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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病癥在線閱讀 - 病癥 第92節(jié)

病癥 第92節(jié)

    周念開門見山地說:“鶴遂恨你恨到了骨子里,怎么可能給你買房子,還每個月拿錢給你揮霍?!?/br>
    鶴廣臉上還殘留著些不尷不尬的笑意,說:“小姑娘,瞧你這話說得。父子哪有隔夜仇?我是他老子,即便以前有過小矛盾,也沒什么大不了的?!?/br>
    周念聽著覺得可笑,說:“你說這話自己信嗎?”

    “……”

    “你這話說給那些不了解你的人聽聽還行,你可以騙過他們,但你騙不了一個從小在花楹鎮(zhèn)長大的人?!?/br>
    鶴廣臉上最后那點笑意也消失了。

    沒了笑意的偽裝,他本就刻薄的長相立馬顯出兇光,細細看的話,會發(fā)現(xiàn)他的眼珠子是渾濁不清的,像蒙著一層白色的東西。

    面對此人,換作四年前的周念會害怕得尖叫,但現(xiàn)在的周念不怕,現(xiàn)在的她有的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孤勇。

    周念甚至還叫了他的綽號:“我沒說錯吧,鶴千刀?!?/br>
    也只有花楹鎮(zhèn)的人才知道這個綽號。

    但這一聲鶴千刀,也徹底惹惱了鶴廣。

    他說:“小丫頭片子,我不管你想做什么,都不要癡心妄想。你來糾纏我,無非是還惦記著鶴遂嘛?——你也不看看你這幅樣子,他怎么可能還會要你?你知不知道喜歡他的女娃有多少啊?我出門一趟都能遇見無數(shù)個叫我公公的女娃,你算是什么東西?”

    周念很平靜,說:“你只不過是沾了鶴遂的光而已。我相信那些女孩子要是知道你是什么樣子,是不會那樣的?!?/br>
    “問題是她們不知道?!柄Q廣挑著眉,模樣很得意,“她們只知道我是大明星的親爹,也沒人過問我的過去。就像沒人過問鶴遂的過去一樣,什么花楹鎮(zhèn),什么南水街,都滾他媽一邊兒去吧?!?/br>
    “……”

    “你看看現(xiàn)在,還有人叫鶴遂瘋狗嗎?”

    拂了一陣風(fēng),涼得恰到好處。

    周念吸進肺腔里的空氣卻依舊是灼熱的。

    她沉默了。

    鶴廣見她流露出受傷的表情,立馬又開始微笑起來,這次的笑容是以勝利者的姿態(tài),他得意地笑著說:“別怪叔叔傷你的心,可事實就是這樣,沒人會在意什么南水街,更沒人記得我兒子曾經(jīng)是條人人喊打的瘋狗。他現(xiàn)在紅了,所有人都愛他捧著他,也順帶喜歡我捧著我,這就足夠了,這樣子就很好。至于你嘛——你只是個無足輕重的人而已,和那些花錢去看我兒子電影的觀眾沒什么兩樣,別太把自己當(dāng)回事?!?/br>
    一番戳人肺管子的話說完,鶴廣就想走。

    周念自然是不允許。

    她再次攔住鶴廣的去路,堅持著自己的執(zhí)著:“你說的,我一個字也不相信。一定是你對他做了什么,他才會變成這個樣子?!?/br>
    “哪個樣子?”

    鶴廣像聽見什么好笑的話,“難不成他放著明星不當(dāng),要回去當(dāng)那個成天追在你屁股后面跑的毛頭小子?”

    沒等周念開口,他又說:“他早把你給忘了?!?/br>
    周念的表情在瞬間滯住。

    “不,不是這樣的……”周念吶吶著,語調(diào)不由變得急了,“你在撒謊,你在撒謊!”

    “……”

    鶴廣低著頭,轉(zhuǎn)動了下拇指上的金戒指,又笑了:“既然你覺得我在撒謊,你這么急干什么?你慌了?”

    周念哽住,眼圈不受控地紅了。

    怎么能不慌?

    畢竟她已經(jīng)領(lǐng)教過如今的鶴遂有多冷漠。

    一直在旁邊聽著的莫奈實在不忍心,勸道:“算了吧周念,我們走吧?!?/br>
    周念搖搖頭,說:“不,我不走,我一定要知道真相。”

    “真相?”鶴廣抬起頭來,渾濁的眼盯著周念,“真相其實也很簡單,那就是鶴遂準備坐火車和你離開的那一天,他遇到了他人生中伯樂——生東返大導(dǎo)演。生導(dǎo)一眼相中了他,讓他當(dāng)電影男主,哦,也就是那部《屠佛少年》,你看過沒呀?有這樣天上砸餡餅的好事情,是個人都不會放過機會,他當(dāng)然選擇去拍電影了,怎么可能選擇你。”

    “……”

    周念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遲疑地問:“你怎么會知道他準備坐火車和我離開的事情?”

