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癥 第160節(jié)
周念等呼吸平順后,看向神色與方才截然不同的男人,嗓音很輕:“我聽沈拂南說,你是心甘情愿被壓制的,是因為我的緣故嗎?” 那個賭約,賭她愛不愛他。 已經(jīng)成為輸家的他要心甘情愿被沈拂南壓制,消失三個月。 鶴遂想都沒想:“不是。” 周念知道他在撒謊,欲言又止,頓了幾秒還是選擇拆穿:“那剛剛叫你為什么不出來?” 鶴遂垂睫,眼里暗淡無光:“不想出來?!?/br> “不想見我,所以才不想出來?!?/br> 周念抿抿唇,心里難以避免有一絲難過。 鶴遂仍垂著眼,喉結(jié)上下滾動了一下,隱忍而不發(fā)的表情讓他看上去像是要碎掉,他低聲說: “不是不想見你,而是……” “是什么?” “是不敢。”他說這三個字時,眸光顫著。 周念眨眨眼:“為什么不敢?!?/br> 鶴遂這才緩緩抬睫望她,深黑的眸里帶著易碎和脆弱:“我怕見到你,我就會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纏上你,不要臉也不要命地纏著你?!?/br> “……” 很難去分清這一刻聽到這些話的周念,是心狠還是心軟。 她很想要抱他一下,安慰他。 同時又何等冷漠地什么都沒有做。 “那天晚上我已經(jīng)把話說得很清楚了?!敝苣钇^臉,不忍看他此時臉上的表情,“鶴遂,我們之間已經(jīng)沒有可能了。” 鶴遂的目光凝定在周念側(cè)頸上,只覺得不被她拿正眼看著都好痛。 胸口苦澀擁塞,像浸著滿滿的砂礫。 周念鼻尖微微發(fā)紅,眼睛酸漲得厲害,她真的很想哭,時隔多年,她好像永遠都會對他不忍心,從前是不忍心看他受盡欺辱,現(xiàn)在是不忍心看他傷心欲絕。 她抬頭,讓光線照進眼里。 心里的悲涼卻因這光滋生得厲害。 “鶴遂。”她輕輕喊他一聲,“四年多的時間,你從來都沒想過要找我嗎?” “……” “沈拂南是整整壓制了你四年嗎?” 但凡有一次,他找她,或者聯(lián)系她,只要給她一丁點的希望,她都不至于淪落到那樣的境地。 身后的男人是長久沉默。 沉默到像是壓根兒就沒有長嘴似的。 然而這樣的沉默是可以誅心的。 周念竭力想要把眼淚憋回去:“在東濟的時候我讓你配合韓老治療,進行人格整合讓沈拂南消失,你也不愿意。你明知道他怎樣傷害過我,你還是選擇要將他留下,難道是進行人格必須征得其他人格同意,所以你才不肯嗎?” 最后一句,反諷值拉滿。 周念緩緩轉(zhuǎn)過臉,選擇面對他,通紅的雙眼:“和你在一起的話,還要擔心沈拂南不知道什么時候會跑出來,所以鶴遂,你這樣讓我怎么和你在一起?” 沒有人能去責怪周念的選擇。 一個人只是想讓自己不再受傷,想好好保護自己,又有什么錯? 那四年多的時間里,周念已經(jīng)受過足夠多的傷,不管是身體上的還是心理上的,都已經(jīng)足夠多。 隨便換成另外一個人,說不定早就撐不住去死了。 尤其是在他走紅初期,周念聽了數(shù)不勝數(shù)的冷嘲熱諷,要知道語言是能殺人的,每一個字都是一發(fā)子彈,準確無誤地命中她的要害。 看她紅得不行的眼眶,鶴遂有些不知所措:“你別哭念念,都是我的錯,我不值得你掉眼淚?!?/br> 周念的心無可轉(zhuǎn)圜地變涼,變冷。 他還是不肯服軟。 不肯告訴她實情,也不肯提出去做人格整合。 他什么都不肯,只知道做沒有意義的道歉。 周念心里一橫:“值不值得不是你說了算,再說你怎么知道我是在為你掉眼淚?