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尤雪珍恍惚地坐直身子，太陽慢慢慢慢落下去了。墻面上照出他稀薄的影子，他就坐在這里，給她擋了好久的太陽。

    仿佛他還給了她那個寂寞的下午。

    她心噗地一下，被戳破了，那些酸脹的情緒跟著太陽一起落沒了。

    心軟了，語氣卻還硬梆梆的。

    “來了就叫醒我啊?！?/br>
    她一邊抱怨，一邊偷偷摸了摸自己的嘴角，還好，沒有留口水。

    “讓你睡飽了晚上才好去兜風(fēng)啊。”

    ……他還在執(zhí)著兜風(fēng)這回事。

    尤雪珍張了張嘴，差點就改口決定去。但她沒忘記和袁婧還有孟仕龍的約定，一放就要放兩個人鴿子，這事兒她可做不出來。

    她合上電腦，搖了搖頭：“真不行，說好了和袁婧去吃飯的。”

    葉漸白微微瞇眼：“你們舍友天天都吃飯，少吃一頓怎么了？”

    尤雪珍隱去孟仕龍的名字沒提，因為說來話長，也沒提的必要。面對葉漸白的疑問，她含糊道：“因為我講信用啊?！?/br>
    這話回得令葉漸白語塞。

    他很快又理直氣壯：“切，到我了你就不記得要和我兜風(fēng)了。你怎么這樣?！彼L語調(diào)，像在耍無賴，“和我兜風(fēng)不重要嗎？”

    她扯出一個假笑：“重要?。∥蚁麓尉退闵蠋鼛Ъ埗疾粫浐湍愣碉L(fēng)這件事！”

    葉漸白又語塞，最后無奈地憋出一句：“……那你還是記得帶上紙吧。”

    到了差不多該和袁婧匯合的時間，她拎上包自顧自地朝宿舍樓下走，葉漸白跟在她身后插著兜出來，一路跟到了女生宿舍樓下。

    “你還跟著干嘛？”

    “真不和我去？”

    “真不去?！庇妊┱渫督担坏貌话岢雒鲜她?，“不光袁婧呢，我們還有個朋友?！?/br>
    葉漸白語氣一頓：“誰？”

    “你不認(rèn)識的。”

    他稀奇道：“你還有我不認(rèn)識的朋友？”

    “那你多的是我不認(rèn)識的朋友，我有你不認(rèn)識的怎么了？”她脫口而出，隨即轉(zhuǎn)移話題，“不說了，我上去找袁婧了?！?/br>
    她轉(zhuǎn)身走向宿舍大樓，回頭一看，葉漸白卻還沒走。

    “我在樓下等你們?！彼麣舛ㄉ耖e，“風(fēng)兜不成，飯總能一起吃吧？加我一個?！?/br>
    話都這么說了，尤雪珍也沒有拒絕的理由，說那我問一下袁婧。

    袁婧聽了后唯一關(guān)心的問題是——“他自己點的菜他買單嗎？”

    尤雪珍哭笑不得：“別太摳了你。”

    兩人換了身衣服下樓，葉漸白站在花壇處，就這么十來分鐘的功夫，已經(jīng)有女生圍上去，正在和他要微信。

    袁婧忍不住吐槽：“他是花壇編外分花吧！夠招蜂引蝶的……”

    尤雪珍見怪不怪地嗯了一聲。

    葉漸白偏頭看到他們，招了招手。

    等女生走遠(yuǎn)后，袁婧才湊過去，半開玩笑說：“葉同志，你這么個加法微信到現(xiàn)在還沒爆嗎？”

    他微微一笑：“你不知道微信還有刪除功能嗎？”

    袁婧：“……”

    嗯，感覺智商被霸凌了。

    葉漸白的車就停在校門口，她們搭他車過去。兩人一齊坐進后座，尤雪珍拿過他手機輸入了孟記烤串的地址幫他導(dǎo)航，葉漸白看了眼路程問：

    “我以為你們就學(xué)校周邊，還跑挺遠(yuǎn)，探店？”

    “不是。”既然他也要去，尤雪珍還是簡單解釋了一下，“這就是我們那朋友的店?！?/br>
    葉漸白單手驅(qū)動車子開到主干道：“我怎么之前沒聽你講起過開燒烤店的朋友？”

    “就是那天說的幫袁婧面試忙的那個人?！?/br>
    “那個男生？”葉漸白的眉頭微皺，“這人多大，都開店了不會40了吧？”

    “你問題好多，先開車吧你?！?/br>
    尤雪珍懶得回答他的追問，現(xiàn)在正值晚高峰，窗外是堵塞的車流。這相似的路線，難免讓人想起那晚自己和孟仕龍的兜風(fēng)。

    不受這條長龍的拘束，摩托囂張地在各個空隙亂竄。把車子甩向后時她會故意往后看，看不知還要停在那里多久的車，然后產(chǎn)生一種微妙的雀躍。

    而現(xiàn)在，她就坐在這樣的車?yán)锪恕?/br>
    思緒越來越游離，又是葉漸白叫了她幾聲她才聽見。

    “你說什么？”

