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自己都不可能在短期內賺到一百萬，卻用它當做噱頭吸引投資者，跟虛假宣傳差不多?！钡宜伎圃趥z小崽頭上摸了摸說，“你倆現在已經是大孩子了，不能人家說什么，你就信什么，得自己動腦筋想一想，做這件事值不值當。仁義禮智信，信用比金子還寶貴，不能隨意揮霍啊！連你們都覺得大伯母和三伯母在騙你們，那你覺得奶奶和舅奶會怎么想？”

    “那奶奶還買了呢！”

    “如果換成是你去推銷，你猜二伯四伯小姑會不會從你這里買產品？”

    “會吧?！?/br>
    “明知道宣傳語不靠譜，還肯花錢買產品，他們掏錢的理由跟奶奶是一樣的，”狄思科在她腦門上彈了一下說，“你自己想想吧?！?/br>
    狄嘀嘀抿著嘴想了一會兒，唉聲嘆氣道：“還不如直接跟二伯他們要四百塊錢呢！反正那些刷碗的和擦臉的，他們也用不上。”

    于童回屋的時候，手里也提著兩袋子化妝品，狄思科一看到外包裝就扶額問：“你從哪里買的啊？大嫂和三嫂還沒走呢？”

    “剛離開。”于童將兩份1099放在桌子上，“明天拿到公司去，正好當成勞動節(jié)福利發(fā)給員工?！?/br>
    反正都要花錢，支持一下嫂子們的事業(yè)也挺好。

    瞧見兩個孩子蔫頭耷腦的，于童轉移話題問：“你們公司不是開職代會了么，怎么樣，職工醫(yī)院的問題解決沒有？”

    “沒有?！钡宜伎茡u頭說，“職工不讓賣醫(yī)院，而且區(qū)里也不太贊成將醫(yī)院從騰飛剝離?！?/br>
    “那你們騰飛直接把醫(yī)院交給區(qū)里行不行??？”于童問。

    “肯定不行呀！騰飛公司不是區(qū)管單位，職工醫(yī)院的地皮、樓房、設備全是機械工業(yè)部的產業(yè)，不可能把醫(yī)院免費給區(qū)里使用，當然，如果區(qū)里另外劃撥一塊地皮跟騰飛置換，也許會有商談的余地?！?/br>
    “那你們就跟區(qū)里商量一下唄，轉給區(qū)里以后，還能享受區(qū)里撥款補貼?！?/br>
    于童最近常聽狄思科講職工醫(yī)院的問題，對此已經有了一定了解。

    考慮到醫(yī)療保險對員工的重要性和吸引力，于童也打算給公司員工交社保了。

    以前私營公司不給職工上社保，醫(yī)療補貼之類的都算在工資里。

    繳納社會保險以后，員工工資必然會降低一部分，但大多數員工還是愿意降薪參保的。

    狄思科琢磨片刻，還是搖搖頭：“我們區(qū)的醫(yī)療水平也是很薄弱的，全區(qū)只有一家三甲醫(yī)院，放到市里仍然沒有競爭力。區(qū)里接手騰飛的職工醫(yī)院，同樣無法保證一定不虧損，很大可能會給區(qū)財政增加負擔，徐區(qū)長不能同意。”

    “那你們打算怎么辦？拖著嗎？”

    時下很多單位都這樣，沒辦法就拖著，留給下一任班子解決。

    “我想找一家知名醫(yī)院合作，不過，我以前跟醫(yī)療口沒打過交道，咱唯一的人脈就是于暄了?！?/br>
    于童撇嘴，“于暄還是個實習生呢，能否順利留在醫(yī)院都不好說，哪能幫你遞話！”

    狄思科心想，指望于暄當然是不可能的，想要促成兩家醫(yī)院的合作，還是得走上層路線。

    *

    騰飛的領導層里，其實也算臥虎藏龍。

    聽說汪大海的愛人就是中醫(yī)院的院長助理，只不過汪大海上禮拜去深圳出差了。

    騰飛在深圳籌備的vcd分廠即將投產，汪大海親自帶著人去分廠坐鎮(zhèn)，一時半會兒回不了北京。

    工會主席欒海霞也有個親戚在宣武醫(yī)院當科室主任。

    狄思科請欒主席去問問親戚，是否樂意幫忙，就開車回了老東家經貿部。

    如今的崔副司長，曾經的翻譯室崔組長，在辦公室里見到他便打趣說：“哎呦，這不是狄總經理嘛，現在狄總可是中央臺的大明星了！”

