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被奪舍，神魂空虛。

    樁樁件件，嚴(yán)絲合縫。

    可是堂堂一個(gè)陰險(xiǎn)狡詐的軍師，怎么就要死了呢？快死的時(shí)候，怎么是這一副純良無害的書卷氣的模樣？

    鳳寧盯著病榻上那個(gè)垂死的人，盯盯盯。

    禿毛崽撲棱撲棱飛到鳳寧肩膀上，和她大聲咬耳朵。

    “小白臉兒看習(xí)慣了其實(shí)也挺好噠！”它梳了梳自己翅尖上的毛毛，假惺惺地說，“會(huì)越看越順眼的哦！”

    它終于認(rèn)清了現(xiàn)狀——太爺爺（床上那個(gè)）、爺爺（鳳仙）、阿爹（龜）、阿舅（鳳安），全部都是小白臉兒！

    一罵罵一串。

    病榻上，沉睡多日的爺爺指尖微微一動(dòng)。

    鳳仙頓時(shí)身軀一緊，疾掠上前，半坐在床榻邊緣，握住病人的手，輕輕呼一聲：“阿爹？”

    “誰、是誰……？”

    爺爺嘴唇微微翕動(dòng)，吐出模糊不清的字音。

    “是我，阿爹?！兵P仙沉穩(wěn)地回應(yīng)。

    他上前握住病人的手，額角的青筋一條接一條迸出，顯然壓抑著沉重而復(fù)雜的情緒。

    “呼……是仙啊……”病人呼出了長而怪異的音，胸腔微微顫抖共鳴。

    這是久藏于肺腑深處、輕易不會(huì)吐出的那口壓腔氣。

    “我去、找你娘……你和翎要多、讀書?！?/br>
    吐完最后一個(gè)字，病榻上的老人就像一座迅速風(fēng)干的雕塑。

    一寸寸僵硬，直到徹底凝固。

    “阿爹？阿爹！阿爹！”

    *

    鳳寧、鳳安和禿毛崽蹲在不滅之鳳的大雕像上。

    兄妹倆抬頭盯著月亮發(fā)愣。

    禿毛崽低頭踩自己的富貴包。

    下半夜，鳳安把手放到鳳寧腦袋上：“別想啦，人都已經(jīng)走了。往好了想，這個(gè)結(jié)果總勝過大義滅親叭?！?/br>
    “……”鳳寧無語，“你不說‘往好了想’都沒事，一說這句話，我就覺得沒好事?！?/br>
    鳳安瞇了瞇眼睛：“難道你覺得有什么問題？”

    “不知道?。　兵P寧嘆了一口小大人的氣，“小白衣，你怎么看？”

    小白衣言簡意賅：“說不好?！?/br>
    鳳寧把整件事來回盤了盤。

    上輩子沒有自己的話，那就不會(huì)有禿毛崽擊殺黃姓統(tǒng)領(lǐng)這件事，沒有人喚醒扶香姑娘，也沒有阿明成圣。

    分神不死，“軍師”就不會(huì)受到重創(chuàng)，他可以繼續(xù)他的作惡大業(yè)。

    正著盤，反著盤，怎么盤都盤得通順。

    證據(jù)不能說確鑿吧，只能說是鐵證如山。

    就是念頭總是不通達(dá)。

    “別想啦！”鳳安老神在在地拍了拍鳳寧肩膀，“爺爺以前還抱過你呢，難過是正常噠！”

    “哦。”

    鳳寧沉默了好一會(huì)兒，幽幽道：“你說，要是爺爺不是壞蛋，那他死了，我們都沒哭，是不是很不孝??？”

    鳳安：“。”

    鳳寧：“壞蛋爺爺難道就不是爺爺了嗎？”

    鳳安弱弱：“那我哭啦?！?/br>
    鳳安：“嗚哇……”

    禿毛崽：“啾……啾……”

    鳳寧：“嗚……哇！”

    月光靜靜投下三只仰天嚎哭的影子，窩在一大堆灰白雕像的正中間。

    【??作者有話說】

    第115章 以毒攻毒

    ◎【警告：攻擊行為，警告！】◎

    前后兩場(chǎng)喪事辦完, 昆侖山仿佛罩了一層淡淡的陰云。

    這日，一隊(duì)人馬被特許上山。

    鳳寧正在專心凝煉自己的“奪舍之火”，忽然被急匆匆趕來的鳳安戳醒。

    “夜人愁帶人回來領(lǐng)賞金了！”

    鳳寧睜眼：“哇！”

