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先生心中暗嘆，心中已有較量。

    步子朝前踏出兩?步，傅先生抬眸看?向書堂中其他的弟子。

    有幾人抓耳撓腮，紙上只寥寥幾字，不用細(xì)看?就知今日輪轉(zhuǎn)便是這幾人無疑。

    往前再走幾步，眸光中出現(xiàn)廖飛羽落下最后一筆而?后麻溜收筆的動作。

    甲班中，魏生最為看?好盛葉舟以及廖飛羽，傅先生則更喜蔡楊。

    廖飛羽的出色在情理之中，聽聞廖山長可是每日都要教導(dǎo)孫兒課業(yè)一遍，若是手把手教授都不上進(jìn)，前途自?不必再提。

    蔡楊寒門子弟，心胸卻很是開闊，且學(xué)識人品樣樣不俗，明年縣試他最為看?好這個弟子。

    最后……

    傅先生抬起頭遠(yuǎn)遠(yuǎn)看?向角落中的盛葉舟。

    端端正正坐直的身子，右手行?筆行?云流水，臉上劍眉微皺，嘴抿成條直線，專注的好似完全看?不到周圍情景。

    幾位先生中，魏先生與俞先生最偏疼這孩子，聽說私下里還給了?不少好東西。

    但在他這，盛葉舟卻談不上多出眾。

    不夠聰慧，但足夠踏實(shí)。

    無論歲末考校還是平日提問，盛葉舟都處于?中上水平，從未有一次考過?頭名。

    但讓傅先生不解的是。

    盛葉舟就好似缸看?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乃珶o論往里扔入多少石子卻不會有半分溢出。

    看?似一目了?然，卻如無底洞深不見底。

    一篇課業(yè)他給盛葉舟五天期限背完，choucha是合格，三天期限同?樣是合格。

    隨著?四書五經(jīng)全部?講授大半，傅先生都不知盛葉舟眼下學(xué)識眼到底在何種程度。

    明明才十?二歲的少年，卻讓人有種摸不透之感。

    但還是那句，踏實(shí)是基礎(chǔ)，想?要在眾多學(xué)子中一路往上科舉，學(xué)識必定要拔尖才能?脫穎而?出。

    至于?……藏拙。

    傅先生觀察了?好幾年，他覺著?沒有。

    “作答完成的可在院中尋個陰涼處歇息片刻就宣布輪轉(zhuǎn)名額?！?/br>
    見大部?分人都已作答完成，傅先生干脆開口。

    天氣潮濕悶熱，墨無法?在短時間干透，所以先生們?會直接在各學(xué)生的書案之上閱卷，免得墨汁暈開染了?卷面。

    徐嘯又是第一個站起來的，他挑釁地望了?眼廖飛羽，趾高氣昂地先一步走出書堂。

    廖飛羽不耐煩地翻了?個白眼，回眸見盛葉舟收筆，這才起身出去。

    不大的院中，早三三兩?兩?站滿了?人。

    盛葉舟從書堂出來，在廊下眾同?窗身上一一掃過?后尋到了?躲在院門外的廖飛羽幾人。

    多半是煩透了?想?巴結(jié)的人，干脆躲到了?院門外。

    作答完成后，盛葉舟復(fù)又檢查了?遍，耽擱了?好些?時間才起身出來。

    平日里在書院樣樣都不拔尖的盛葉舟一點(diǎn)都沒引起其他人注意，他穿過?人群，只聽大家都在討論著?此次月末考校的第一名會是誰。

    “我賭徐嘯?！?/br>
    “我也是，聽說那家伙在山下名氣可不得了?，不少賭坊都壓注明年縣試頭名是他呢?！?/br>
    “早有耳聞?！?/br>
    “我猜是廖飛羽，人可是廖山長的親孫子?！绷硪粋€人插話。

    “我同?意吳兄所說，名氣大又有何用，這滿朝文武誰敢不給廖山長面子，日后廖飛羽必定仕途坦蕩，名氣大能?有官大？”

