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癥 第45節(jié)
蜜雪冰城的珍珠奶茶。 莫奈遞過來一杯,靦腆地笑著:“周念, 請你喝的。” 女生間的友誼就是這么簡單。 請客喝一杯奶茶。 課間一起去廁所。 周念很珍視莫奈這個朋友,她沒有猶豫地接過奶茶, 溫聲笑道:“謝謝?!?/br> 莫奈揚揚手中另一杯奶茶:“不客氣,我們回家的路上喝?!?/br> “好?!?/br> 周念記不清上次喝奶茶是什么時候,初一?還是更早以前。 當(dāng)然喝也是不被允許的,是周盡商會瞞著冉銀偷偷買給她,現(xiàn)在偷偷買零食給她吃的人已經(jīng)不在了。 她也不喜歡零食了,也不喜歡任何食物了。 小鎮(zhèn)的夜晚多是昏黑, 少有路燈,兩人出校門后, 盡量往亮堂的地方走。 莫奈再次和周念聊到京佛。 莫奈說, 京佛那樣的大城市, 哪怕半夜三點都是燈紅通明的,一整晚都不關(guān)門的門店隨處可見,但也有不好的地方, 路邊老能遇見爛醉如泥的酒鬼,還有些男的特別沒素質(zhì), 愛撒野尿, 動不動對著馬路邊的花壇來上一泡。 莫奈邊講邊喝奶茶, 嚼著珍珠講得興致勃勃, 偶然注意到周念只是把奶茶拿在手里,還沒插上習(xí)慣。 “周念, 你怎么不喝奶茶呀?”她問。 “啊……”周念回過神般,撕開吸管紙,把吸管插上,“我只是聽得入神,忘記了?!?/br> 前方拱著一座石橋,石橋前后無燈,氛圍昏暗,四處散落的是石橋底下的潺潺流水聲,岸邊雜草浮沉。 遠(yuǎn)遠(yuǎn)地就能看見石橋上站著一個人,中等個頭,太黑的緣故,辨不清男女。 為了不讓莫奈看出端倪,也為了不讓好朋友傷心,周念用力吸一大口奶茶進(jìn)嘴里,一顆又一顆圓漉漉的珍珠滾進(jìn)嘴里。 她咽下濃甜的奶茶,嚼著珍珠,作出欣喜的表情:“好好喝啊莫奈,謝謝你。” “你喜歡的話,我下次還請你喝。”見周念喜歡喝,莫奈看上去也很高興,“下次換個黑糖口味的?!?/br> “好呀?!?/br> 兩個小姑娘說笑著踏上石橋,周念一步一步靠近石橋上的那個人,她一開始完全沒注意到那人的存在,還在繼續(xù)裝作喜歡喝奶茶的樣子,和莫奈說說笑笑。 直到周念和那人擦肩而過,她不經(jīng)意扭頭看了一眼,就一眼,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啪——! 周念手中的奶茶掉到地上。 塑料杯子破裂炸開,里面的咖色液體飛濺開,同時漸在周念和莫奈兩人的鞋上。 莫奈下意識地后退一步,抬頭看見周念仿佛被定住一般,還停在原地,她不理解地問:“周念,你怎么了?!?/br> 周念沒有回答。 在這樣一個瞬間,在周念沒有任何準(zhǔn)備的時刻,冉銀就這么猝不及防地出現(xiàn)在面前?!姐y犀利的目光像拔劍時閃出的鋒利冷光,她繃著唇看一眼周念,又去看一眼周念腳下那杯摔翻的奶茶,再抬眼看向周念,最后視線直接在周念的臉上凝定,像某種符咒。 周念不寒而栗,她覺得自己是個被抓先行的賊,雙腳前四下流淌的奶茶就是她作案后留下的工具。 是她殺人后留在現(xiàn)場的帶血刀。 是她縱火后忘記吹滅的火星子。 也不知道過去多久,周念終于在一片昏暗里找回自己顫抖的聲音:“媽……媽,你怎么來了?!?/br> 冉銀一個字都沒說,只死死盯著周念,像是要把周念的臉盯出兩個洞來才肯罷休。 倒是莫奈出聲打破這樣的僵局,她禮貌問好:“阿姨好?!?/br> 冉銀把目光轉(zhuǎn)到莫奈臉上,停頓兩秒后,才露出一個微笑來:“怎么以前沒見過你?你和我們家周念是朋友嗎?” “是的阿姨,我叫莫奈,是這學(xué)期新轉(zhuǎn)過來的。” “哦,轉(zhuǎn)學(xué)生?!比姐y意味深長地說,“奶茶是你給周念買的嗎?” “嗯嗯?!蹦胃緵]有發(fā)現(xiàn)任何不對勁。 冉銀臉上的微笑加深了,她柔聲道:“你可對我們家周念真好。” 莫奈只當(dāng)在夸她,靦腆地笑笑:“我和周念是朋友嘛?!?/br> 誰都沒有注意到,此時此刻聽著這一段對話的周念,早就冷汗淋漓,臉上蒼白得像一張紙,嘴唇控制不住地哆嗦著。 恐懼這種情緒就像是寄生在血管里的病毒,在短時間里游走全身,把她摧毀。 冉銀沒再說什么,扯扯嘴角笑著:“走,回家吧?!?/br> 周念愣了幾秒,才機(jī)械地朝前抬腳。 