    “哈哈，您是不是已經看過我們騰飛的紀錄片了？”狄思科笑著問。

    “看了呀，一集不落地看了！”崔副司長給他豎個大拇指，“你們可真是不容易！挺厲害的！”

    中央臺最近在播一部名叫《絕處逢生》的紀錄片。

    一共五集，現在已經播到第三集了。

    介紹的就是騰飛公司的改革過程。

    從七二九廠到騰飛廠，再到如今的騰飛電子科技公司，每一步都走得不容易。

    紀錄片拍得特別真實，尤其是騰飛公司改革的這一部分。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崔副司長雖然沒在企業(yè)工作過，但她當了那么多年高翻，與國企改革相關的新聞，聽得太多了。

    紀錄片里記錄的騰飛公司領導層下達的指令看似輕松，其實是舉重若輕，他們作出的每一個決定都不簡單，并且充滿了智慧。

    在騰飛傳呼機已經打開市場，即將迎來銷售爆發(fā)期的時候，騰飛能看到企業(yè)短板，增加科技投入，適時開辟新的業(yè)務板塊，是一個非常有遠見的決定。

    只憑這一個決定，就超過了大部分故步自封的企業(yè)領導。

    借著這部紀錄片，觀眾也第一次見識到了中央臺拍賣黃金段位廣告位的經過。

    雖然有部分刪減，但不難看出當時的競爭格外激烈。

    尤其是狄思科在競標結束前的最后十秒，飛奔著將標書投入箱子里的鏡頭，被電視臺拿出來反復播放，不但做成了紀錄片的預告片，還被單獨放進了宣傳片，幾乎每晚都要播放一遍。

    他在最后一分鐘做出的投標決定，也被很多業(yè)內人士稱作“價值八千萬的黃金決策”。

    一部紀錄片向觀眾展示了騰飛的許多改革細節(jié)。

    騰飛公司的幾位領導，尤其是馬援朝和狄思科，能力和眼光都得到了觀眾的認可，也再次進入了組織的視野。

    上個禮拜，部里有一位領導聽說她曾是狄思科的上級，還跟她打聽過狄思科的情況。

    想到這里，崔副司長問：“你去騰飛多長時間了？”

    “再有四個月就滿兩年了?！?/br>
    崔副司長嗯了一聲，便自然地轉移話題，問起了那個湯姆森公司，他們想要騰飛商標入股，真的是打著雪藏騰飛的主意嗎？

    狄思科笑道：“紀錄片應該都有記錄的，您往后看就知道了?！?/br>
    “當上中央臺的大明星就是不一樣，還拿上喬了！”

    “哈哈，大明星有啥了不起的，還不是照樣得跑來求您幫忙！”狄思科笑瞇瞇地問，“王院長那邊有消息了么？”

    崔副司長頷首說：“能白得一家醫(yī)院，他們學校當然愿意了！”

    “不是把醫(yī)院白給醫(yī)大??！所有權還是我們騰飛的，而且醫(yī)院的設備也不是白給醫(yī)大使用的，每年需要交一定的使用費?！钡宜伎苹琶m正。

    崔副司長的愛人是北京醫(yī)科大學附屬醫(yī)院的內科主任，平時在醫(yī)大有帶教工作。

    狄思科想請對方幫忙跟學校遞個話，看看雙方有沒有合作的可能。

    “所有權是你們的，但經營權不是轉讓了嘛，”按照崔副司長的理解，“跟白給的也沒什么區(qū)別！”

    狄思科擺手強調：“那區(qū)別可大了去了！絕不是白給的??！”

    崔副司長無所謂道：“那是你們之間的事情了，你們自己去談吧！”

    她將一張寫有電話號碼的字條交給狄思科。

    “老王是跟他們副校長提的這件事，你就直接打電話跟李副校長聊聊吧。他們學校早就有建分院的打算，你們一個郎有情，一個妾有意，還真有些合作的可能！”

