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撿到的小雌性果然很不一樣。

    莫辭不知道伊恩心里在想什么，她心里想的只有一件事：她需要火。

    立刻！

    第6章

    伊恩又去狩獵了，這一次，他帶回了一只很像山羊的動物。地球上的山羊在頭頂兩側(cè)生著雙角，而這里的羊在頭頂長著一只尖角。

    這種動物在獸人語中叫做“細(xì)角羊”。

    因為自己拒絕了五彩雞，于是伊恩帶回了細(xì)角羊。莫辭的鼻子有些發(fā)酸，她的家庭情況注定她無法得到來自于父母的溺愛，長大之后，她逐漸學(xué)會認(rèn)清現(xiàn)實，接受物質(zhì)的豐富和情感的匱乏。

    獸人毫不保留的示好與縱容，讓莫辭的鼻子有些發(fā)酸。

    所以，當(dāng)伊恩再一次把細(xì)角羊收拾好，撕成小rou塊時，莫辭猶豫了。

    生rou就在嘴邊，腥氣刺鼻，莫辭不想再次拒絕伊恩，也不想強迫自己吃下注定消化不了的食物，片刻猶豫之后，伊恩收回手，再次抱起了她往樹上放。

    “不行！”莫辭緊緊抱住伊恩的脖子。

    “狩獵……不……不狩獵，”莫辭磕磕絆絆地表達(dá)著自己的意思，甚至無師自通地學(xué)會了“不”的說法，“伊恩，不狩獵。”

    小雌性既不喜歡五彩雞，也不喜歡細(xì)角羊，又不讓自己去繼續(xù)狩獵，伊恩很頭痛。

    由于阻止及時，莫辭沒有被放到樹上，她松開伊恩的脖子，轉(zhuǎn)而緊緊握住獸人的手腕，堅決地重復(fù)：“伊恩，不狩獵！”

    伊恩捧起生rou丁：“莫辭吃。”

    莫辭：……

    怎么又回到這個死循環(huán)了！

    莫辭牽著伊恩的手去翻自己穿越時一起帶過來的塑料袋，在獸人不解的目光中翻出一盒餅干，咔嚓咔嚓地吃掉之后，把剩下的半瓶果汁一口氣灌進(jìn)嘴巴。

    吃飽喝足，莫辭打了個嗝兒，拉過伊恩的手摸摸自己鼓起來的肚子。

    伊恩在莫辭的胃部按了按，確定她已經(jīng)吃飽之后，把莫辭收起來的餅干盒和果汁瓶找了出來，放到鼻端細(xì)細(xì)聞嗅。

    莫辭臉紅了。

    她沒有把現(xiàn)代食物拿出來跟伊恩分享，一是只想著自己趕緊吃飽以免伊恩再去打獵，二是，她確實在潛意識中覺得不應(yīng)該給獸人吃這些“外來的”食物。

    她的身體習(xí)慣了現(xiàn)代食品中的各類添加劑，誰知道在純粹原始的森林里生活的獸人吃不吃得慣。萬一伊恩適應(yīng)不良吃出問題，她可沒地方哭去。

    伊恩當(dāng)然不會要求小雌性分享屬于她的食物，獸人部落有私有制概念，雌性們尤其在意。如果不是事關(guān)莫辭的吃飯問題，塑料袋里的東西伊恩絕不會動一下。

    小雌性隨身攜帶的東西太過陌生，伊恩沒有在任何部落與市集聞到過相同的味道。

    復(fù)合果汁的味道雖然復(fù)雜，但也有跡可循，無非是把各種熟透的果子混合到一起，要調(diào)整出相似的味道并不困難。

    可是這個材質(zhì)古怪的小盒子……

    聞過餅干盒的味道，伊恩眉間緊鎖，簡直能夾死蒼蠅。

    伊恩熟悉迷霧森林，也熟悉迷霧森林附近的幾個部落，他非?？隙?，他絕對沒有在這些地方聞到過類似的味道。

    如果小雌性只肯吃她帶著的這種食物，他沒辦法滿足她。

    豹族部落最強大的年輕勇士并沒有什么和適齡雌性相處的經(jīng)驗，伊恩不愿意勉強小雌性接受她并不喜歡的食物，更沒辦法眼睜睜看著小雌性被慢慢餓死。

    努力回憶著部落里的家長們哄勸挑食幼崽的模樣，伊恩用尾巴圈住莫辭的腰，一只手撫著她的長發(fā)，另一只手把rou丁捧到她唇邊，生疏地誘哄：“莫辭，吃rou，聽話?！?/br>
    莫辭把那只在自己腦袋上亂揉的大手拿下來放到肚子上，眼神無辜又誠懇。

    好吧，小雌性的肚子確實是鼓鼓的。

    伊恩把rou丁塞進(jìn)自己嘴里，胡亂吞咽，撇下收拾好的五彩雞和沒收拾好的細(xì)角羊，坐到河邊自己生悶氣，半圓形的耳朵垂下來，長尾巴也沒精打采地貼在地面。

