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眷正濃 第7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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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啟祥宮有左相倚仗的趙妃娘娘,秋水榭的許貴人懷了皇上的孩子?,朝露殿的應嬪是皇上以前的解語花,皇上都舍不得?欺負,只有嬪妾什么都沒?有,皇上就喜歡捏嬪妾這個軟柿子?……” 李玄胤臉色沉下?來,“江婉芙,朕是太慣著你,讓你忘了,換作旁人說這話,朕早摘了她的腦袋!” 這番,里面的人拱拱的身子?,才?不敢再說話了。 李玄胤壓了壓眉心,覺得?自己實在不該來這一趟。下?了早朝,就聽說她這一大早上在坤寧宮的折騰,又犯了舊疾,去請?zhí)t(yī)。本是在殿里翻閱今歲賦稅的賬冊,也不知為何,一個字都入不了眼。盡是那人固執(zhí)委屈地在他?懷里掉淚的模樣。他?這才?吩咐備駕去了金禧閣。 偏偏這人不識好歹。 他?將要開口時,那衾被忽地拱了下?,緊接著便露出了女子?一張干凈的臉蛋,只是眼尾泛著紅意,眼眸清亮似水,又是委屈,又是害怕地看著他?。 這般,他?那些訓斥的話還怎么說得?出口,只覺得?憋了口氣,上不去下?不來。 她磨磨蹭蹭地過來,抱住他?的腰,小?臉貼靠到他?胸懷里,悶悶地開口,“嬪妾知錯了還不行嘛,皇上別生氣了。” “你也會知道錯?”李玄胤冷著臉,抬手就要把人推開。那人卻跟著狗皮膏藥似的,黏在他?懷里。 “松手!” 婉芙使勁搖頭?,忽地直起身,跨坐到李玄胤腰間,垂著兩條纖細白皙的腿,她咬著下?唇,嬌聲軟語道:“嬪妾明?白,皇上其?實待嬪妾已經(jīng)夠好了。” 李玄胤微頓,斂下?眼色去看她,手掌無意識地托住懷里女子?的腰身,免得?她亂動掉下?去,眼皮子?掀開,目光睇過去,“你知道,還敢這般肆意妄為?!?/br> 婉芙搖搖頭?,輕抿住紅唇,一滴淚從眼眶里滾出來,落到李玄胤的手背。與從前那些撒嬌故意流下?來的淚水都不一樣。 “皇上可以有很多女人,與皇后是發(fā)妻,與趙妃是青梅竹馬,與應嬪是心意相通……天下?的女子?,只要皇上想要,便都是皇上的?!?/br> “可是嬪妾不一樣,嬪妾這輩子?只有皇上一人,沒?有洞房花燭,沒?有合巹歡酒,甚至……嬪妾都不能稱皇上為夫君……” “嬪妾就是這樣的性子?,嬪妾能撒嬌的,討寵的,氣惱的,怨懟的,傷心的……只有皇上一人?!?/br> “嬪妾不是一個端莊穩(wěn)重?的嬪妾,但嬪妾永遠都把皇上放到最重?要的位置,嬪妾所有的小?性子?,都只愿意給皇上一個人看。所以,不論嬪妾一時氣悶,說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話,皇上不要真的生嬪妾的氣,好不好?” …… 圣駕并未停留多久,離開了金禧閣。即便有婉芙的那些話,金禧閣內御賜的擺件,依舊沒?能免遭劫難,該抄的書?還是要抄。 婉芙在床榻里滾了一圈,眼簾垂下?來,怔怔地出神。她說完那句話,皇上臉色依舊如常,看不出有半分動容?;噬蠈髮m中的女子?,一向都是漫不經(jīng)心的態(tài)度,縱使她這般陳情,也看不出皇上對她有絲毫的改變。 她甚至不知,說出那些話,是對還是錯。 …… 殿內,龍涎香燃著,靜心凝氣。 