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什子笑道：“時日不早，親王您也早些休息，我們就不打擾了?！?/br>
    寶親王很想笑著送一下，可惜他發(fā)現(xiàn)他怎么也笑不出來：“老朽無力，不能送諸位?！?/br>
    周緒喝了口茶，站起身道，對寶親王道：“在此別過，不勞煩親王相送了?！?/br>
    寶親王等人全部走了之后，驟然癱倒在華貴的椅子里，鮮紅的火狐裘內(nèi)裝著老去的軀殼，雙目無神盯著廳堂上方富麗堂皇的紅漆藻繪。

    過了許久，王府管家才悄然進來，誠惶誠恐的問道。

    “王爺，節(jié)度使大人送的東西還在正院，這大過年的，放著是不是太不好，要不要…”

    “就收在后面庫房里吧?！睂氂H王疲憊的揮了揮手：“傳我的命令，讓家里人最近安分一點，不要出去了?！?/br>
    管家見王爺似要休息，慢慢退了出去。

    寶親王則注視著管家離開的背景，眼神幽幽…

    府外大道上。

    蕭晴雪在阿爹話音剛落的時候心突突跳，心有余悸。

    “嚴密監(jiān)視寶親王府，若有異動，格殺勿論。”周緒對秦風(fēng)吩咐道。

    “喏！”秦風(fēng)應(yīng)道。

    周宣與秦風(fēng)騎馬離去準(zhǔn)備做寶親王府的包圍布防，崔什子看著暗下來的天色，咳嗽了一聲，而后對主公笑道：“我與青山約了晚上小酌，就不陪主公了?！?/br>
    趙青山搖著扇子道：“今天好不容易下了一個早差，我準(zhǔn)備與什子不醉不歸?！?/br>
    兩人對著主公，主母拜別之后才一道離開。

    “阿妹，走吧?！敝苌髦T馬，牽著另一匹馬的韁繩：“坐馬車太慢了，我們先騎馬回家?！彼D(zhuǎn)頭道：“阿木，要不要和我們一起用飧食。”

    蕭晴雪眨了一下眼睛，見阿爹和阿娘站在一起，猜到兄長準(zhǔn)備留空間給他們相處，于是也干脆的上馬。

    拓跋阿木有自己的馬，他聽到邀請，過了一會答道：“阿兄在家等我回去，今天不方便?！?/br>
    蕭晴雪扭頭看他，天色昏暗，阿木又總習(xí)慣低著頭，她還真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

    周慎之道：“既然這樣，那就有空再聚。”

    “阿木，再見。”蕭晴雪對拓跋阿木揮了揮手。

    周慎之看向雙親：“父親，母親，我?guī)О⒚抿T馬先行一步?！?/br>
    周緒點頭道：“嗯，把meimei看好了?！?/br>
    周慎之笑道：“我會的，母親再見?！彼麑W(xué)了一下阿妹的用詞習(xí)慣。

    蕭洛蘭露出一個笑容，不知為什么，她突然感覺慎之這樣像帶女兒上下學(xué)的哥哥。

    “慎之再見?！?/br>
    周緒聽到夫人話里的柔軟笑意，也笑道：“行了，快走吧。”都多大的人了，還黏乎乎的，像什么樣子。

    周慎之笑著帶著meimei走了。

    蕭洛蘭上了馬車，因周宗主這次也坐馬車，春花，夏荷她們就在外騎馬而行，馬車里燃著炭盆，溫暖暖的。

    蕭洛蘭坐下沒多久，周緒就將夫人的幕籬摘掉了，他坐在夫人身邊，見夫人不說話，捏了捏夫人的手：“怎么不說話了？”

    蕭洛蘭轉(zhuǎn)頭看向周宗主，其實她心情始終悶悶的，開懷不起來，她嘆了口氣道：“沒什么，就是覺得先帝挺壞的?！?/br>
    周緒望著夫人的臉，將人抱在懷里。

    “那么多條人命的犧牲，難道他就不在乎？”蕭洛蘭喃喃問道，心還沉浸在寶親王說的那些話里。

    周緒玩著夫人的手，似一捧酥雪融化在自己粗糙的掌心，夫人因豐腴之故，腕骨處都有一層軟綿，一摸上去，皮膚像有吸力一般，周緒愛不釋手的揉捏著，聽到夫人的話，他想了想說道。

    “我第一次見到皇宮摘星臺的時候，還懷疑自己眼花了，這世上居然有那么高的瓊樓玉宇，當(dāng)時我就想登上去看看?！?/br>
    “等我登上摘星臺的時候，我往下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皇宮里的宮女太監(jiān)們都變得很小很小，像螞蟻似的?！?/br>
    “而皇帝從出生就站在了天下最高?！?/br>
    “夫人覺得他的眼里會有那些卑小的螻蟻們嗎？”