我就不能為當初愚昧不清醒的自己哭嗎?” 鶴遂沉默,微動的眸光里有著掙扎,他卻還是一言不發(fā)。 像個真的啞巴。 “我不管你有什么苦衷,都無法成為你沒有行動的借口?!?/br> “鶴遂,我倒真的很想問問你——” “難道苦衷造成的傷害就不算傷害了嗎?” 一連三句,字字誅心。 如果非要問是哪一刻讓鶴遂知道周念對他徹底的心如死灰,那一定是這一刻。 他的內(nèi)心嘯起巨浪,表面卻沉默得像片死海。 耳邊不?;仨懩且痪洹?/br> “難道苦衷造成的傷害就不算傷害了嗎?” 他刻骨地明白,他和周念是再也回不去,也不會再有未來。 周念清醒地深吸一口氣,把眼淚擦干,說:“讓你回來找我,也不是為了和你繼續(xù)扯這些舊事,鶴遂,我們之間已經(jīng)翻篇了。找你回來是有另外一件正事,關(guān)于鶴廣的,你還記不記得四年以前我才認識你那會,鎮(zhèn)外那座山燒了一場七天七夜的火,那時候……” 周念說了一大堆,鶴遂幾乎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周圍所有聲音都在變小,隱隱搖動的樹葉也仿佛靜止了。 他只聽進去了一句話。 那就是—— 鶴遂,我們之間已經(jīng)翻篇了。 第104章 病癥 ============== 周念發(fā)現(xiàn)鶴遂好像沒有在聽她講話,她一通講下來,發(fā)現(xiàn)鶴遂沒有半點反應。 他耷著頭,一言不發(fā)。 細細觀察,連瞳孔都是完全固定住的,很像是在走神。 周念一連叫他好幾聲。 “嗯?”他終于有了反應,恍若大夢初醒。 “你有沒有在聽我講話?” “在聽。” “那我剛剛在講什么?” “……”鶴遂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周念有些不悅:“這是對你來說很重要的事情,你認真聽行不行?” 鶴遂用手狠狠搓一把臉,手放在臉上沒拿下來,他閉著眼,睫毛輕顫,嗓音困頓沉悶: “再沒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了?!?/br> 周念不明白:“什么?” 讓鶴廣受到應有的懲罰還不算重要的事情嗎。 他理應恨鶴廣到骨子里才對。 她不明白,對于現(xiàn)在的鶴遂來說,不管再重要的事情都顯得那么不足掛齒。 在他生命的河流里,她是唯一一條能活下來的魚。 她現(xiàn)在要徹底離開這條河域,不回頭地,再也不會回來——所以他不會覺得再有什么事情重要了。 “你先冷靜一會兒吧?!?/br> 鶴遂沒應。 周念又說:“我去給你拿個喝的?!?/br> 冰箱里沒飲料,只有冰水,周念倒了一杯冰水回到院子里,看見鶴遂還站在原地,一副魂不附體的模樣。 他站在暴烈的陽光下,金發(fā)襯著極致冷白皮,有著窄收流利的下顎線。 明明是該耀眼奪目才對,偏偏看上去那樣的暗淡無光。 也是。 皮囊的耀眼無法抵御靈魂的暗淡。 他像是馬上就要碎掉。 周念端著水走過去,遞給他:“我這里有一段證明當年山火就是鶴廣引發(fā)的視頻證據(jù),拿去報警吧?!?/br> “……” “他應該為他的罪孽付出代價?!?/br> 即便不摻雜任何私人仇恨,鶴廣也是罪該萬死。 鶴遂接過冰水,低眼一看,發(fā)現(xiàn)周念在冰水里加了兩片新鮮檸檬和一些冰糖。 他盯著冰糖在水里融化時飄出的絲縷紋路,說:“你能不能陪著我?” 問得小心翼翼又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