陳德海恭敬地添茶倒水,覷著皇上的臉色,不敢發(fā)出半點?動靜?;噬鲜窃诳瓷铣实馁x稅賬冊,漏刻都過了小?半,卻也不見皇上翻過一頁。 皇上為政一向勤勉,從未有過走神的時候。這還是頭?一遭,讓他?不由得?記起,皇上從金禧閣出來時的神情。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總之他?從未見過,甚至懷疑,泠貴嬪是不是又把皇上氣到了,可罕見的,皇上并未動太大的怒氣。 雖說皇上吩咐他?帶人搬走金禧閣御賜的擺件,但他?哪敢真的都搬走,皇上不過是說給泠貴嬪聽,嚇唬嚇唬泠貴嬪罷了。搬回乾坤宮的,都是那些零零碎碎,并無用處的小?玩意兒?;噬洗鲑F嬪,從來舍不得?真下?狠心。 他?瞧了眼漏刻,小?聲提醒,“皇上,晌午了,可要奴才?吩咐御膳房傳午膳?” 這時,李玄胤才?撂下?賬冊,靠到龍椅上,指腹壓了壓眉心。 皇上每每遇到棘手的事,都會如此,這讓陳德海不敢說話,垂著腦袋,在一旁裝死。 忽地,耳邊聽到皇上沉聲問他?,“你覺得?,朕待后宮如何?” 皇上待后宮,自然是一碗水端平,隨心所欲。除卻莫名其?妙冒出來的泠貴嬪,其?他?人都是皇上得?了空想起來就會去看上一眼,若是懷了龍嗣,則會多去幾?日。想不起來的,便擱置到一邊,好吃好喝伺候著,也不曾虧待。 話是如此,可皇上以前從未問過這種事。皇上一向把前朝政務看得?比什么都重?,后宮嬪妃于皇上而言,不過是調劑的樂子?,甚至對于那些紛爭,只要不觸及子?嗣,皇上都懶得?去管,更別提今兒為了泠貴嬪安穩(wěn),讓泠貴嬪抄書?為由頭?的法子?。 就是當?年的應嬪主子?,吃了趙妃娘娘的暗虧,也得?生生咽下?這口氣,皇上即便清楚,也從未多說些什么。 或許是因著應嬪在皇上面前總是溫順妥帖,又是書?香門第出身,家世并不高。而泠貴嬪家世靠不住,又是從奴才?做到主子?位份,無依無靠,每次見著皇上都是被責罰,故而讓皇上生出憐惜不忍,下?意識的就會偏袒泠貴嬪。總歸,泠貴嬪于皇上而言,都是不同的。 許久得?不到回應,李玄胤掀起眼皮子?睨過去,陳德海后頸一涼,忙上前回話,“奴才?認為,皇上待后宮的主子?們都甚好?!?/br> 他?頓了頓,大著膽子?繼續(xù)道,“先帝盛寵梅妃,以至于荒廢朝政,民生哀怨。但皇上從來都是以國?事為重?,肩負重?擔,宵衣旰食。皇上勤政,不止奴才?看在眼里,前朝的大臣,大魏江山的百姓,都看在眼里?!?/br> 李玄胤涼涼掠他?,“你倒是會說話說?!?/br> 陳德海頭?垂得?更低,訕笑,“奴才?說的都是實話?!?/br> 他?這句確實是實話,皇上的勤政,不止他?吃不消,前朝的大臣都受不住了。 李玄胤指骨叩了叩御案,忽起身,走到炭爐旁,兩手伸去,烤著炭火,自言道:“時至凜冬,今歲苦寒。北方大旱將過,又多地泄洪發(fā)水,不知有多少百姓流離失所。廣岳十二州兵變,此時嚴冬,駐扎的將士們又該是怎樣難熬。” 陳德海伺候到近前,“皇上體恤,百姓和將士們都會記在心里?!?/br> 良久,就在陳德海以為,皇上不會再說話時,忽聽皇上又問了他?一個極其?難以回答的問題。 “朕待應嬪,與待泠貴嬪,有何不同?” 陳德海一聽,手心頓時緊張得?生出了冷汗。 他?猜不到皇上這是什么意思。皇上待應嬪和待泠貴嬪的不同,一聽位份就聽出來了。 應嬪當?年盛寵時,有孕后,皇上大喜,許諾她妃位,后來出了那么一檔子?事,應嬪入了冷宮。即便現(xiàn)在出來,依舊是嬪位,有了身孕,皇上絲毫沒?有升位份的意思??梢?,皇上待應嬪的寵愛已經(jīng)不比從前,慢慢地淡了。 