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癥 第64節(jié)
周念盯著那一束光線,感受到身旁鶴遂的氣息,突然就覺得黑暗似乎也不是什么太可怕的東西。 “哦對,我要給你說?!敝苣钔蝗幌氲揭患拢吧洗卧诓》拷o你畫的那幅畫得獎了,金獎?!?/br> 鶴遂留意著那束光線的固定位置,問:“金獎是最高獎項么。” 周念輕輕嗯一聲。 “恭喜你,周念?!柄Q遂語氣雖淡,但的確是真心實意,“對你來說,拿金獎應該很容易,你值得。” “拿不拿獎什么的,我倒是無所謂,主要是我媽希望我拿獎。”周念語氣變緩。 聽到這里,鶴遂腳步一頓,很快又恢復如常,他淡淡道:“別做你媽希望你做的事情,要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br> 周念聞言一怔,想了半天,才說:“可是我從記事起就開始畫畫,我不知道我除了畫畫以外還能做什么?!?/br> 鶴遂:“除了畫畫,你還喜歡什么?” 沉默下來。 周念想問題時走不快,腳步越來越慢。身旁的長腿為了配合她的步調,也越來越慢。 想了一會兒,她說:“我想成天和貓貓狗狗待在一起?!?/br> 聊到這個話題,周念的眼睛里多了幾分純真和善良,笑盈盈地轉臉看他:“如果可以,以后想開一家寵物店,那我就能成天和貓貓狗狗待在一起啦。” 鶴遂靜靜聽著。 他沒有第一時間回答,似乎是在認真思考這件事的可行性,半晌后才低聲說了句:“嗯,你會有的?!?/br> 周念本來想問他以后想干什么,卻突然想起之前問過他這個問題。 他當時的回答是—— 我是個沒有以后的人。 想到這里,周念識趣地選擇不再問,而是自然地轉開話題:“上次拔牙的時候,你給我講的那個故事,還沒講完,今晚給我講完吧?” “嗯。” 他看見她腳下有塊石頭,“周念,看路?!?/br> 周念:“……哦?!?/br> 不知不覺間,兩人一直往南走出了小鎮(zhèn),來到小鎮(zhèn)郊外的農(nóng)田區(qū)域。 月光下,大片大片的稻田呈現(xiàn)在眼前,綠油油的麥浪被風吹拂著,田埂錯落有致地起伏著。 蛙聲咕咕響著,蟋蟀在黃泥土路上跳來跳去。 好一片夜晚的田野景象。 周念深深吸一口爽涼的空氣,心情更加愉快,繼續(xù)跟著鶴遂朝前走。 稻田旁邊有一大片青草地。 鶴遂挑了個挨近稻田的地方停下,抬手示意周念:“看那邊?!?/br> 周念順勢看過去。 只見面前的稻田間飛舞著無數(shù)明黃光點,像一顆又一顆起舞的星星。 “好多螢火蟲啊。”周念漂亮的鹿眼瞬間亮起來,語氣興奮。 鶴遂轉頭,靜靜身旁笑面鮮活的她。 螢火蟲的無數(shù)微光在周念眼睛里亮起來,這樣的她落在他眼中,也讓他的眸底不著痕跡地亮起來。 這時候,鶴遂掏出一個玻璃瓶,周念注意到后便問:“你拿個玻璃瓶干什么。” 鶴遂的長指輕輕撥開瓶扣,發(fā)出的輕響和周念昨晚在電話中聽到的一樣。 他淡淡說:“給你抓點帶回去?!?/br> 周念半信半疑:“能抓到嗎?!?/br> 少年臉孔英俊,月色下輕描淡寫投來的一眼,漫不經(jīng)心又勾人心弦:“你猜?” 周念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避視線:“我才不猜。” “在這等我?!?/br> 他把她的包塞到她懷里,抬腳朝走進稻田中的螢火蟲區(qū)域。 周念在干燥清爽的青草地上坐下,屈膝,翻出速寫本打開,拿出鉛筆畫下了為她捕捉螢火蟲鶴遂。 少年,夏夜,月光,稻田,螢火蟲,淺淺的風。 周念想不到比這更美好的畫面。 鶴遂捕螢火蟲的技術不錯,十多分鐘就裝了一大半瓶。 他帶著戰(zhàn)果走回到周念身邊,不羈地敞開兩條長腿坐在周念身,把玻璃瓶遞給周念。 周念接過一瓶的螢亮,發(fā)現(xiàn)瓶子的蓋子有些不同,木蓋上被戳了細細密密的小孔:“這是你自己做的嗎?!?