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祂全部忘記了后果。不，應(yīng)該說……祂刻意忽略了。

    菲依應(yīng)該可以承受的吧？祂賭了這樣一個可能，隨后立刻受到了懲罰。

    雪山上是低溫和狂風(fēng)，如果不是別西卜在，菲依暈過去之后，小世界沒有任何辦法把人弄回去。

    即使祂是世界意志，即使菲依身體里有了祂的一部分。

    “對不起菲依……我并不是……”祂剛剛開口，房門忽然被推開一道小縫兒。

    “你醒了？”門外熟悉的臉露出驚喜的表情，冰之法師向后招呼了一聲，兩三個人一起擠了進(jìn)來。

    菲依看著他們坐到離床邊半米遠(yuǎn)的地方，只有一名女性醫(yī)生走上前為她檢查身體。

    “仍在低燒，”醫(yī)生說，“體內(nèi)……抱歉，體內(nèi)的氣息依舊非?；靵y，我無法描述這種感覺，我還是第一次碰見這樣的情況。不過好在，你終于醒過來了。”

    “是啊，”藍(lán)斯默默呼出一口氣，“別西卜大人也終于可以放下心了。”

    捕捉到關(guān)鍵名字，菲依轉(zhuǎn)動眼睛看他，“別西卜？他在哪兒？還有，我怎么會在這里？”

    想起什么，藍(lán)斯默默扶額，“這真是一個漫長的故事……”

    原來，菲依暈倒之后，別西卜沒有任何猶豫，抱奶茶整理起人就向最近的盧盧比城沖。

    可它忽略了菲依的身體變化。

    光明之力仿佛烙鐵，惡魔大片的胸膛瞬間冒出猩紅猙獰的光。

    “他落在修院內(nèi)時，就像一顆燃燒的火球?！彼{(lán)斯艱難的描述著當(dāng)時的情形，“我從沒……從沒在一個人類臉上看見過那樣的表情。菲依小姐，可以這樣稱呼你嗎？當(dāng)時別西卜大人的模樣，像是要把整個世界全部送入地獄……”

    但藍(lán)斯后來才知道，大人只是想救人。

    因為當(dāng)時的菲依，無論是治愈魔法還是治愈藥劑已經(jīng)完全不起作用了。很多很多年不曾在人間走動的惡魔，慢半拍才想起人間還有個被稱為“醫(yī)生”的職業(yè)。

    “我們給你服用了一些草藥，”藍(lán)斯咽了咽口水，“值得慶幸的是，它們起了作用?！?/br>
    一時間，房間內(nèi)寂靜無聲。

    喋喋不休的小世界也罕見的沉默，只有醫(yī)生在調(diào)配新的藥，發(fā)出了工具碰撞的聲音。

    菲依腦海里浮現(xiàn)出惡魔看她時的眼睛，慢慢呼出了一口濁氣。

    “它現(xiàn)在在哪兒？我是說別西卜?！?/br>
    “別西卜大人出門了……”說這話時，藍(lán)斯又悄悄向著門的方向坐了一點，他甚至連多一分眼神都不太敢落在床上，“他說要去找什么……壓制心臟的辦法？抱歉，當(dāng)時我…沒太聽清。他讓我們務(wù)必好好照顧你，他一定會在天亮前回來。”

    菲依這才遲鈍的看向窗外，漆黑一片，明亮的只是房間內(nèi)燃燒的魔法小燈。

    “醫(yī)生嘉麗幫你擦了身體，換了衣服…”新一層冷汗又從藍(lán)斯額頭上冒了出來，“只有她一個人，其他人誰也不在?！?/br>
    “我知道了，謝謝。”菲依向他們微微低頭，“可以讓我自己呆一會兒嗎？我感覺已經(jīng)好多了?！?/br>
    “好的好的，”藍(lán)斯和其他幾人立刻站了起來，“我們的人就在門外，如果您有什么需要，隨便弄出點響動就好?！?/br>
    醫(yī)生將藥碗放在桌上，和其他人一起離開。

