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妻 第3節(jié)
她抿了抿唇,隨即繞開了小廝,小心翼翼的跳了下來,后面的寒哥兒也隨阿姐一樣,避開小廝,跳了下來。 聞時硯沒說什么,只是把蕓姐兒也叫侍婢抱下來。 管家瞧著還有一個年歲這般小的稚兒,更為吃驚,這處宅子是世子爺?shù)乃疆a(chǎn),但他們這些人也是國公夫人過了手才收進來的,明顯這是遇上要閉嘴的事兒了,管家神情登時嚴肅了起來。 宅子上下已然被打點好,任誰都不會提起聞時硯的身份,管家笑著躬身在聞時硯身旁:“二爺,院子房間已經(jīng)打點收拾好了,老奴這就帶娘子和去?!?/br> 聞時硯點點頭,姝晚抱緊了蕓姐兒,神情不安愈發(fā)嚴重,迄今為止,周遭都冷冰冰的,叫她不敢直接問相公。 但瞧著聞時硯沒有隨她一道去的意思,她還是小聲問:“相公,你不隨我一道去嗎?” 這一聲相公叫管家暗暗吃驚,這婦人什么來頭,竟……這般僭越叫世子爺相公?國公夫人可知道她多了個來路不明的媳婦? 思緒流轉(zhuǎn)間,聞時硯搖了搖頭:“你們先歇息,我要出去一趟,知會族親一聲?!?/br> 姝晚卻想問為何他們不直接去拜見族親,但想著許是京城人家規(guī)矩多,初來乍到的鬧了笑話可就不好了,便點點頭叮囑:“路上小心些。” 聞時硯看著人走了,便轉(zhuǎn)身出門騎馬離去。 寒哥兒跟在姝晚身后,伸頭張望著,也有些局促,管家?guī)е舜┻^曲折回廊,來到一處小筑,上面題了四個精巧的字:蕓晚小筑,屋子大而亮堂。 管家客客氣氣:“娘子好生歇息,有何缺的、要的吩咐春和便可?!彼麑χ砗笤p丫髻的侍婢招了招手。 春和上前彎了彎腰,卻見那娘子似是受驚般也彎了彎,心中嗤笑不已,隨即暗中打量了一番,究竟有什么好本事勾搭上世子爺,瞧那一身衣裳,連這宅子里的燒火丫頭都不如。 許是姝晚太過緊張,連帶著蕓姐兒都有些害怕,她抱緊了姝晚的脖子,奶聲奶氣的喊:“阿姐。” 這一聲叫管家和春和一愣,原先還恭敬的神色頓時浮現(xiàn)出不屑來,好嘛原是一家子攀上了高枝兒。 * 這廂,聞時硯騎著馬匆匆的回了國公府,叫徐氏又是好一通念叨。 紫鳴苑中,徐氏頭上帶著抹額,一臉病色:“事情可辦好了?莫要虧待了恩人?!彪m在病中,容色不減,舉手投足間甚是明艷大氣,徐氏是個極為重規(guī)矩的人,半點都不愿落人口舌。 聞時硯神色不變,替徐氏從食案上端來藥碗:“安置好了,給了銀子百兩和一間鋪子,都是良善之人。” 徐氏點點頭,正要喝藥,卻見劉mama掀開門簾進來,面色一派喜意:“大娘子,世子爺,涵姑娘來了?!?/br> 徐氏聞言神色柔和,轉(zhuǎn)頭對聞時硯道:“去吧,去瞧瞧若涵,你不在這些日子,嚇壞她了?!?/br> 聞時硯面色不顯:“是?!彪S后便恭敬的退了出去。 劉mama笑著看聞時硯出門去,感慨:“世子出息了,再過幾月成婚后,大娘子您也算了卻了心事,待世子生下了孩子,任那房跳腳也無用?!?/br> 徐氏嘆氣:“郡主那性子,不翻出些浪花怎會罷休?!?/br> 劉mama撫著她的后背,安撫:“您不若去太平觀散心幾日,躲一躲她們?” 徐氏搖頭,眼中頗為漫不經(jīng)心:“如今硯哥兒已經(jīng)回來了,作甚要躲,該是她躲出去才是。” 