/br> 鶴遂朝后躺倒在青草地上:“嗯。” 周念問為什么。 他將雙手枕在腦后,懶懶道:“不留孔,螢火蟲缺氧太快,死得快,這樣裝著能多活兩天?!?/br> 周念把那瓶螢火蟲當寶貝似的抱在懷里,喜歡得不得了,笑著說:“謝謝你,鶴遂?!?/br> 鶴遂已經(jīng)合上眼睛,氣息慵懶地嗯一聲。 周念轉頭看他:“你就困了?” 鶴遂:“還行?!?/br> “不行,你還沒給我講完那個故事呢?!敝苣钚睦镞€惦記著,“上次講到那個女生成為了妓.女,然后呢?” “……” 接下來,鶴遂閉著眼睛講完了那個故事,他說: “成為妓.女后的女主人生更為不幸,被男朋友家暴,金錢始終稀缺,然后遇到一個很壞的男人,綁架她,□□.她,她又與男人合作殺掉家暴她的男朋友,詐騙高額保險金,后續(xù)又以同樣的方式進行騙婚,殺夫詐保,繼續(xù)殺掉兩任丈夫,受益數(shù)額驚人的保險金?!?/br> “女主看清情夫真面目,手刃情夫后騙出之前的妓.女同事,繼續(xù)殺人,這次殺妓.女同事是為了交換身份,她想以全新的身份活著。最后,女主親手把那個生下她又無比嫌棄她的母親推下了懸崖,決意從新開始生活?!?/br> “……” 周念全神貫注地聽完,好奇地問:“殺了那么多人居然沒有被抓嗎?” 鶴遂懶懶道:“作者最后沒明寫?!?/br> 周念心里震撼,對這個故事的細節(jié)更感興趣:“這個故事是書嗎?” 鶴遂:“嗯?!?/br> 周念追問:“叫什么名字?!?/br> 這時候,鶴遂緩緩睜眼,轉頭看她:“你想看?” 周念點點頭。 “絕叫?!彼f。 “這名字聽著就很喪?!敝苣钤u價。 “這故事本身就壓抑,一個被原生家庭重傷的女主始終被創(chuàng)傷挾裹,才有了后續(xù)千瘡百孔的不幸人生。”鶴遂唇角有一絲嘲諷的笑意,想到了自己。 他想到海明威說的那句話—— 你從一個地方跑到另一個地方,但你還是你。你沒法從自己的身體里面逃出去。 人究其一生,都沒辦法從自己的身體里逃出去。 周念的思緒被另一個細節(jié)拉扯著,她溫吞問:“鶴遂,你說現(xiàn)實生活里真有人騙保成功嗎?” “怎么突然這樣問?” 她眨眨眼,想到陳志強,“上次那個找我的保險業(yè)務員,他有一次問了我很多奇怪的問題,給我的感覺他就是在懷疑我mama騙保,但是我mama和爸爸感情一直都很好,所以我就感覺特別反感?!?/br> 鶴遂淡聲寬慰她:“不用搭理他?!?/br> 周念輕輕嗯一聲。 她還想問點什么,卻突然看見鶴遂皺了下眉,忙擔心地問:“怎么了。” 鶴遂從草地上坐起來:“有東西咬我。” “?。俊?/br> 鶴遂將右邊的灰色褲管拉起來,只見小腿上吸附著一只褐色圓狀的蟲子。 看著那只蟲子,周念瞳孔驟然緊縮。 幾乎是出現(xiàn)條件反射,她慌亂地握住鶴遂的一只手,緊張得有些結巴:“鶴遂,我們、我們趕緊回去,把這個蜱蟲弄掉,快點。” 她迅速站起來,想把他拉起來。 瞧見周念的緊張樣,鶴遂反而懶洋洋地笑著:“又死不了,不著急?!?/br> 周念眼圈刷地紅了。 她的聲音里帶著nongnong哭腔,用一種近乎哀求的語氣開口:“會死的,會死的,你快點起來吧……我們回去把它弄掉,我求求你了鶴遂。” 當周念眼淚滾落的那一刻,鶴遂完全怔住。 沒想到周念會有這么大的反應。 他把褲管放下來,利落地站起來:“怎么就哭了?!?/br> 周念不理他,蹲下身去,手忙腳亂地把一些雞零狗碎的東西塞進帆布包里,肩膀顫抖得厲害,她的眼淚越流越兇。 鶴遂也蹲下去,幫她收拾東西,一邊收拾一邊湊上去看她:“周念?” 周念不看他,哽咽著小聲說:“鶴遂,我爸爸……他就是被蜱蟲咬了后,死于病毒感染?!?/br> 鶴遂瞬間沉默。 …… 去醫(yī)院的路上,周念不停自責,哭著說:“都怪我要看螢火蟲,你帶我來看才被蜱蟲咬的,都是我的錯?!?/br> 鶴遂怎么哄都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