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字顯得有些有氣無力，而霍無疾第一時間注意到燕錦過于蒼白的臉色，連忙拋卻了其他所有的念頭，讓燕錦進(jìn)房間來。

    “臉色怎么這么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霍無疾讓燕錦在床邊坐下，轉(zhuǎn)頭端了杯水遞過去。

    燕錦將水放回床頭柜上，沒有要喝的意思，選擇將自己深夜敲門的原因和盤托出。

    “沒什么大事，只不過你的世界在排斥我，想要將我驅(qū)逐出去。”燕錦道。

    霍無疾蹙眉，整個心瞬間緊張起來：“現(xiàn)在要回游戲里去？”

    一想到上次見到燕錦時，他因為反噬難受不已的樣子，霍無疾就下意識將手背放上青年額頭。

    ——果然很燙。

    霍無疾道：“契約怎么沒用，這次我不能幫你承擔(dān)了？”

    他說完，燕錦聽到之后，就眼神古怪地看過來，唇角的弧度像是有些好笑：“你這是病上癮了？”

    不等霍無疾再說什么，燕錦接著道：“情況不同，上次是盛嬰丹造成了反噬，這次是世界意識在排斥我?！?/br>
    “回游戲也不能解決？”霍無疾十分憂心。

    燕錦表情懶洋洋的，讓人根本就無法正確理解，被世界意識排斥的時候，該是多么難受痛苦。

    他點了點頭，又搖頭：“能解決，但我不想回去?！?/br>
    青年說話的表情很淡，眉眼間神色倦懶，倒是跟霍無疾有了兩分相似。

    他這次之所以出來，也是想要印證自己之前的猜測，而這個猜測跟霍無疾有關(guān)，準(zhǔn)確來說……跟霍無疾身上的契約有關(guān)。

    霍無疾看著燕錦的表情，沒有選擇去問為什么，而是道：“需要我做什么？”

    “做什么？”燕錦側(cè)目看過來。

    他既然半夜敲上霍無疾的房門，那這件事就一定要從霍無疾這里找到解決辦法，霍無疾明顯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他看向燕錦，燕錦的視線因為疲累而泛著霧氣，眼睛里仿佛大霧彌漫，隨后再穿透薄霧，聚焦在了霍無疾身上。

    “你過來。”燕錦忽然開口道。

    世界意識的排斥，說起來像是很輕松，但此刻燕錦受到的壓力，其實并不弱于當(dāng)初的雷劫。

    那雷劫幾乎把他劈了個半死，而此界的天道，也在排斥之下，讓燕錦頭疼欲摧。

    霍無疾看著他們兩人之間一臂的距離，稍稍靠近幾分，但也記著燕錦不喜歡跟人接觸過近，所以沒有太放肆。

    而燕錦見他磨磨蹭蹭著，實際上也沒挪過去幾分，蹙著眉嘖了一聲：“……”

    “我過來然后……”霍無疾問。

    但他話還沒說完，燕錦卻比霍無疾動作更快更大膽，青年直接伸手，在霍無疾完全沒有防備之下，按在了他的肩上。

    隨后青年上半身支起來，所居位置比霍無疾更高，便居高臨下地道了聲：“得罪了?！?/br>
    隨后霍無疾肩上的手往后挪去，最后不容置疑地落在他腦后，微微一用力。

    霍無疾沒有對燕錦設(shè)防，與此同時，在察覺到對方動作意圖的時候，他心臟猛烈跳動了一下，完全不帶任何反抗的意思，身體前傾而去。

    他面前的青年微微彎腰，像是神明俯身見眾生，回應(yīng)著他的信徒。

    ——燕錦的額頭緩緩、緩緩地貼近霍無疾。

    兩處契約圖騰微微發(fā)燙，此刻沒有任何阻礙地貼在一起，在感知到彼此的存在之后，一股寒涼的氣息，忽然從燕錦的額頭，緩緩灌入霍無疾的靈臺。

    霍無疾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他不知道如何形容這種感覺，只能感受到發(fā)燙的契約，還有流經(jīng)他四肢百骸的涼意，在這樣冰火兩重天的沖擊之下，霍無疾的心臟跳動得越來越快。