走下那座石橋,冉銀在暗里回頭,瞪著雙眼,眼瞼擴(kuò)張到最大,眼球都像是要爆出來,她回頭看向地上那杯奶茶,模樣活像一只鬼。 …… 離家越近,周念的恐懼情緒就越強(qiáng),在踏進(jìn)家門的那一秒,恐懼攀至頂峰。 她的腳步變得虛浮,走在地上卻感覺自己在飄。 “你在堂屋等我?!比姐y拋下這么一句,朝廚房走去了。 周念到堂屋里,把肩上的白色挎包取下來,隨手放在茶案上。茶案上的熏香燃著,縷縷白煙緩緩上升,再在空中消散。 周念盯著白煙出神,她已經(jīng)完全集中不了注意力。 空氣里是小豆蔻的味道。 堂屋外傳來腳步聲,周念下意識看向門口,只見冉銀提著一桶5l的食用大豆油走進(jìn)來。 冉銀連看都沒看周念一眼,徑直越過周念:“跟我上樓?!?/br> 周念像被熏香給熏醉了,上樓的步子有點踩不穩(wěn),她用手扶著樓梯,艱難地一步一步爬上去。 冉銀進(jìn)到她的臥室里。 周念慢了好幾步,拖著沉重的步子,虛弱的身體,后腳進(jìn)了臥室。 “來廁所!”冉銀在廁所里面沖外喊。 “……” 周念走進(jìn)廁所時,只見冉銀將那一桶大豆油放在洗手臺上,紅色蓋子已經(jīng)擰開來放在一邊。 冉銀指著那桶油,以一種不容被置喙的語氣說:“喝。” 看一眼桶中黃油油的液體,周念的頭皮直發(fā)麻,她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怯生生地結(jié)巴問:“mama,我,我要喝這個嗎?!?/br> “對,你要喝這個?!?/br> 冉銀抱著手站在馬桶邊,彎腰把馬桶蓋掀開,“你得喝下去,我要你用油把剛剛喝的奶茶全部吐出來?!?/br> 其實不喝油她也能吐出來,可以吐的很輕松,甚至可以不用扣嗓子眼。 周念很了解自己的大腦,它比她更加擁有身體的支配權(quán)。 她剛想開口,冉銀抬手打斷她:“不要和我解釋,什么都不要說,你先喝,喝了把奶茶吐出來再說?!?/br> “我……” “快喝?!比姐y皺著眉催促。 周念站著沒有動,她很難想象直接喝油下去是什么感受。 “七斤,別叫mama失望?!比姐y用一種傷心的目光望著周念。 周念咬緊唇,表情掙扎,臉色變成死灰白。 “你不喝嗎?七斤?!?/br> “mama都是為你好,你懂嗎?” “幫你總能喝了吧?” …… 句句是在問,可句句都沒給周念回答的機(jī)會。 冉銀提著那桶5l的油,一手兜在底部,將油桶拖起來,一手拉過周念瘦弱的胳膊,把比硬幣還大的桶口對著周念嘴巴。 “張嘴。” “……” “張嘴!”冉銀厲聲呵斥,見周念咬著唇不肯張嘴,索性用一只手塞進(jìn)周念嘴巴里,“你把mama的手咬傷,你到時候就好過了是不是?” 周念怕真的會咬到冉銀,嘴上一下就卸力,這樣一來,也給了冉銀鉆空子的機(jī)會,她掰開周念的嘴,迅速地抬高油桶。 下一秒—— 封閉的洗手間里響起周念被強(qiáng)灌的嗚咽聲:“咕嚕咕?!瓎琛瓎琛?/br> 又粘又膩的豆油大量地被灌進(jìn)周念嘴里,周念被迫接住,瘋了般開始往下咽,油順著食道快速滑進(jìn)胃里面。 灌油的速度太快,周念無法承受,油便從她的兩邊嘴角流出,流得兩邊臉上和脖子上都是。 油很快滴到地上,整個空間里都是食用油的悶?zāi)佄兜馈?/br> 周念一陣頭暈?zāi)垦?,雙眼發(fā)黑,她感受到強(qiáng)烈的反胃感,想抬腳去馬桶邊,卻踩到滿地的油打了滑。 她是狼狽摔到馬桶前的。 顧不上摔沒摔痛,周念顫抖著手掀開馬桶蓋,起身跪著,低下臉開始劇烈嘔吐,把油吐出來,把嚼碎的珍珠混著奶茶吐出來。 把什么東西都吐出來,也把自己的靈魂也吐出來。 周念覺得耳邊有東西在響,很尖銳吵鬧的聲音,像有一萬根針同時產(chǎn)生高頻震動。 是幻聽。 她竟然開始出現(xiàn)幻聽了,之前還從沒嚴(yán)重到這種情況。 冉銀的聲音混在萬根針的響動里,她站在周念背后,手里是還剩小半桶的油,她說:“七斤,mama不止一次和你說過,外面的東西很臟。奶茶是能喝的嗎?里面全是植脂末和添加劑,進(jìn)到人體都是毒物,還好我現(xiàn)在全讓你吐出來了。依我看,那個新來的轉(zhuǎn)校生根本就是想害你,以后少和她來往,你不需要朋友,你看哪個強(qiáng)者是需要成群結(jié)隊的?朋友是最沒用的東西,她能給你帶來什么呀?你有mama就夠了,難道m(xù)ama對你還不夠好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