    蕭洛蘭怔怔望著周宗主，并未感到任何寬慰。

    周緒親了一口夫人雪頸，迷醉在她的香氣里：“就連我有時候也會視人命如草芥，打仗多了，人在我眼里就不是人了。”

    “位置越高，越會忘記自己?！?/br>
    周緒有些呼吸不穩(wěn)，他摟住夫人細腰，見夫人衣領(lǐng)被自己弄的有些凌亂，情不自禁的吻了夫人后頸處的雪白皮rou，察覺到夫人輕輕一顫，雪白的后頸處頓時留下了淡淡的痕跡。

    周緒心情愉悅的瞇起眼睛。

    蕭洛蘭蜷縮起手指，敏感的躲了一下：“別鬧?！?/br>
    “就聽夫人的。”周緒偷香成功，笑著攏好夫人衣襟，將人重新抱在懷里。

    馬車轱轆不停轉(zhuǎn)動，安靜的馬車里，蕭洛蘭心緒起伏不定，她轉(zhuǎn)頭看著周宗主，似在問他：“你以后也會變成那樣嗎？”

    周緒故作姿態(tài)不說話。

    蕭洛蘭其實只是有點迷茫，心底剛浮現(xiàn)失落，就感覺到自己的唇被重重的親了一下。

    周緒大笑道：“當(dāng)然不會了?！?/br>
    蕭洛蘭聽他如此信誓旦旦，反倒有些不信了：“我才不信?！?/br>
    “好夫人?！敝芫w笑道：“我的心在你這呢?！?/br>
    就夫人這個性子，連亳不認識的胡姬，流乞都想幫一幫，他還能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第146章

    臘祭節(jié)。

    好幾天不曾下雪的天今兒不僅沒下還出了一個大太陽, 就連寒風(fēng)也比往常小了許多，不算暖的冬日陽光照在人的身上帶著一股懶洋洋的勁，也吹來了臘祭的歡快氣息。

    蕭洛蘭一向起的早, 可周宗主每日起的比她還早，往往是練完武之后又洗了個澡才會到她這邊, 時間上剛好能和慎之碰一起, 偶爾慎之會留在這邊用飯, 更多的時候, 是蕭洛蘭和周宗主兩人, 等人都出門當(dāng)差了，她的女兒才會姍姍來遲，蕭洛蘭一般會空些肚子和她一起吃一些。

    其實依蕭洛蘭看，女兒起的也不算遲, 就是一個正常的學(xué)生起息時間, 早上八點醒, 然后洗漱一下, 估摸八點半左右到她這里吃飯。

    無奈這里的人起的太早了，蕭洛蘭打了個哈欠，她今天起的也挺早的。

    周緒穿著簇新的暗紋玄色長袍，臉上帶笑，大步走到內(nèi)室，順便揮手讓屋內(nèi)的女婢不用在這伺候了。

    “我給夫人畫眉。”周緒大包大攬的說道。

    蕭洛蘭扭過頭看他：“周郎, 我已經(jīng)畫好了?！敝灰寐蓣燧p輕的描兩下, 修飾一下眉型就成了。

    周緒坐在夫人身邊, 見真畫好了, 有些可惜, 他將手里的熊氅放在一旁的美人塌上, 笑道：“上次獵的黑熊已經(jīng)做成大氅了，夫人看喜不喜歡？”

    一共兩件，一大一小。

    俱是黑色，上好的皮毛油光水滑，陽光照在上面，似會發(fā)亮一般，一看就柔軟異常，她穿的那件系領(lǐng)的毛毛處有一圈深紫色的紫貂毛，毛上綴了星點珍珠，更顯貴重華麗。

    周宗主那件就是整體的黑色，和她那件相比有種簡約美。

    “我那件會不會太花哨了些？”蕭洛蘭委婉說道，其實真的很花哨啊，豪氣逼人，讓她選的話，像周宗主那件簡單一點就行了。

    周緒將夫人那件那過來仔細看了看：“沒有啊，我覺得讓繡娘再繡些金線上去，弄些花紋，領(lǐng)口再貼些小點的寶石，這樣更好看?！?/br>
    “不，這樣就挺好了?！笔捖逄m連忙道：“就這樣吧?！彼刹幌氪┑南袷フQ樹一樣。

    蕭洛蘭想到這，忽的笑了起來。

    周緒坐回榻上，見夫人發(fā)笑，輕咳了一聲，他就是想把自己夫人打扮的美美的，那些金子寶石多好看吶，特別是金子，金燦燦的，不放在夫人身上簡直浪費了，但夫人對身外之物是真的不在意，珠釵首飾都是往常用的那幾樣，他若不是經(jīng)常從庫房里翻出幾樣，夫人估計能一年用到頭。