    鶴廣得意地聳聳肩,說:“那天他和生導(dǎo)談的時候,我就在旁邊?!?/br>
    周念覺得整條食道都開始燒起來,燒心灼喉的滋味很不好受。

    腦子里思緒無比混亂。

    準備逃亡的那天,鶴遂遇到了導(dǎo)演,導(dǎo)演邀請他拍電影,他選擇了去拍電影,沒有選擇她。

    倘若真是這樣,那他為什么說都不愿意說一聲,她又不會阻攔他擁有更好的未來。

    或許猜到周念在想什么,鶴廣又說:“斬斷舊的過去,開始新的生活,不辭而別也沒啥好奇怪的哈哈。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徹底忘了你,你也不要繼續(xù)糾纏了,話說的很明白了,好自為之哈?!?/br>
    鶴廣離開了。

    周念一時竟忘記了哭,她只是僵在那里,像一尊隨時都會坍塌的雕像。

    原來這就是真相。

    她開始不停地戰(zhàn)栗。

    莫奈過來擁住她瘦如薄片的肩膀。

    或許這就是故事的結(jié)局——

    沒人再記得南水街的那條瘋狗。

    也沒人記得故事開端里的周念。

    包括鶴遂自己。

    周念深知,如今的她也注定,淪陷為千千萬萬為他瘋魔之人中的,其中一個。

    她不再特別。

    她不過爾爾。

    第60章 病癥

    ==============

    京佛是座很難會下雪的城, 上次下雪還是二十年前的九零年代。

    別的地方在飄雪,京佛只會下一場冰雹雨,雨停了, 翌日又是個艷陽天。

    在十二月快要結(jié)束的一個夜晚, 下了場冰雹雨。

    石子大小的冰坨像箭雨般落下, 它們砸在車頂,地面, 雨棚,任何一個暴露在外的地方,砰砰作響。

    周念站在窗前看著這場雨,身后傳來同房病人無比激昂的演講聲。

    她現(xiàn)在不住單人病房。

    一周前,王醫(yī)生將她從重癥病區(qū)調(diào)到普通病區(qū),和其他病人同住。

    一個病房可以住四個人, 周念所在這間病房還住了另外兩個,以及空出一張床位還沒人住。

    此刻正在發(fā)表演講的就是其中一個。

    一位昆蟲學(xué)家, 裴巷。

    他患有嚴重的雙相情感障礙, 永遠在極端亢奮和極端抑郁的兩種狀態(tài)下切換, 幾乎不會有過渡的中間狀態(tài)。

    裴巷的病床前圍滿了人,主治醫(yī)生,三個護士, 還有兩名社工。

    他們都是裴巷的觀眾。

    裴巷手里拿著一只巴西蝴蝶的標本,大藍閃蝶, 他的語速是普通人的三倍, 快得像是發(fā)電報:“好多人喜歡它閃閃發(fā)亮的藍色翅膀, 總覺得它的翅膀本身就是藍色。不不不, 這完全不對,它的藍色翅膀和色素?zé)o關(guān), 完全是一種光學(xué)效應(yīng),而是因為閃蝶翅膀上布滿數(shù)百萬的角蛋白鱗片……還有,老有人分不清蛾子和蝴蝶的區(qū)別,這的確很容易讓人感覺到混亂,但對我來說分清它們簡直就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我分別發(fā)表過兩者的論文,最簡單的就拿它們觸角分辨,蛾子觸角又粗又多毛,相反……”

    亢奮中的裴巷是近乎處于癲狂狀態(tài)中,思維跳躍,語速飛快,他看上去那么驕傲和意氣風(fēng)發(fā),講話時仿佛有一萬只蝴蝶從他嘴里飛出來。

    他需要觀眾,每次亢奮時,都需要最少五個人聽他講話,來滿足他的表達欲,不然他就會發(fā)瘋,或許還會拆掉整個病房。

    周念也是其中一個觀眾。

    同在一個病房里,想不聽到都很難,她有時候甚至?xí)w慕裴巷,他似乎有著用不完的精力,和死氣沉沉的她截然相反。

    但也僅限羨慕裴巷的癲狂狀態(tài),因為他的抑郁狀態(tài)和她一樣,也是一樣的死氣沉沉。

    病房里還住著一位精神分裂患者。

    與周念年紀相仿的男生,大學(xué)剛畢業(yè),他是被家里人送來的,起因是他老看見一個人拿著刀想要傷害他的母親,為了保護母親,他沖過去奪刀和那個人搏斗。

    他贏了,他用刀劃傷了那個人的胳膊。

    最后被抬上救護車的人卻是他的母親。

    他叫徐散,總分不清現(xiàn)實和虛幻,住在周念的對床。

    而裴巷在他旁邊,也就是在周念的斜對面。

    每當(dāng)裴巷高談?wù)撻煏r,徐散總是最為不感興趣的那個人,他自己坐在床上,表情呆滯,眼睛東看看西看看。

    周念知道,他的目光落在哪里,就代表他能看見那里有一個人。

    和不同的精神病待久了,自然也就了解一些。

    畢竟她也是個精神病。

    周念又在窗前待了會兒,才慢吞吞地回到床邊。

    剛好,枕邊的手機收到一條新的娛樂新聞推送:恭喜電影《晝春》突破20億票房大關(guān),點擊查看詳情。

    她盯著那條通知,耳邊傳來萬根針的尖銳震響。

    響聲吞沒了裴巷激昂的聲音,還有護士們哄著他吃藥的聲音。

    只要一看到關(guān)于鶴遂的消息,周念總是會出現(xiàn)這樣那樣的病癥,要么就是燒心難受,要么就是出現(xiàn)幻聽,又或者是別的什么……心慌心悸,頭暈?zāi)垦J裁吹?,總之不會讓她好受就行了?/br>
    由此可見,他對她的影響是如此深刻。

    周念緩了一陣,等幻聽不那么嚴重的時候,到衛(wèi)生間洗漱。

    衛(wèi)生間是共用的。

    上面擺著三個牙杯,里面插著牙膏和牙具。

    屬于徐散的杯子里沒有牙膏,他都是蹭周念的牙膏,周念也不介意,每次都當(dāng)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