泠貴嬪卻不同,泠貴嬪雖說是新寵,可一上位就是常在,且有皇上親賜的封號,即便沒?有龍嗣,也是青云直上,坐到了貴嬪的位子???梢?,皇上是寵愛泠貴嬪要勝于應嬪。 但陳德海不能這么直白地說,皇上這么問,想聽的,卻不一定是實話。 他?干笑道:“應嬪主子?溫柔知意,自是與皇上心意相通。” “心意相通?!崩钚肪捉乐@四個字,莫名記起那女子?在自己懷里,哭著跟他?說,他?與應嬪心意相通時的模樣,又是委屈,又是可憐。她怎會什么都沒?有,這后宮里,她最是知曉,怎樣討他?歡心,讓他?心疼。 李玄胤淡去臉色,無聲地轉了下?拇指的扳指,“那她呢?” 她是誰,陳德海用膝蓋想都知道,能讓皇上這般不自覺親昵地問出的人,也就只有泠貴嬪。 他?垂低著腦袋,沒?敢去看皇上的臉色,“泠主子?性子?跳脫,與后宮嬪妃主子?都有不同。奴才?瞧著,自泠主子?侍奉在皇上身邊,皇上臉上照以往多了不少悅色?!?/br> 這話說的不假,皇上不止多了悅色,脾氣也越來越大了。往深了說,泠貴嬪的一舉一動,似乎都牽扯著皇上的情緒。 這他?是不敢說的,為君者,能影響皇上抉擇的,只能是江山要事,而不是后宮區(qū)區(qū)一個女人。這話說出來,不止泠貴嬪會遭殃,皇上也不愛聽。他?在御前伺候多年,什么話能說,什么話不能說,心里頭?還是有幾?分計較。 “悅色?”李玄胤冷冷一嗤,諷道,“她沒?把朕氣得?吐血,都已經(jīng)是收斂了。” 陳德海賠笑,知皇上面上雖氣,可心里頭?卻是愉悅著,不敢接話。 李玄胤收了手,面色如常,“罷了,朕何必問你這些,傳膳?!?/br> …… 金禧閣搬走了大半華貴的擺件,其?中婉芙最心疼的就屬那尊琉璃胭脂紅瓷瓶。她本是拿來插花的,結果不止把瓷瓶拿走,她辛辛苦苦摘來的梅花也一同帶了去。 婉芙一臉幽怨地坐到案后,提筆準備抄書?。 秋池伺候著磨墨,見主子?難看的臉色,忍住了,沒?敢打擾主子?。 她不懂其?中的彎彎繞繞,只覺得?皇上這次是太過分了。主子?被趙妃責罰,皇上半句安撫沒?有,還搬走了金禧閣大半的擺件,其?中不少主子?都極為喜愛?;噬洗齽e的嬪妃從不偏頗,獨獨待主子?,又苛刻,又小?氣。 這些話,她只敢在心里嘀咕,不敢面上說出來,免得?給主子?招惹了麻煩。上回的禍從口出,險些害得?主子?失寵,她可是記住了。 從晌午到日暮,婉芙工工整整地抄完了三十頁紙,眼眸一轉,又在最后一頁落下?了一行詩,吹干墨跡,交由秋池送到御前。秋池臨走時,婉芙再三叮囑,“記住,定要把那尊琉璃胭脂紅瓷瓶換回來!” 秋池忍笑,領了命,快步去了乾坤宮。 …… 陳德海將金禧閣送來的手抄呈到御案上,“皇上,泠主子?指名要那尊琉璃胭脂紅瓷瓶,您看?” 李玄胤從案牘中抽出身,撂下?了片刻前呈進殿的奏報,拿起古治手抄,一張一張掠了眼,今日這字跡確實進步良多,不過比之他?看慣的前朝奏折依舊難以入目。到最后一頁,果不其?然,下?面又題了一行小?詩。 “美人卷珠簾,深坐顰蛾眉。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br> 李玄胤垂眸看著,嘴角扯了扯,卷起宣紙,遞給陳德海,“收好,放到存玉閣?!鳖D了下?,又道,“她屋里那些東西,隨便挑一個送回去,那尊琉璃胭脂紅瓷瓶擺到朕的寢殿?!?/br> 陳德海覷了覷皇上的臉色,忍住笑,皇上也忒能欺負泠貴嬪了。他?忽然想到,皇上將那尊琉璃胭脂紅瓷瓶放到寢殿里,豈不是日日都能瞧見。泠貴嬪特意提起,究竟是真心喜愛,還是有意為之? 他?應下?聲,正欲出去,又聽皇上叫住他?,卻好一會兒沒?有開口,他?小?聲提醒了一句,“皇上?” 