    這讓周緒的心里酥酥麻麻的，只覺得夫人還需要自己照料，若沒了他，夫人可怎么辦？

    周緒又憂又喜。

    蕭洛蘭發(fā)現(xiàn)周宗主的表情很怪，她不明所以的將珍珠耳墜戴好，又戴好翠玉手鐲，瞥見妝奩里金燦燦的金絲長命縷，手指頓了一下，將它也戴了上去，冰冰涼涼的軟金貼在她的皮膚上，很快被體溫捂熱了，她將大袖垂下，遮住了金絲長命縷。

    “今天也是佛誕節(jié)，夫人，我給你貼個花鈿吧?！敝芫w興致勃勃道，他在妝奩里挑了一個蓮花紋形狀的花鈿，花鈿是一種被打磨的極其薄透的貝殼做成，雕刻成蓮花狀，用金箔粉和花汁上色。

    蕭洛蘭還是第一次貼這個東西，額頭一涼。

    就見銅鏡里的婦人額頭處多了一朵淡紅色的蓮花，花蕊部分是金色，襯托的婦人愈發(fā)成熟嫵媚。

    周緒越看越覺得好看。

    “好了，我們走吧。”蕭洛蘭起身，周緒將大氅披在夫人身上身上，又低頭親了一下夫人的臉側(cè)，正欲牽手的時候，發(fā)現(xiàn)夫人手腕上多了個東西，周緒看了下，袖口金絲縷若隱若現(xiàn)。

    蕭洛蘭被周宗主看的面紅耳赤，莫名羞意nongnong，想抽回手。

    周緒笑著將夫人的手握緊，按耐不住正還想親親夫人唇的時候。

    蕭洛蘭眼疾手快的阻止，羞瞪了周宗主一眼：“口脂會花?！钡葧€怎么見女兒和慎之，說罷，就快步走出了內(nèi)室。

    周緒跟上夫人。

    等到了一家人吃飯的外廳，蕭洛蘭發(fā)現(xiàn)女兒今天也起了個早和慎之一起過來了，她揚起笑意，招呼兩個孩子快點過來，早在梳妝的時候她就讓人把早食擺上了，這樣吃的時候，溫度剛好，也不會太燙。

    蕭晴雪今日穿著一件藕荷色的衣裙，外披蓮青色的帶毛披風(fēng)，脖間繞著一個黑色皮毛的圍脖，踩著小羊皮靴就噔噔的跑了過來，身后跟著石青長袍，披著灰鼠裘衣的慎之。

    “阿娘，阿爹，早上好?！笔捛缪χ鴥扇烁Ａ艘粋€萬福，額間的蓮花紋金箔花鈿耀耀。

    她見到阿娘額頭上的花鈿和自己是一樣的，更加開心了。

    “兒拜見父親，母親?！敝苌髦隽艘粋€簡單的禮節(jié)。

    周緒牽著夫人的手，笑道：“快點吃飯吧，吃完飯，我們一家人出去玩玩?！?/br>
    蕭洛蘭入座之后，對兩孩子道：“桌上都是你們愛吃的，多吃一點?！?/br>
    臘八節(jié)這天早食用臘八粥，粥里食材豐富，有大米，小米，紅豆，紅棗，花生，栗子，杏仁，葡萄干，諸等東西加上少許黃/冰/糖細細熬煮至微濃稠狀態(tài)，蕭洛蘭在周宗主起床練武的時候，她也就起身了，去了一趟明心堂的廚房，等煮的差不多了才出來。

    臘八蒜是用紫皮蒜與米醋泡制而成，吃起來酸辣開胃，可以放在雞蛋薄餅上再加上薄片羊rou卷著吃，外加每人一杯羊奶，和飯后去味的橘子。

    周緒感受到夫人的用心，一連用了三碗，其余人也是飽腹?fàn)顟B(tài)，蕭洛蘭見他們都吃完了，心情愉悅。

    等用完餐之后，一家人便出門逛街去了，順便在路上消食，無邪山這邊只有一個周宅，等過了周宅范圍，才會到內(nèi)城的大街大坊。

    蕭晴雪到了大街上干脆把帷帽摘下來，望著街上的熱鬧場景，空氣中都飄著臘八粥的香味，街面上還多了不少和尚，遠處敲鑼打鼓的不知是在干什么，蕭洛蘭也遠遠的望了一眼。

    周慎之對每年的臘八節(jié)活動已經(jīng)很熟悉了，他笑著為母親和阿妹解釋道：“每到佛誕日就會有寺廟里的主持和僧人進行一場祈福活動，meimei若好奇可以去看看?！?/br>
    一家人和人流一起向前出發(fā)，蕭洛蘭發(fā)現(xiàn)路邊居然還有麒麟衛(wèi)巡邏，專門辟了一條道給佛教的僧人，路兩側(cè)則是看熱鬧的民眾，兩邊的酒肆小樓也站滿了人，小攤販上也多出來了不少佛教用的蓮花寶經(jīng)，手串珠子，供香，以及佛像雕刻，木魚，蕭洛蘭看了一路，覺得還挺新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