    唯獨藍(lán)斯在關(guān)門前，忍不住探出一顆腦袋。

    “雖然有點晚了…但我還是想跟您說一聲‘謝謝'。謝謝您從雪狼王嘴下救了我和尤金，也謝謝您救了整個盧盧比城。我們現(xiàn)在仍然能剩下很多人，都是因為您解決掉了最大的危險?！?/br>
    菲依抬眼看他。

    “我們在打掃戰(zhàn)場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珍妮的一部分……”藍(lán)斯真誠的望著她，解釋，“她身上，殘存著和您一樣的氣息。一定是您殺死了她，我們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了。所以，我代表整個盧盧比城，整個北境，真心感謝您?！?/br>
    說完這些，藍(lán)斯深深朝她鞠了一躬，隨后慢慢關(guān)緊房門。

    壁爐里的火被帶起的風(fēng)弄的跳躍了一下。

    菲依坐在床上，很長時間沒有動。

    在經(jīng)歷快要令人崩潰的沉默后，她終于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小世界，所以方法是什么？”

    “……什么方法？”

    “壓制神主心臟的方法?！狈埔烂鏌o表情按住胸腔，“我還得回學(xué)院去，我還沒有找到破除神罰的辦法，希爾家的伯爵繼承之事也沒有解決完。還有我的課外輔導(dǎo)，導(dǎo)師們很喜歡帶我瞬移，莉莉絲校長的校長室也是我必須去的地方。”

    “我還要在深淵生活，”她慢慢用力，睡裙被攥出了深深的褶皺，“所以，告訴我，怎么才能暫時壓制住這顆心臟。”

    小世界沒有回答。

    菲依有點莫名煩躁，“你想讓我成神，是嗎？為什么？你在最一開始就知道會是這個結(jié)果，是嗎？你想讓我扔下深淵的一切，去誰也沒有天上?？赡阏f過完成任務(wù)之后，會讓我回家?！?/br>
    “菲依，”小世界的聲音終于擦著耳廓響了起來，“成神不好嗎？人人都想成神，就連黑月亮，也是因為想要成為更至高無上的存在，所以才——”

    “我不想。”菲依深吸一口氣，“我不想，變成神。”

    “如果成神意味著我要斬斷深淵的一切，和魔女學(xué)院說拜拜，再也無法見到導(dǎo)師們。不能吃美味的食物，看高山流水，享受新游戲帶來的快樂，再也不能……那我并不想要這個機會?！?/br>
    她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嚴(yán)肅和堅定，“我要我的人生，有最起碼的選擇權(quán)。如果要我放棄之前的一切，放棄回家，那我會立刻把這顆心臟挖出來?！?/br>
    總會有其他辦法解決黑月亮，她完全不怕前路艱險。

    “不要！”小世界的聲音驟然拔高，隨后又慢慢回落，“對不起菲依……是我沒有……更全面的為你考慮……”

    祂在最絕望的時候，是菲依，只有菲依，一點一點把祂拉出泥潭。

    努力修補破損的世界，真正的救世主。

    無論如何，祂不想被菲依討厭。

    “所以我現(xiàn)在該怎么做？”菲依問。

    “心臟已經(jīng)和你的身體融合，“過了很久很久，小世界才緩緩擠出第一句話，“如果強行剖出，你也會死的。生長藥劑是不錯的方式，完全成熟之后的身體，能夠加快吸收和控制的時間。不過暫時壓制的辦法……”

    祂的聲音低到不像話。

    “光明的對立面是黑暗，想要成功壓制，你必須……在絕對的黑暗里，一直呆到金光消散?！?/br>
    絕對的黑暗？

    菲依揉了揉太陽xue，“回到深淵就可以？或者，蓋亞導(dǎo)師似乎也能讓人墮入黑暗之中。”