李玄胤指骨敲著御案,眼底劃過一抹憊色涼意,“趙妃既被褫奪了封號,降了位份,也不宜再留有協(xié)理六宮的大權,撤了吧?!?/br> 第64章 趙妃娘娘自潛邸跟著皇上一入宮就有了?封號, 得貴妃之位?;噬媳緛硎谴蛩氵^了?年宴,再提趙妃的位份,這下可好, 不僅丟了?封號位份, 連協(xié)理六宮的大權也被奪走了。 陳德海不敢想趙妃娘娘聞訊的神?色,趙妃娘娘是后宮里誰都不敢得罪的存在,皇上這般, 是真的動了盛怒。其實以往趙妃娘娘沒?少做這種倚仗權勢壓人的事, 誰叫這回?動的人是泠貴嬪,當下皇上極為寵愛的人。這圣寵或許會隨著新妃入宮慢慢淡去, 至少如今, 他得拿出十二分的殷勤去伺候著。 陳德海一個奴才,不敢置喙皇上的決斷,領了?吩咐下去傳旨。 …… 秋池跑了?一趟乾坤宮,那?滿當當?shù)娜摷?,不僅沒換回來琉璃胭脂紅瓷瓶,乾坤宮的奴才,只給了?一顆南海珍珠就將她打發(fā)了。這南海珍珠是穿成的珠串, 足足有三十顆,照這么下去,主子要抄書多久,才能把金禧閣的擺件贖回來。 秋池苦著臉回?金禧閣復命。實在不明白, 皇上干嘛這樣?戲弄主子,可憐主子字寫?得本就不盡人意,一筆一劃, 那?纖細的手?腕發(fā)紅,看得人直心疼。 正是后午, 婉芙枕著引枕,捏了?一塊御膳房送來的糕點,咬了?小口,悠哉悠哉地曬著小窗外照進的日頭,暖融融的日光舒舒服服地投在側臉,女子像只酣睡的貓兒,躲懶偷閑,好不快意。 她瞧見秋池氣呼呼的模樣?,又瞥了?眼案上放著的南海珍珠,撲哧一笑,往秋池嘴里塞了?塊紅豆糕,將那?張憋屈的小嘴塞得滿滿當當。 “珍珠就珍珠吧,也是值錢的玩意兒?!?/br> 秋池是知曉主子有多稀罕那?尊琉璃胭脂紅瓷瓶,日日往里面插花,偏偏皇上就是不給,主子昨夜留宿乾坤宮已?經(jīng)是招了?人眼,若是再去一趟,后宮的嬪妃嫉妒的,不得把主子生吞活剝了?。 珠簾掀開,千黛從外面進來,與秋池對視一眼,眼眸含笑,上前低聲通稟道:“主子,皇上方?才下令,奪了?趙妃娘娘協(xié)理六宮的大權?!?/br> 得此喜訊,最為?暢快的還是要數(shù)秋池。她方?才對皇上的埋怨都沒?了?,只覺前路光明,皇上待主子可真是好。 婉芙意外地挑了?挑眉,剝奪趙妃協(xié)理六宮大權這事,皇上當初褫奪封號,降位份,都不曾做過。而今做了?,就在趙妃責罰她之后,非她自作多情,皇上這么做,實在像是為?了?她出氣。 眼下趙妃得了?信兒,不知該有多惱火。婉芙不愉悅是不可能的,她沒?同情趙妃,畢竟趙妃有左相?撐著,即便失了?協(xié)理六宮的大權,在后宮也依舊能囂張跋扈。 此時趙妃失去的這點皮毛于她而言算不得什么。只是日后,趙妃怕是恨極了?她,這梁子是徹底結下了?,再見到趙妃得躲遠點走。 …… 啟祥宮 伺候的宮人瑟瑟發(fā)抖,在殿外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跪著,聽著內殿噼啪摔打的動靜,縮了?縮脖子,生怕遭娘娘牽連。 昨兒個娘娘將責罰完泠貴嬪,今兒個皇上就奪了?娘娘協(xié)理六宮的大權,說是此事與泠貴嬪無關,可沒?人會信。 畢竟娘娘前腳罰了?泠貴嬪,皇上下了?朝,就去金禧閣看人了?,誰知道泠貴嬪在皇上面前說了?什么。人不如新,泠貴嬪是新寵,娘娘權勢再怎么厲害,也不如新人討喜。這些話宮人憋在肚子里,一句也不敢往外說。 趙妃越想越氣,猛然抬手?,一把掀了?滿桌的珍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