    狄思科大喜，連連跟對方道謝。

    “你別謝我了，你把訂的牛奶取消吧，別讓人家天天送了?！贝薷彼鹃L玩笑道，“我現在吃人的嘴短，喝了你那點牛奶，總得給你辦事！”

    她之前幫了經合辦一點小忙，狄思科就保證說，包了她家的蔬菜供應。

    但她家基本不開火，菜送來也是浪費。

    所以，等星火農貿公司那邊開始供應牛奶以后，就每天早上往她家送兩瓶純牛奶和兩瓶酸奶。

    牛奶不算貴，但日積月累下來也不是小數目。

    狄思科已經離開經合辦很長時間了，農貿公司還繼續(xù)給她送牛奶，八成是狄思科自己花錢買的。

    “就算您不喝牛奶，我也要厚著臉皮來找您幫忙?。∧€是繼續(xù)喝吧，牛奶沒多少錢，關鍵是能補鈣！專家整天建議喝牛奶補鈣，您得聽聽專家的！”

    狄思科與崔副司長聊了沒多久，對方就要出門開會，他便順勢起身離開了辦公室。

    走出經貿部的大院，他翻出那張字條，撥通了李副校長的電話。

    李副校長聽了他的來意，客氣地說：“狄總，王主任已經跟我介紹了騰飛職工醫(yī)院的大致情況，我這兩天也做了一些了解。對于騰飛想要保留所有權，轉讓經營權的提議，我們醫(yī)大也是很愿意坐下來談一談的，這對我們學校也是個新思路。”

    狄思科笑道：“那太好了，醫(yī)大的教學和科研能力毋庸置疑，我們騰飛職工醫(yī)院雖然規(guī)模比不上三甲，但設備也算是齊全。咱們雙方合作辦一個醫(yī)大分院，不是正合適么！”

    而后他就提出了見面詳談的邀請。

    “呵呵，狄總，我們學校這邊確實很愿意談，但在咱們詳談之前，騰飛需要先取得市里的同意，”李副院長嘆氣道，“不瞞您說，我們學校早就有開辦分院的需要，之前也跟其他基層醫(yī)院洽談過。但是醫(yī)院的布局跟市里的整體規(guī)劃有關，開分院不只是我們學校一家能決定的，還得符合市里的發(fā)展規(guī)劃。”

    現在市區(qū)和郊區(qū)在醫(yī)療上的發(fā)展并不平衡。

    有的區(qū)縣一家三甲醫(yī)院都沒有，有的區(qū)里卻三甲醫(yī)院扎堆。

    為了更好的分配醫(yī)療資源，市里在這方面會進行統(tǒng)一規(guī)劃。

    學校要開分院，也得看市里的安排。

    放下電話以后，狄思科為難地撓撓頭。

    難怪好多企業(yè)領導明知道職工醫(yī)院是個大拖累，卻一直拖著不處理呢。

    這他娘的也太難了！

    他現在甚至生出一種望山跑死馬的錯覺！

    明明距離預期目標已經很近了，可是停下來仔細觀察就會發(fā)現，還遠著呢！

    馬援朝從他這里得到消息以后，倒是挺樂觀的。

    “只要醫(yī)大那邊有意向合作，其他方面就不是問題，那什么，”馬援朝想了想說，“我在衛(wèi)生局有熟人，先往衛(wèi)生局跑一跑。狄總，你去市里找領導探探口風，咱們先摸清楚各方的態(tài)度再做打算！我還不信了，那么多難關都闖過來了，還能被一個職工醫(yī)院絆趴下嗎？”

    狄思科心想，老馬說的也有道理，還是得先去探探市領導的口風。

    他們所在的區(qū)里，醫(yī)療條件不是所有區(qū)里最差的，但也好不到哪去。

    興許市里能照顧一下。

    他抽空往市政府跑了一趟，在李副市長的辦公室門口排隊等待領導召見。

    不過，今天在門口排隊的人格外多，狄思科把一杯茶喝空，又等了半個多鐘頭，才被秘書放進去。

    “狄思科，你怎么也來了？也是為了培訓班的是??？”李副市長見到狄思科就皺眉問。

    狄思科愣了一下，正想說不是，什么培訓班，他聽都沒聽說過。

    然而，不等他否認，李副市長又問：“你之前在黨校學習過嗎？”

    狄思科搖搖頭，“沒有，一直沒機會去黨校學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