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睢低笑，舌尖掃了下上唇，語氣也緩了下來：“我知道了，你去吧?！?/br>
    祂悠悠地，似乎又逗了句：“反正我就在這兒，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你來找我?！?/br>
    陳山晚微頓。

    不知道為什么，聽見郁睢這話時，他的心好像被什么尖銳的東西輕輕扎了一下。

    有些說不出來的感覺。

    “…那我去了?！?/br>
    “嗯?！?/br>
    陳山晚離開，走時他還在想郁睢這么相信他的嗎？

    都不怕他走火入魔，不作任何這方面的叮囑。

    禁閣里的書，陳山晚感覺就像是另一個世界。

    如果拿他之前學(xué)的那些和禁閣里的東西作比較，那就像是凡人借力與仙人創(chuàng)造的區(qū)別。

    陳山晚在禁閣閉關(guān)了一年。

    這一年里，陳慎擔(dān)心了無數(shù)次他會不會走火入魔，甚至不知道背著手在禁閣周圍逛了多少圈。

    要不是陳山事務(wù)繁多，陳山晚又沒有辦法出山，除妖邪的擔(dān)子重了，他不得不出山，陳山曉懷疑他都會守在禁閣旁邊。

    陳慎是所有長老里罰陳山晚最多的，管教陳山晚最多的，卻也是最看重陳山晚的。

    時間流傳，陳山晚出關(guān)那天，沒有鬧出太大的動靜。

    他出禁閣時，站在禁閣門口看著天地山林，聽著耳畔的鳥鳴和林間的走獸聲，心態(tài)和閉關(guān)前有些微妙的不同。

    等他站到陳山曉面前時，陳山曉怔愣了片刻：“…師弟?！?/br>
    他望著又長高了些的陳山晚，有點恍惚：“是太久沒見你了嗎？還是你在禁閣里參悟了什么？怎么感覺你周身氣宇和之前有些不同了？”

    陳山晚笑笑：“有什么不同？”

    “你從前鋒芒畢露，遠遠看著就能感覺到你的厲害?！?/br>
    陳荷走進來，空了一邊的袖管微微往后晃動：“現(xiàn)在看你，只覺普通，卻又不普通。你…內(nèi)斂了很多?！?/br>
    短短一年而已，陳山晚就從肆意的少年心境，踏入了更為沉穩(wěn)的“長者”境界，看著更加深不可測了。

    陳山晚拱手：“師伯?！?/br>
    陳荷頷首：“你在里面都學(xué)了些什么？”

    “主要是練了些功法。”陳山晚并不避諱，溫聲道：“磨煉了心境，至于旁的，就學(xué)得比較雜?！?/br>
    他對什么都感興趣，無論是機關(guān)術(shù)還是煉器煉丹又或者更深層次的、脫離了咒文卻又從咒文中而生的術(shù)法，他都大概看了看，要繼續(xù)深入的話，還得再去看。

    陳荷凝望著他，半邊臉戴著銀箔面具，看上去有幾分不近人情的冰冷。事實上自那年后，陳荷整個人多消沉了很多，笑容也少了很多。

    雖然她沒有說，但大家都知道，陳荷至今都還沒有走出來，她的修行也停滯不前。

    陳荷一直在怪自己。

    “難怪不過短短一年，你看著卻像是過了十年。”

    她輕聲：“師父在世時說過，修心的最高境界就是神瑩內(nèi)斂、返璞歸真。你，是不是已經(jīng)達到？”

    陳山晚：“師伯說笑了，哪有那么容易?！?/br>
    他并不是謙虛，而是實話實說。

    根據(jù)前人留下來的書籍記載，神瑩內(nèi)斂返璞歸真的境界，那是一種幾近脫俗又入世的奇妙狀態(tài)，應(yīng)當(dāng)是少思慮，做事憑本心，不會猶豫。

    但陳山晚現(xiàn)在思緒繁雜，只是看著平和而又鎮(zhèn)定罷了。

    可陳荷看著陳山晚，眼里的神色終究是不一樣了：“你會帶領(lǐng)陳山走到一個新的高度的?！?/br>
    陳山晚稍頓，沒有接話。

    陳山曉在一旁笑著說：“師伯，陳山現(xiàn)在位置已經(jīng)夠高了，沒必要再高了?！?/br>
    陳荷還想說什么，但還沒說出口，陳山晚就一翻手，將一個他在禁閣里面做的木頭手臂遞給了陳荷：“師伯，你試試這個?！?/br>
    陳荷第一時間沒動，陳山曉立馬上前，拿著木頭手臂比畫了一下，撈起了陳荷的衣袖，惹得陳荷頓住，但到底因為是師侄，沒有動手。

    陳山曉問：“師弟，是這樣嗎？”

    “是。”陳山晚彎彎眼，知道陳山曉在跟自己打配合：“師伯你先別動?！?/br>
    他嘴里念出晦澀的咒文，那條木頭手臂就這么和陳荷的斷臂處連接在了一起，然后在眨眼間變成了一條好像從陳荷的斷臂處長出來的手臂，就連觸感都與人類皮丨rou無二。