    這是鳳仙老爹和龍翎老娘特意安排的一場(chǎng)戲——借著“夜人愁”的名義, 讓鳳寧首次嘗試和穿越者近距離接觸。

    她一蹦三尺高：“走！”

    “等等等等！”鳳安揪住她的后脖領(lǐng)，“易容！易容！毛毛躁躁！”

    “哦?！?/br>
    半個(gè)時(shí)辰之后。

    容貌平平的兄妹倆順著玉白的山間大道, 穿過一重重梧桐木和琉璃磚瓦修建而成的亭臺(tái)殿閣, 前往山頂昆侖宮。

    今日霧很大，白茫茫涼絲絲地涌到膝間, 走路能踢出漩渦。

    鳳寧好久沒玩過這個(gè)了，她低著頭, 整整踢了一路。

    接見外客的大殿位于昆侖宮東南角。

    靠近山頂, 霧氣愈濃。白霧之上是郁郁蔥蔥的樹，樹頂之間, 是昆侖宮振翅欲飛的外殿輪廓。

    鳳安歪過身, 用肩膀拱了拱鳳寧：“緊張嗎？”

    鳳寧擺擺手：“穿越者就是塊五花rou, 緊張什么呀?！?/br>
    “?！兵P安問, “那你一路不說話？”

    鳳寧仰起腦袋, 嘆了一口少年老成的氣：“我在想爺爺。”

    “啊……”鳳安抬起胳膊, 摟了摟鳳寧的肩膀，安慰道, “你不是看過信報(bào)啦？爺爺去世的時(shí)候, 好幾個(gè)正在被暗中調(diào)查的可疑人士也同時(shí)無故身亡, 無內(nèi)外傷。這件事算是蓋棺定論了吧。”

    “爺爺是個(gè)書呆子。”鳳寧道，“說話從來也不過腦子。”

    鳳安點(diǎn)頭：“嗯……爺爺確實(shí)不通人情世故, 不過這樣的人也容易偏執(zhí), 鉆牛角尖兒?！?/br>
    鳳寧望天, 又嘆了一口氣。

    “別想了, 到啦！”鳳安拍了拍鳳寧的背。

    鳳寧抬起頭，一眼就看見了狄春那張傻臉。

    “哇！”

    看見熟人是非常開心噠！

    只是當(dāng)視線落向狄春身后那一群人時(shí)，鳳寧兄妹不禁眼角抽搐，面面相覷。

    這事兒怎么說呢……

    傻子就是傻子，總是能在出乎意料的地方給人“驚喜”——讓狄春去救流落在外昆侖人，他居然把那群叛逃到東郢的家伙又給撈回來了！

    殿門前的臺(tái)階下。

    為首那個(gè)公鴨嗓正在煽動(dòng)、教唆這一群人，叮囑他們待會(huì)兒見了昆侖管事的，應(yīng)該如何如何哭窮賣慘、如何如何道德綁架——主打一個(gè)撈錢。

    鳳寧和鳳安無語對(duì)視：“……”

    這么神奇的事情能夠真實(shí)發(fā)生嗎？狄春辦的啊，哦，那沒事了。

    “小事，小事?！兵P寧堅(jiān)強(qiáng)微笑，“正好以毒攻毒啦?！?/br>
    鳳安沉吟片刻：“……噗嗤?！?/br>
    *

    鳳安把狄春拽到一旁說事，鳳寧帶著那群人踏過殿前石階，越過門檻，走進(jìn)光線明亮的大殿。

    遠(yuǎn)遠(yuǎn)便看見穿越者裝模作樣坐在一把大椅子上，微微梗著脖子，等眾人上前跪拜。

    有意思的是，這群叛逃者能隨隨便便跪東郢、跪白玉京，但是見著昆侖人，誒嘿，就是脊梁硬，膝蓋也硬，根本不可能低頭——畢竟人家都把自己當(dāng)成外洲老爺。

    于是雙方莫名其妙就僵持住了。

    半晌。

    “怎么回事！”一個(gè)中年男子叫嚷起來，“派個(gè)黃毛丫頭來接待我們？昆侖什么意思！”

    “瞧不起人呢！”另一人大聲朝穿越者喊道，“換個(gè)能說得上話的人出來！”

    一邊說，一邊還不屑地?fù)]了揮手，像趕蒼蠅一樣。

    穿越者都給唬住了。

    愣了好一會(huì)兒，終于后知后覺，暴跳如雷。

    她氣結(jié)：“大膽！什么身份也敢對(duì)我大呼小叫！來人??！把他們給我拖下去！拖下去！”

    立在邊上的侍衛(wèi)慢吞吞拱手：“主君有令，今日少主頭一回當(dāng)家作主，凡事需得親力親為，自行妥善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