國公爺?shù)钠狡拚殃柨ぶ?,張揚潑賴,素來在府上橫行霸道,且與徐氏想來不對付,國公爺卻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對二人的擂臺猶似不見。 左右徐氏不會叫這等家宅不寧之事傳出去,這樣一來,徐氏便還是受了好些委屈。 花園里,涼亭內(nèi),一身穿藕荷色對襟長襦,容色靈秀的姑娘搖著扇子偷瞧著對面的聞時硯:“硯哥哥,你可知我爹爹和娘親也派了好些人去尋你,好在你平安回來,多虧天爺保佑。”說完竟拿起帕子拭了拭淚。 聞時硯撫著膝蓋:“改日定登門拜謝侯爺與夫人。” 沈若涵偷偷抬眼,有些不好意思:“此番你平安回來,婚期便可如期舉行了?!弊詈笠痪湓捖曇粜〉母垉核频模兴f的羞紅了臉。 聞時硯卻聽得明白,淡淡的:“嗯。” 他們二人的婚事是半年前定下的,原是早該成婚,聞時硯卻出了事兒,婚事原本應(yīng)該不了了之,但沈若涵卻堅信活要見人,死要見尸,生生扛著父母的壓力,好在他還是回來了。 她還要說什么,聞時硯卻道:“不早了,回府罷,我送你?!?/br> 沈若涵歡喜地應(yīng)下,聞時硯在把她送回府后拐道去了甜水巷。 時候趕得巧,姝晚和蕓姐兒正坐在前廳用飯,因趕了好幾日路,寒哥兒急著溫書便在房中未出來,管家吩咐人在灶上溫著飯,以便小公子用。 姝晚瞧見聞時硯眸子一亮,聞時硯打量了一番,心中稍稍滿意,原先打著補丁的衣衫已經(jīng)換成了淡粉色的褙子,頭上的布巾也換成了珠翠步搖。 聞時硯盯著姝晚的衣裙瞧了會兒,管家在一旁心中打突突,思襯著這娘子的身份,莫不是安排出了差錯? 半響,聞時硯未說話,任侍婢給他脫了披風,走至桌前用飯。 姝晚已經(jīng)在桌前坐了一刻鐘,因為管家的娘子鄒mama說少爺未回來,不得開飯,姝晚便手無足措地坐著,一旁的蕓姐兒已經(jīng)餓的淚汪汪了,瞧著滿桌的山珍海味,饞得很。 但,規(guī)矩就是規(guī)矩,鄒mama和春和低垂著頭,視而不見。 好在,聞時硯未叫他們等多長時間,姝晚瞧著他撩開后擺坐了下來,神情淡漠俊朗,舉手投足間頗具貴氣優(yōu)雅,一旁的侍婢立即很有眼色的上前布菜,姝晚本想叫春和不必給她夾,她自己便可以。 聞時硯卻淡淡瞟來:“無妨,叫下人弄你方便些?!痹谒磥碛腥怂藕蚝螛范粸?。 姝晚便只好不作言語,桌子上俱是她沒見過的吃食,蟹釀橙、干貝粥、燒鵝、醬鴨、清炒萵筍,精致的很。 就連春和布菜也頗為講究,姝晚便只得春和夾什么她吃什么,一旁的蕓姐兒瞧著桌子上的白面饅頭小巧精致,便伸手拿了一個。 春和一愣,瞧了聞時硯一眼,上前低聲道:“姑娘,以后奴婢給您夾便好?!?/br> 蕓姐兒不知所措地舉著饅頭,傻傻的看著春和,姝晚見了,趕忙把饅頭放回碗中,小聲道了一句的:“對不起?!?/br> 春和頗為尷尬,一旁的鄒mama剜了春和一眼賠笑:“無事無事,娘子折煞奴婢們了,春和不是那個意思?!?/br> 聞時硯隨即制止了鄒mama的話,屏退了下人,拿著公筷給姝晚夾了一片萵筍安撫:“莫急,你初來乍到很多規(guī)矩不懂,慢慢學(xué)。” 