    獸人永遠(yuǎn)不會和雌性生氣，所以他是在反省，反省自己不夠強大，見識不夠廣博，無法滿足小雌性最基本的生存需求。

    下一次，下一次在捕獵時就要帶回三種不同的rou類讓小雌性挑選。

    如果還是不行，只能冒著危險穿過毒霧回到部落，讓族長給小雌性準(zhǔn)備熟食了。

    莫辭的腦回路顯然和伊恩不一樣。她可沒有因為自己挑食導(dǎo)致伊恩也餓肚子的愧疚心理。

    沒吃正好，等她把火升起來，剛好帶原始獸人領(lǐng)略熟rou的美妙！

    莫辭早把自己之前那個“不要著急慢慢來”的生火計劃丟到腦后，伊恩的擔(dān)憂太過明顯，如果她再不接受rou類食物，她覺得獸人可能會憂郁到自閉。

    她今天就是不吃不喝，也得當(dāng)一回燧人氏。

    莫辭斗志昂揚地按照記憶中課本里的描繪找到適合的木板和樹枝，把自己剛剛準(zhǔn)備好的助燃物堆在一旁，開干！

    樹枝的表面很粗糙，莫辭沒搓幾下，手心就被磨出了水泡，為了自己以后能吃上rou的幾十年，想著一直在為自己擔(dān)心的獸人，她咬牙忍著疼，繼續(xù)用掌心轉(zhuǎn)動樹枝去鉆木板。

    她的動作很快引來伊恩的注意。

    伊恩一開始只是以為她在游戲，意識到她的表情并不愉快反而帶著痛色時，伊恩果斷地伸出手阻止了她。他攤開莫辭的手掌，口中說出一串陌生復(fù)雜的句子，獸人語剛剛?cè)腴T的莫辭顯然不可能聽懂。

    她只能通過他的神態(tài)、動作和身上感受到的情緒，猜測他正在責(zé)備她，弄傷了自己。

    莫辭沒空理會伊恩，他攥著她的手腕的動作打斷了她的努力，她摸摸木板上被鉆出來微微毛躁的部分，好消息是確實變熱了一些，壞消息是離能起火的溫度還有很遠(yuǎn)。

    伊恩板著臉去樹叢里尋找治療外傷的小葉草，在這期間，莫辭開始第二次嘗試。

    她本來也不是嬌慣的性子，掌心火辣辣的疼痛還沒到不能忍受的程度，莫辭瞇著眼睛忍住生理性的淚珠，盡可能快速地轉(zhuǎn)動手中的木棍，讓它能夠充分摩擦木板帶來熱量。

    伊恩找回小葉草，就看到小雌性又在做危險游戲。

    于是，他沒收了莫辭的“玩具”，他把目瞪口呆的小雌性拉到自己身邊，攤開她受傷的手掌把嚼碎的小葉草糊糊涂上去，口中吐出一長串說教。

    再次被打斷生火的嘗試，莫辭也很無奈。

    語言不通就是這點不好，她有意識地在記憶和重復(fù)獸人的發(fā)音，但獸人語和她已知的所有語言都相差太多了，她又不是過耳不忘的天才，注定無法在短時間掌握這門全新的外語。

    鑒于這是相遇后第一次感受到獸人明顯的不悅，莫辭決定還是放尊重一點，她模樣乖巧地跪坐在獸人面前，用十足溫馴的目光回應(yīng)著獸人的批評。

    被小雌性圓溜溜，水潤潤的黑眼睛注視著，伊恩說不下去了。

    “莫辭，”伊恩用鄭重的語氣叫她的名字，作最后的總結(jié)陳詞，“這很危險，你會受傷，不要再做了?！?/br>
    莫辭一板一眼地跟著他重復(fù)：“危險，受傷，不做?！?/br>
    伊恩點頭，表情稍微放松：“莫辭，聽話。”

    這句學(xué)過，聽懂了。

    好學(xué)生莫辭跟著點頭：“莫辭聽話?！?/br>
    就在伊恩以為自己已經(jīng)成功勸導(dǎo)小雌性遠(yuǎn)離危險游戲的時候，莫辭拉住伊恩的手，黑眼睛撲閃撲閃，纖長如蝶翼的睫毛跟著上下翩飛：“伊恩?！?/br>
    伊恩心口的躍動悄然加速，氣血上涌，半圓的耳朵直直豎起。

    莫辭指指木板和木棍：“伊恩做?！?/br>
    伊恩搖頭，負(fù)隅頑抗，這是小雌性的玩具，不適合獸人玩。

    莫辭烏黑的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抿唇露出小小的笑渦：“伊恩，聽話！”