    陳山曉：“！”

    他松開手，眼里滿是不可思議。

    陳荷也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手臂，空落了快七年的感覺忽然回來，她試著活動了一下手腕和手指，無論是靈敏度還是能做的動作都和原裝手臂沒有區(qū)別。

    “雖然看上去是一樣的，觸感也是，但是師伯你這條手臂得注意點，不能被火燒，也沒有血可以流出來，承重也有限，提太重的東西，會斷掉的。”

    陳山晚耐心地說了一些保養(yǎng)的方法，陳荷腦子里已經(jīng)把要讓陳山站在世界之巔的念頭消失殆盡了。

    她不敢相信地看著陳山晚：“這是什么術(shù)法？”

    “是機關(guān)術(shù)?！标惿酵碚J(rèn)真道：“我覺得機關(guān)術(shù)雖然入門難，但可以考慮以后加入陳山的課程里，畢竟修習(xí)到中間的程度時，機關(guān)術(shù)的用處就很大了?！?/br>
    入門是枯燥的，但想要變得更強更厲害，就不能畏懼枯燥。

    陳山晚跟陳山曉還有幾個現(xiàn)在在陳山的長老大概商定了一下，最終決定將機關(guān)術(shù)從禁閣里搬出來，由陳山晚授課。

    等到討論完這些，時間已經(jīng)不早。

    陳山晚去陳山內(nèi)的生活超市買了碗鹵粉，端著鹵粉到了枯井。

    來的路上，陳山晚就在想郁睢會說什么。

    以祂的性格，一定會說——

    “這么久沒見，你第一時間居然不是找我？阿晚，你這心腸真的是越來越硬了?！?/br>
    郁睢的聲音和陳山晚腦海里的猜想重疊：“你就不想我么？”

    陳山晚笑，坐在了井邊：“先交代完事，見過了師兄他們，才能在你這兒待久點?！?/br>
    郁睢幽幽：“天都黑了，你又能待多久呢。”

    陳山晚：“…你總這么寂寞，要不我給你做一個什么東西留在這兒陪你？”

    這樣他就算出去了，一年半載地不出現(xiàn)，郁睢也不會孤單無聊了。

    郁?。骸?？”

    祂輕呵：“我要那種木頭做什么？”

    陳山晚琢磨了下：“那我找個膽子大的弟子來陪你？”

    郁睢輕嘖：“我不跟呆瓜說話?！?/br>
    陳山晚有些無奈，話趕話，玩笑著接了句：“你這話說得好像只要我一樣?！?/br>
    這話出口時，陳山晚就覺得有點不太對。

    偏偏郁睢因為習(xí)慣了和他這樣“爭吵”，話都沒過腦子，直接就貼著他的話音接了句：“是啊，只要你?！?/br>
    說完，井里登時也沒了聲音。

    空氣倏地安靜下來。

    【作者有話說】

    來惹！！

    昨天晚上被朋友拉著玩了一晚上的鬼屋（心情復(fù)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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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神10

    山林間入夜后總是有些微涼, 今夜月光姣好。

    那一輪圓月懸掛在夜空，散發(fā)出幽幽柔光。

    這邊因為有郁睢在，沒有鳥叫蟲鳴, 所以只有風(fēng)吹拂過樹葉的聲音。

    窸窸窣窣，那么清晰。

    哪怕陳山晚還在默不作聲地吃著粉, 也依舊聽得清楚。

    夜風(fēng)吹過陳山晚時, 他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體溫好像莫名有些燥熱。

    所以他輕咳了聲，嗓子里又無端發(fā)癢, 于是再低咳了幾聲。

    低冷微澀的聲音從井里傳出：“……你不舒服么？”

    “嗯?！标惿酵頂n了攏衣服，眼底浮現(xiàn)出些許茫然：“有點吧。我查閱了所有的功法, 沒有什么可以解決我這體虛的問題, 煉體的辦法我都試過了…我沒有辦法煉體?！?/br>
    大概真的是上天給他開了很多門，就得給他關(guān)一點窗。

    郁睢的聲音聽不出什么情緒：“那就是只能靠靈藥吊著了?！?/br>
    祂稍頓：“不過你現(xiàn)在給人的感覺…很不一樣。”

    短短數(shù)語間, 方才那凝固且怪異的氛圍就消散, 好像什么也沒有發(fā)生一樣。

    郁睢說：“從你現(xiàn)在散發(fā)出的氣息來感覺的話, 你這么努力下去, 恐怕五年之內(nèi), 你就能與我真正交手?！?/br>
    不出十年, 陳山晚就有能夠殺死祂的能力。

    郁睢仰頭望著井口能瞥見的一點陳山晚的背影，話語里第一次少了期待和躍躍欲試的興奮。

    說起來, 祂還沒有問過陳山晚, 如果有那么一天, 他會殺了祂嗎？

    但好像不用問也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