    兩人的靈氣無聲置換著，由燕錦和霍無疾相貼的額頭，形成一個流通點，不斷循環(huán)往復(fù)，如此運行了數(shù)個周天。

    燕錦微微俯身的動作，讓他束好的頭發(fā)從肩頭垂落，開啟的窗戶之外下起了大雨，夾雜著雨絲的風(fēng)吹過，令燕錦柔軟的發(fā)絲掃過霍無疾耳畔。

    這股麻癢一直傳到了他心里。

    霍無疾忍不住睜開了眼睛，眼皮掀開之后，就跟燕錦漆黑明亮的眼瞳對視上。

    青年的眼神十分清冽，像是冬日裹挾著細(xì)雪的寒風(fēng)，但又映照出初生的一縷朝陽。

    燕錦的視線傳來一絲疑惑，但霍無疾見他臉色越來越好，眉眼間的疲色也一掃而空。

    霍無疾心中一動。

    他從沒這樣近距離接觸過燕錦，往常青年總是跟他保持著不近不遠(yuǎn)的距離，雖然比其他人更加親近，但總歸還是疏遠(yuǎn)的。

    而現(xiàn)在，那層始終橫亙在兩人之間的壁障，好像已經(jīng)悄無聲息消弭了。

    這一切的源頭——都是那個契約。

    霍無疾忍不住唇角上揚，眼睛閉也不閉，跟燕錦對視著。

    其實，有關(guān)剛才他看到的那個帖子，霍無疾心中還有更多的隱秘，連他自己都不敢輕易觸碰。

    跟燕錦相處了這么久，那個帖子里的照片，有的他有印象，有的他沒有印象，為什么獨獨在看到那張照片的時候，會瞬間回想起所有的細(xì)節(jié)？

    在那樣的環(huán)境下，青年起身后，神仙似的側(cè)臉，那般顏色，被滿山紅楓簇?fù)碇?/br>
    他想碰的本就是青年耳邊碎發(fā)，只是最終，卻還是克制地拂開了飄落的楓葉，沒有沾上青年絲毫。

    那些隱秘的，他不敢宣之于口的心思，卻在許久之后的今天，隔著一個網(wǎng)線，被局外者看清，誤打誤撞地捅破。

    自此，開了閘的心動，又怎么才能將那覆水收回去？

    契約本就是一體，而燕錦通過契約，將兩人的靈力循環(huán)置換，以此蒙蔽天道，讓自己在這世界合理存在著。

    在感受到渾身桎梏消失的那一刻，燕錦松開了霍無疾。

    霍無疾眼睫微閃，燕錦坐回身側(cè)后，注意到他的視線，隨即眉梢上揚：“你這是什么眼神？”

    霍無疾撤開視線沒有回答，而是問：“你有沒有好點？”

    “托你的福，”燕錦微笑：“神清氣爽。”

    不過緊接著燕錦話鋒一轉(zhuǎn)，說：“這方法簡單，卻維持不了多久，往后冒犯的地方還有很多，你最好提前適應(yīng)?！?/br>
    青年伸手在霍無疾面前比畫了兩下，手指所過之處，金色的光帶出路徑弧度，最后隨著燕錦劍指一點，沒入了霍無疾的眉心。

    霍無疾伸手碰了碰。

    燕錦隨意道：“這雙修的法門你盡快學(xué)會，總不可能每次都由我單方面進(jìn)行，學(xué)會了，你自然也會得到好處。”

    在他話說到一半的時候，霍無疾的手卻猛然一顫，抬眼有些不可置信：“……你說，剛才我們那是在做什么？”

    燕錦輕飄飄道：“雙修沒聽過？”