    日光很烈，鑒于自己穿越之前正處在夏季，莫辭理所當(dāng)然地把異世界的季節(jié)也歸于夏季。

    年輕英俊的獸人青年坐在河邊的空地上，正在和一塊木板和一根木棍做激烈的搏斗。

    他的力氣很大，莫辭找的細(xì)細(xì)木棍和薄薄木板一點也不適合他，一個不小心就會被折斷。但是他的動作又很小心，這是小雌性的“玩具”，如果被他弄壞，那雙漂亮的黑眼睛里又會聚起水珠吧。

    伊恩不喜歡小雌性哭泣和沮喪的模樣。

    所以即使根本不懂莫辭到底想做什么，他還是依照著她的示范快速地轉(zhuǎn)動木棍。比起扁嘴、皺眉等小動作，他更喜歡看小雌性把圓眼睛彎起來，充滿活力地朝他笑的樣子。

    莫辭睜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伊恩的動作。

    伊恩掌心有繭，轉(zhuǎn)動木棍時根本不會被磨痛，他的力氣也比她大得多，木棍在木板的凹槽中轉(zhuǎn)得飛快，很快就鉆出一堆顏色發(fā)黑的碎木屑。

    伊恩沒有察覺木板的變化，他只把這當(dāng)成哄小雌性的游戲，因此把更多的心思放在了莫辭身上。

    莫辭屏住呼吸，把之前從衣服上拆下來的棉線移到木屑附近。

    一點火星亮了起來。

    第7章

    突然燃起的棉線把莫辭和伊恩同時嚇了一跳。

    莫辭是沒想到伊恩的巨力使得生火一次性成功，小部分是驚訝，大部分是驚喜。

    伊恩的反應(yīng)比莫辭大得多，他的耳朵豎起，長尾卷住莫辭腰部，一個用力就把莫辭帶離了河邊，連退幾大步，暗金的瞳仁收縮成豎瞳，神態(tài)凝重。

    莫辭完全狀況外地被伊恩帶離了剛剛成功的火種，她能充分感受到伊恩的警惕，因為年輕獸人尾巴尖尖上的毛全都炸起來了。

    他沒有逃得太遠(yuǎn)，反而是以一種不遠(yuǎn)不近的距離觀察著剛剛引燃火種的地方，警惕著，疑惑著。伊恩以一種完全保護(hù)性的姿態(tài)將她護(hù)在身后，全身肌rou緊繃，隨時可以發(fā)動起來帶她逃跑。

    但他又沒有徹底跑開，火讓他警覺，也讓他渴望。

    在貢卡大陸的傳說中，火是獸神的神跡，是亦正亦邪的化身，是既大方又頑劣的精靈。

    火可以給部落帶來美味而富于營養(yǎng)的熟食，在雪季帶來溫暖，供養(yǎng)嬌氣的雌性和幼崽，極大地增加他們存活下來的幾率。火也可能會點燃樹木，灼燒森林，炙烤森林中的一切活物，數(shù)月不絕，直到豐饒的林地變成枯焦的死寂之地。

    獸神的偉力太過恢弘，普通的獸人無法控制，在每個部落里，只有族長才被允許接觸火，掌握火。

    每個部落的火種代代相傳，火的延續(xù)，代表著部落的延續(xù)。如果族長失職，那這個部落的火種就會熄滅，族人離散，成為廣袤大陸上無依無靠的流浪獸人，逐漸失去蹤跡。如果某個部落惹怒了獸神，獸神就會降下懲罰，讓這個部落的火種失控，帶來亡族滅種的可怕災(zāi)難。

    豹族部落里的火也由族長掌控著，其他的族人都不被允許接近這可怕又神秘的傳說。

    伊恩見過火種，也見過族長使用火，他雖年輕，狩獵和貿(mào)易的足跡卻已達(dá)到過許多其他的部落。他從來沒有在任何地方聽說過，火會憑空出現(xiàn)，由族長之外的人掌握。

    伊恩崇拜獸神，懼怕火的力量。而作為豹族部落里最強大的青年勇士，他同樣相信自己的力量。

    自伊恩十六歲開始獨自狩獵之后，尖頭犀，毒牙蜥，獅鬣狗，蠻骨獸……貢卡大陸上最狡猾最殘暴的獵物一一殞命于他的牙刀與利爪之下，每一次狩獵，撲殺，精準(zhǔn)的判斷，老練的迂回，獵物瀕死前的顫抖，都給了伊恩最堅定的自信。

    所以伊恩對部落沒有其他獸人那種依賴眷戀。

    所以伊恩對火的懼怕同樣虛無縹緲，狩獵的力量與技巧可以通過反復(fù)嘗試、練習(xí)獲得。他相信控制火的能力也一樣。

    最重要的是，如果能掌握火，他說不定就能養(yǎng)活自己撿到的小雌性。

    莫辭很難想象自己居然能在一個原始森林里的獸人臉上看到這么復(fù)雜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