姝晚卻已經(jīng)沒有了胃口,她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退意,這偌大的宅院讓她有些不適,但她不忍掃興,也是為了寒哥兒的前途,“為何一定要學(xué)規(guī)矩,我們四人關(guān)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便好何須這么多規(guī)矩。” 聞時硯耐心解釋:“入鄉(xiāng)隨俗罷了,既來到了這里斷然沒有關(guān)起門的道理?!彪S即他便繼續(xù)吃起了飯。 姝晚還想再爭取一番,聞時硯卻抬頭:“食不言,寢不語。”聲音冷淡,帶著古井無波的肅然,這叫姝晚硬生生的憋了回去,不知怎得眼前的聞時硯叫她有些怕。 聞時硯的打算卻很多,若是將來帶去見母親,必不能不懂規(guī)矩,國公府家風嚴苛,他眼下的舉措已經(jīng)踩在了國公夫人的雷區(qū),莫說她不知,若是知曉了,還不知怎的發(fā)火。 懂事些,總是好的。 用完飯,聞時硯未留宿,迎上姝晚不解的眸子,他以族親給他尋了宮中的差事為由,須得晚上去當值為借口,沒有留宿,姝晚雖不舍卻也知道他有了差事,替他高興。 對著姝晚圓亮的眼眸,聞時硯泛起淡淡的愧疚,不是不能告訴她事實,只是外頭還有很多擔子,也想幾頭討好,尋個合適的解決辦法,能叫母親不怒,沈家接受,姝晚理解。 走一步看一步罷。 他轉(zhuǎn)身離去,背影卻是有些倉促,他亦不敢回頭,怕自己心軟。 是夜,蕓姐兒卻是出了事,姝晚懷中的人兒睡至半夜忽地渾身guntang,好似火爐一般,還發(fā)起了紅疹,叫姝晚急得光著腳去尋了鄒mama。 第4章 原本寂靜的宅子驀然間燈火通明,管家被匆匆地敲門聲驚得醒了過來,初來乍到的姝晚并不知可以沖著外面叫喊侍婢,頭發(fā)還散亂著,光著腳便去喊了鄒mama。 待管家得了信兒扯上衣服來到院子里時,依稀聽到了臥房里傳出來的低泣,他匆匆進門:“出了何事?” 姝晚神色凄惶的蹲在床邊,一旁的鄒mama語速很快回道:“孩子起了紅疹、發(fā)了熱,已經(jīng)去請大夫了?!惫芗倚睦锟┼?,探身過去瞧了一眼,半大的女娃躺在床上,臉頰煨紅,胳膊腿上起了些紅疹。 姝晚惶然間扯著管家的下擺:“可否能替我知會相公一聲?”她說的小心翼翼,充斥著不安與怯懦。 在這偌大的宅子里,她無所依靠,只得寄希望于眼前的管家。 管家聞言犯了難,他自是知曉公子去了何處,國公府哪是他能隨便進出的,更何況就算他進得去他也不敢去知會,滿府都是國公夫人與公爺?shù)难劬?,這不純純捅事兒嗎。 管家躬身道:“娘子莫急,大夫已經(jīng)在來的路上了,只是月黑風高的,宮門早已關(guān)閉,還是等天亮了再知會不遲?!彼捳f的隱晦,神情也鎮(zhèn)定些,但姝晚卻低下頭不說話。 這時春和匆匆地跑了進來:“來了,大夫來了?!北娙说淖⒁饬︻D時被轉(zhuǎn)移,一年老的大夫提著藥箱被請了進來,隨即蹲在蕓姐兒面前把脈。 大夫滿臉褶子,眼睛半闔,花白的胡子垂在胸前。 姝晚:“大夫,孩子可有事?” 大夫擰眉,嚇得管家和鄒mama提起了心,半響他道:“這女娃晚膳可食了牛乳?” 姝晚憂心:“未曾,牛乳怎么了?” 大夫起身走至桌邊,不急不忙的從藥箱拿出筆墨,“觀這脈象與狀態(tài),應(yīng)是風疹,牛乳不可食,以后都不能碰?!闭f著又從藥箱里拿出針袋,鋪在桌上,拿出一長針在一旁的蠟燭上來回烘烤。 隨即給蕓姐兒施針。 