”盛葉舟低聲驚呼。

    他當(dāng)時還撞上了桌椅，敢肯定的是屋里?沒有酒。

    “不僅滿屋酒氣，而且……而且……”廖飛羽突然語塞，黑亮的臉頰躍上抹紅霞，好半晌才結(jié)結(jié)巴巴道：“我當(dāng)時明明沒有脫他們的衣裳，可……可……可他們是光著身子抱在一起?的?！?/br>
    盛葉舟：“……”

    “難道是咱們走了后他們自己個兒脫的？”根本不懂男女之事的甘禾淵哪懂那些，興致勃勃地猜道。

    廖飛羽點(diǎn)了點(diǎn)復(fù)又搖搖頭?，神色很是混亂。

    他也不是沒懷疑過后來有人進(jìn)竹屋，但表兄就守在屋外，郭祭酒來之前根本沒看到人進(jìn)去過。

    無人進(jìn)去，那只能是兩人自己所為?，但……迷藥也會使人發(fā)熱？

    盛葉舟瞇了瞇眼?睛，緊繃的身子緩緩放松下來，淺笑著轉(zhuǎn)頭?繼續(xù)聽廖飛羽說。

    他好像有些頭?緒，恍惚間?回憶起?方才所見?到的黑衣人，那人面?生?得緊，也從未在府中見?過走動。

    不管是不是祖父安排，但后來進(jìn)入那人明顯是幫著他們善后。

    是友非敵……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