    “那你?們?怎么不提盛府的盛葉舟，他祖父門生滿天下，聽聞學(xué)政中就有兩?人出自?盛先生門下?！?/br>
    “誰是盛葉舟，他祖父又是誰？”

    提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名字，乙班紈绔們?都有些?茫然地看?向那個說話的人。

    “我也不知是哪個小子，只是府中長輩前些?日子提起我才記下。”那人同?樣撓頭，接著?道：“盛先生乃是天子之師，在咱們?書院不出名，在朝中那可是大名鼎鼎?！?/br>
    此刻……盛葉舟正聽著?他夸祖父，默默從幾人身邊路過?。

    一襲牙色袍子完全泯滅于?幾十?號同?樣穿著?的少年人中。

    第36章

    院門?外, 供歇腳的石凳上?圍坐著?幾人，甘禾淵頻頻張望書堂，終于在又一次轉(zhuǎn)頭之時看到了所尋的人。

    “葉舟?！?/br>
    其余幾人都尋聲看來。

    躲在?樹后的陸齊銘鉆出來, 半邊身子靠在?樹干之上?，嘴里還咀嚼著?早晨沒來得及吃的樹莓果醬包。

    五年前, 六人的個頭雖有參差，但相差不大, 站在?一起瞧著年歲就差不多。

    但這幾年陸齊銘如同?田里被拔苗助長的秧苗般轉(zhuǎn)眼間才做的袍子就短了大一截。

    許是?這幾年陸母觀自家兒子年歲漸長, 終于不再逼迫其穿戴些華麗之物, 陸齊銘的衣著?全都以素色書袍為主。

    加之身形欣長，面容清俊，嗓音經(jīng)過變聲期定型后變得低沉富有磁性，他是?幾人中看著?最先?長成青年一人。

    盛葉舟最晚變聲, 個頭也是?最矮, 就連甘禾淵都已經(jīng)超過了他，變成個圓乎乎的黑胖少?年了。

    廖飛羽還是?又黑又瘦，這幾年仿佛就只長了個頭，那張臉是?半點(diǎn)變化都沒有。

    看到盛葉舟在?書堂中耽擱了好一會才出, 不由翻了個白眼：“明?明?可以頭個作答完，偏生要挨到后頭?！?/br>
    作為成日里黏在?一起的好友，他可比傅先?生要了解盛葉舟。

    學(xué)識絕不遜色于徐嘯，就是?不喜出風(fēng)頭，別人恨不得讓天下人都知曉自個兒大名, 他倒好……是?巴不得別人都不認(rèn)識。

    “早些出來還不是?無事可做, 不如待在?書堂中反倒涼快些。”盛葉舟隨意道。

    廖飛羽聳聳肩, 不欲與他在?此事上?再做討論，便話鋒一轉(zhuǎn)笑道：“你這酸果子包味兒著?實(shí)不錯, 你多做些于我?，明?日拿去哄我?大姐?！?/br>
    “我?記得某兄可是?說?過男子進(jìn)廚房有失顏面的話，怎的？你只怕丟了自己顏面，覺得我?無甚重要?！笔⑷~舟坐到他身邊，笑著?提起前幾年的事。

    那時見?到盛葉舟竟然會做飯，廖飛羽的震驚不亞于被廖山長帶進(jìn)皇宮請安。

    這個世界男子對廚房都有種天然的抵觸情緒，應(yīng)是?受家中祖祖輩輩耳濡目染之下烙印于心。

    就連盛禺山也不喜盛葉舟下廚，只不過因?qū)O兒喜歡才沒有出言制止罷了。

    “那不是?以前嗎。”廖飛羽難為情地?撓著?臉繼續(xù)道：“這世上?我?認(rèn)識兩個做飯最好吃的人就是?你和木叔，我?府上?廚娘可比不上??！?/br>
    “既然你都如此懇求為弟，那我?便勉為其難應(yīng)下，明?日會派人送到你府上??！笔⑷~舟抖抖皺成一團(tuán)的袍子，笑道。