    第076章 76

    霍無疾當(dāng)然知道雙修是什么意思，這些東西，就算沒吃過豬rou，好歹也看過豬跑。

    他只是有些震驚于燕錦的隨意坦然。

    如果霍無疾的認(rèn)知沒有產(chǎn)生錯誤，類似于“雙修”這樣的行為，該是跟關(guān)系親密的人進(jìn)行的。

    霍無疾不會覺得燕錦這是看上他了，但如果不是燕錦說這話時，眼神和語氣都過于坦蕩，其中沒有任何旖旎曖昧，他差點就要以為，燕錦看穿了他那些心思，故意詐他。

    但燕錦沒有。

    這要是不問個清楚，霍無疾今晚就別想睡覺了。

    “或許在你的世界中，對于雙修的認(rèn)知，跟我們這個世界不一樣……”霍無疾頓了頓，道：“在我看來，雙修這種事，應(yīng)該只能跟關(guān)系親密的人做?！?/br>
    “什么意思？”燕錦就在霍無疾身邊坐下，這次倒沒有刻意去保持距離，歪歪頭看過來，眼睛威脅性地瞇起來：“你這是想跟我撇清關(guān)系？”

    “……我沒有?！被魺o疾不知道燕錦是真沒聽懂，還是在裝作不知道，只是出于本能地反駁那句話。

    “我只是很意外，沒想到在你心里，我跟你的關(guān)系還算不錯?！被魺o疾如此說道。

    還不錯？燕錦將這三個字咀嚼了一遍，莫名品出幾分心酸來。

    他暫且沒有回答霍無疾的話，而是在自己端腦上搜索關(guān)鍵詞，緊接著百科就彈出“雙修”詞條來。

    滿篇顏色幾乎要糊了燕錦的眼睛，他面不改色掃完之后，關(guān)掉端腦，轉(zhuǎn)頭用一種很微妙的眼神，盯著霍無疾。

    燕錦緩緩道：“……原來在你們這里，雙修跟床笫之事是綁定的?！?/br>
    霍無疾沒想到燕錦會直接說出來，整個人忽然耳廓爆紅，倒吸一口冷氣后，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倒也沒有……”霍無疾側(cè)目有點不敢看他。

    這個角度看過去，燕錦的視線，就又不由自主落在霍無疾耳朵上。

    燕錦雙手環(huán)臂，哼笑一聲說：“我說的是雙修，而你們認(rèn)知里的東西，倒是更符合‘爐鼎’?！?/br>
    “對于修真者來說，爐鼎不具備人權(quán)與唯一性，只需學(xué)會一門心法幾門功夫，身體里有點微薄的靈氣，就能直接使用吸取。”

    “而用得上爐鼎的，要么品行卑劣，要么天資極差。前者即使問道仙途，也終會被天道清算罪孽，以雷劫抹殺。至于后者……這百十來年，就沒見過使用爐鼎者，修為高過元嬰的?！?/br>
    “偏偏有的人就是不信邪，就是狗夠聰明，能學(xué)會法術(shù)修行，他們都下得去手。”燕錦的語氣厭惡又鄙夷，似乎連提起相關(guān)的話，都覺得十分晦氣。

    隨后燕錦轉(zhuǎn)頭看向霍無疾，緩緩開口：“你以爐鼎來談雙修，是在侮辱你自己，還是在侮辱我？”

    霍無疾當(dāng)即搖頭：“抱歉，我沒那個意思?！?/br>
    燕錦隨后笑了一聲：“我知道?！?/br>
    但霍無疾還是問他：“燕錦，那么對你來說，雙修代表著什么？”

    “代表著什么？”燕錦像是逗小狗一樣，撥弄了一下霍無疾脖頸上的金鈴，隨后指腹按在他眉心。

    “此刻，它只是一個溝通此界天道的樞紐?！?/br>
    “行了，”燕錦收回手轉(zhuǎn)身，身形挺拔，背影緩緩離開：“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問我，我就不打擾你休息了。”

    他開得突然，走得有很瀟灑，關(guān)門的動作也沒有驚動任何人。此夜，只有霍無疾知道他來過。

    而霍無疾抿唇伸手碰了碰眉心，仿佛那里還有余溫殘留。

    “此刻只是個樞紐……”霍無疾細(xì)細(xì)回味著燕錦的話。

    他知道燕錦慣常喜歡將話藏三分，他也不怎么會撒謊，往往說的話是真，但其中藏的意思又天差地別。

    霍無疾閉目躺在床上，手臂遮蓋住雙眼，腦子里一直回蕩著他們額頭相貼時，燕錦那雙波瀾不驚的眼睛。

    “除了此刻之外的時間，又算什么……？”霍無疾想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