    “不……”小世界慢慢說，“是比那些……還要更加純粹的黑暗中，是連我……也沒辦法抹除掉的黑暗?！?/br>
    作者有話說：

    之前有寶寶質(zhì)疑小世界的感情太突兀，終于寫到這里了，我來給你們代入一下小世界的視角：

    我原本是個活蹦亂跳的快樂小人，突然慘遭不測，被人害成了全身癱瘓的殘疾。

    他們?yōu)榱藦奈疑砩汐@取利益，每天都會把我擺弄成各種奇怪的姿勢。這時候，菲依出現(xiàn)了。

    她是唯一一個會避開壞蛋，悄悄治療我的人。她幫我修補斷裂的筋骨，喂我喝粥，幫我活動早已萎縮的肌rou，給我信心讓我重新站起來，她還幫我教訓(xùn)那群壞蛋。

    她強大又堅定，善良又果斷，她閃閃發(fā)光啊。

    雖然她并不單純?yōu)榱宋遥夷茉趺崔k？我根本無法控制。

    第49章 “我成功了?！?/br>
    “成神并不是必須的……”最后, 小世界向她承諾，“等所有事情塵埃落定，我會尊重你的決定。”

    菲依沒有回答。

    她認(rèn)真回憶著小世界說過的每一個字, 很快找到了其中的漏洞。

    是的, 【吸收】和【控制】。

    “完全成熟之后的身體, 能夠加快吸收和控制的時間?！边@是小世界說的原話, 這句話是否意味著神主的心臟是她可以控制且利用的？

    如果剖出就會死的話，能夠做到完全掌控也并不是什么壞事。

    想起小世界給的兩個選項——

    1.生長藥劑：吸收和控制心臟，但過程大概率不會很快。

    2.絕對黑暗：暫時壓制光明。

    生長藥劑很好了解，這是一款“催熟藥劑”, 應(yīng)用在人身上時，會將人體催熟到很多年之后的樣子。

    只要能夠控制變量，她的身體可以在藥效期間變成任意的年齡。

    身體成長后的確會有翻天覆地的變化, 能夠加快吸收和控制速度在邏輯上也沒有什么問題。

    剩下的就是所謂“絕對黑暗”，在游戲世界這是個很籠統(tǒng)的概念, 菲依只知道這玩意兒猶如陰陽兩極的一半，和光明對立，互相制衡，才達(dá)成了《神魔大陸》的基本框架概念。

    這兩個選項從邏輯上推導(dǎo)都沒什么問題，但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辦法像之前一樣，百分百去信任小世界了。

    所以這一次，菲依決定自己試一試。

    如果兩個選項同時進(jìn)行，會怎么樣呢？

    腦海里剛剛劃過這一想法, 一縷柔光透過窗棱照射進(jìn)房間。

    菲依緩慢轉(zhuǎn)頭, 一捧黑沉沉的漩渦同時在陽光疊起時落在了床邊的位置。

    離開的人不偏不倚, 準(zhǔn)時在約定的時間趕了回來。

    只是, 惡魔的狀況實在稱不上一句“還不錯”。

    光明之力灼燒出的疤痕觸目驚心, 猙獰的散布在他的手掌和胸腔。即便有衣物遮擋，仍能在脖頸和肩膀的連接處，看見可怖駭人的淺褐色疤痕。

    魔力能夠修復(fù)傷勢，治愈藥劑能夠療愈血rou骨骼，但光明刺下的印記，卻極難消散

    菲依就這樣眼睜睜看著漩渦里走出那道郁氣纏身的人，忽然像是感受到什么一樣，抬眼看了過來。

    隨后，是巨大的欣喜。

    “你醒了？”

    “是，”菲依單手撐在床邊，“我已經(jīng)沒——”

    她話還沒說完，別西卜卻驟然撲了過來。

    后腦被用力按住，額頭緊貼在胸膛。三顆心臟跳動的聲音近在咫尺，連腰都被暗綠色的尾巴緊緊纏住。

    菲依后之后覺意識到，這是一個擁抱。

    比她更后知后覺的，是體內(nèi)的光。

    無比刺眼的金色光柱轟然炸開，劇烈涌動的能量猶如憤怒的金色巨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