管家與鄒mama對視一眼,管家思襯著開口:“娘子,今晚的饅頭里廚房加了些牛乳,原想著牛乳好東西,給小孩子補補,未曾想出了這種事,還請娘子恕罪?!?/br> 管家誠懇的認錯,姝晚卻一愣,隨即搖了搖頭,她一向不擅長與人糾結(jié)對錯,“不是你的問題,就連我也不知蕓兒有這毛病,她也是第一次食牛乳,以后多注意些便好。” 隨即她又倚在床邊,眉目間是化不開的愁緒,因起的急,身上只著薄薄的褻衣,勾勒出纖細姣好的腰肢,此刻卻因倚靠領(lǐng)口扯的大了些,露出一片白膩的玉膚。 引得管家老臉一紅,給鄒mama使了個眼色,忒不體面了。 鄒mama忙不迭的拿了一件披風,給姝晚裹住,女使丫鬟們也都是有眼色的,瞧著這尹娘子如此不端莊不免暗暗發(fā)笑。 俗話說的好,寧得大家婢,不娶小家女,這里面好些侍婢都是從國公府里出來的,這處宅子也是國公夫人給世子爺?shù)乃疆a(chǎn),丫鬟女使眼界心氣兒那自然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姝晚懵的緊,根本不知周圍婢子mama的幾百個心眼,只是有些心疼的撫了撫蕓姐兒的臉,一臉疲色的守在床邊,鄒mama勸她去歇息一會兒,姝晚搖了搖頭。 直至天色微亮,蕓姐兒的燒才退了下去。 眾人松了口氣,鄒mama一使眼色,婢女們都垂著頭往外退,姝晚卻把鄒mama叫住。 一夜的cao心使得她眼下有些青黑,卻仍舊不掩華色,“鄒mama,這會兒時辰差不多了,能否叫總管去宮門口通傳一聲相公,就說蕓姐兒病了。” 此時的姝晚并不知京城里的規(guī)矩叫人辦事,哪怕是下人也得有賞有罰,如若不然,刁奴欺主那也是常有的事兒。 鄒mama此時已經(jīng)累了一夜,心下也有些不耐,她打心眼里覺著這姑娘定是使了什么法子攀上了世子爺,但瞧著世子爺對這娘子上心的很,也只暗暗嘀咕,不過是一女娃子病了,又不是世子爺?shù)墓莚ou,事兒恁多。 不過她敷衍賠笑:“娘子放心,奴婢這就差人去?!?/br> 姝晚感激的點點頭,鄒mama隨即便出了門,廊下站著的春和與另一婢女,二人竊竊私語,還時不時竊笑一聲。 “唉你瞧她,居然叫世子爺是相公,好大的譜兒。”春和學(xué)著姝晚的樣子,卻是一番矯揉做態(tài)。 鄒mama上前打了她后腦勺一下,低聲不輕不重的呵斥:“你這小妮子,好大的膽子,敢背后嚼主子的舌根?!?/br> 春和面上頗為不屑:“主子?哪門子主子,不過一外室罷了,連妾都算不上,與我們有何區(qū)別?!?/br> 鄒mama瞪了她一眼:“給我關(guān)住自己的嘴,如若不然,小心我把你打發(fā)到人牙子那兒發(fā)賣了去?!?/br> 春和與那侍婢悻悻垂頭,不敢吱聲。 “你們在外面守著,若是娘子問起來了就說世子爺快了,管家已經(jīng)去知會了?!编umama叮囑。 隨即便回了房,打算睡個回籠覺。 宅子恢復(fù)了寂靜,姝晚卻不大睡得著,她握著蕓姐兒的手,擔憂的貼了貼,這才到京城的第一日便出了這等事,姝晚原本就對這繁華的上京含有怯懦,這下生出了一絲疲累之感。 她知道,今天的事兒怪不得別人,蕓姐兒從小在靈水村連牛乳都沒碰過,誰又料到會起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