    “就別派人送了，明?日修沐，咱們一起去東崇山踏青如何？”

    “你每日爬韋林山還沒夠？”甘禾淵搶先?道。

    不同?方向都有人點(diǎn)頭。

    每天睜開眼就要爬山讀書，每日這山景沒看夠，好不容易修沐還要換個地?方看山去。

    盛葉舟深以為意，明?日他只想?在?家中陪陪祖父母。

    廖飛羽一想?也是?，不過片刻便立即變了主意：“那咱們?nèi)プ魃?？若?都想?不出，那便去茶館聽人說?書去。”

    反正說?來說?去，廖飛羽都不打算待在?家中。

    “這幾日家里要忙著?插秧，我?明?日可能沒空與你們出去玩耍?！焙苌?提出反對意見?的蔡楊突然插話。

    蔡家在?內(nèi)城外蔡家村，雖距城內(nèi)有些遠(yuǎn)，離書院倒是?很近，偶爾會聽說?蔡父蔡母趕集順道給他送些吃食分于小伙伴們。

    近些日子家家戶戶都忙著?耕田插秧，家長長輩忙得不可開交，他既然修沐，便想?在?家中做些利索能力之事。

    “那我?們就去你家?guī)兔θ绾?？”廖飛羽一聽瞬時來了興致，雖然他根本不懂插秧指得是?何事。

    盛葉舟抬手阻止，哭笑不得地?望著?他：“農(nóng)忙時節(jié)是?人家最忙的時候，你去了反倒添亂?！?/br>
    廖飛羽滿面不解，迷茫地?搖頭：“我?只是?瞧也會添亂？”

    “你上?門?伯父伯母難道不用分神招待你，你去了豈不是?耽擱人忙活?！笔⑷~舟又道。

    “那倒也是??！?/br>
    “添亂談不上??！辈虠钌斐鲭p手翻來覆去地?看了又看，復(fù)自嘲一笑：“別說?你們，就連我?這雙細(xì)皮嫩rou的手都沒法下地?。”

    家中父母從不讓他下地?，說?是?讀書人身子金貴，若是?磕了碰了留下疤反倒壞事。

    “先?生常說?讀書人最忌四體不勤五谷不分，飛羽是?要好好瞧瞧普通人家如何生活，這樣才不至于日后鬧出大笑話?！?/br>
    終于吃完面包的陸齊銘慢悠悠開口。

    “我?當(dāng)然歡迎你們來家中做客?！辈虠顮N然一笑，呼出心中郁氣后面上?恢復(fù)溫和之色：“若是?招待不周你們可別嫌棄?！?/br>
    “你忘記咱們有葉舟，他會做飯劍術(shù)了得，這劈柴做飯的活兒你大可全交給他?！绷物w羽猛眨眼睛，壞笑地?推了推盛葉舟的肩。

    “飛羽倒是?提醒我?了，這酸包也別忘我?一份?！辈虠铐哟罅?，希冀地?望著?盛葉舟：“正好讓我?父母嘗嘗這些新鮮玩意兒?！?/br>
    “那便定下明?日去蔡楊家拜訪?！绷物w羽大聲替伙伴們做下決定。

    盛葉舟從頭到尾都只有聽的份兒，聞言只是?默默點(diǎn)了點(diǎn)頭。

    結(jié)識多年，除蔡家和陸府，其余伙伴他都登門?拜訪過。

    陸府是?因舊仇有礙不方便，而蔡楊則是?顧忌其自尊心，人沒開口主動邀請前，盛葉舟也不能提出上?門?拜訪。

    可惜除了他們幾人外，陸齊銘和穆志為都因府中有事不得不遺憾錯過此次出行。

    ***

    商定好碰頭時辰后，書堂內(nèi)終于傳來先?生們的聲音。

    各自回到書案前坐下后，傅先?生手執(zhí)答卷念出其中五人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