    “我問你生日?！彼c開手機日歷，“下周日就到了。你想怎么過？”

    生日在同一天的緣故，從小到大他們幾乎都是一塊兒過的。

    哦，除了有一年，高三那會兒，他們分開各過各的。

    說是分開各過各，但她其實沒把這天當(dāng)回事。她對生日沒有應(yīng)有的儀式感，以往都是葉漸白搗鼓這些，他一抽身，這對她而言就成了生活里相當(dāng)普通的一天。

    于是，她只在快上晚自習(xí)的十分鐘休息時間里去小賣部買了個奶油小蛋糕。等她捧著小蛋糕回來時，班上快滿座的位置還空了三個。她坐下后，空位就變成了兩個。

    葉漸白的，還有另外一個女孩子，他的初戀。

    那個晚上，她盯著那兩個空位發(fā)呆，蛋糕的奶油悶在課桌里流下兩道白色軌跡，像花妝的淚痕。

    但她最后還是把蛋糕吃完了，現(xiàn)在她還記得那個味道，像是吞了一團棉花，絮絲糊滿口腔，咽喉被一并堵住，她說不出話，也不想說話。

    尤雪珍清了清喉嚨，吞下當(dāng)年嗓子里仿佛還在的澀感，回答他：“我都可以?！?/br>
    葉漸白無奈：“你是不是都忘了馬上要生日了?！?/br>
    袁婧沒多想地替尤雪珍說：“那沒有，她生日禮物都給你買好了，夠朋友吧！”

    尤雪珍頭皮一麻，趕緊著補：“看著合適就順手買了?！?/br>
    葉漸白聞言看了好一會兒后視鏡。

    “算你有點良心。”他收回視線，眼角彎起，“既然是大學(xué)的最后一個生日了，我們搞大點吧?！?/br>
    尤雪珍張了張口，最后憋出兩個字：“好啊?！?/br>
    心里期待的根本與這兩個字背道而馳。她希望越小越好，小到和以前一樣只剩他們兩個才好。

    *

    車子堵堵停停，終于到了目的地。

    葉漸白和袁婧對這個隱在摩天大樓旁的城中村都表現(xiàn)出了適度的驚訝，尤雪珍擺出一副你們真沒見識的面孔，昂首挺胸走在最前面給他們帶路。

    她高中的時候地理并不好，對地圖經(jīng)緯度之類的圖標(biāo)數(shù)字并不靈敏，但相反的是她的身體記憶非常好，只要走過一遍的路，哪怕再曲折，自己都能準(zhǔn)確無誤地按照原路走回去。

    因此她順利領(lǐng)著二人，彎彎繞繞地來到了孟記燒烤店門口。

    袁婧往里張望一眼，發(fā)出了和當(dāng)時尤雪珍一樣的感慨。

    “這裝修好講究，看上去不像個燒烤店，倒像個茶餐廳?！?/br>
    “bingo！他家就是港島那邊的?！?/br>
    “誒——？！”

    葉漸白睨了袁婧一眼：“他不也是你朋友嗎？你怎么這么驚訝？”

    “其實我和人家不熟……珍珍先認(rèn)識他的，我其實應(yīng)該算朋友的朋友？”

    他看向尤雪珍：“這人你怎么認(rèn)識的？”

    “其實你們很早就見過他。萬圣節(jié)那天晚上，我點的就是這家外賣，他來送的?！?/br>
    葉漸白皺了下眉，忽然反應(yīng)過來。

    “我好像有點印象?！?/br>
    “啊？真的假的?！?/br>
    尤雪珍微微吃驚，袁婧就算了，他怎么也記得？還過去大半個月了。

    結(jié)果他還真記得，篤定地說：“那個你給了他一顆萬圣節(jié)糖果的外賣員，是吧?！?/br>
    “……對?！?/br>
    葉漸白模糊地回憶起那個外賣員的樣子，很無所謂地念叨了一句：“哦，這個人啊……黃芊茹什么眼睛，這都能認(rèn)為是你男朋友？”

    一改剛才興致勃勃追問的樣子，興致缺缺地踏進店里。

    三個人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店內(nèi)此時并不忙，一個面生的小哥拿著菜單慢悠悠過來。

    葉漸白瞥了對方一眼，語氣不確定了：“是這人嗎？”

    他當(dāng)時沒看清臉，只記得挺高，除此之外挑不出任何優(yōu)點。但眼前這個連高都沒有。

    結(jié)果對方一開口，cao著東北口音：“幾位點點啥呀？”

    尤雪珍小聲回他：“這應(yīng)該是店里的員工?！?/br>
    葉漸白哦了聲，主動拿過菜單，三兩下就點完了烤串還有幾個涼菜。尤雪珍低頭給孟仕龍發(fā)微信，留言他們到了，對方?jīng)]回。

    “孟哥人怎么不在?。俊?/br>
    袁婧左右張望，尤雪珍扣住手機說：“給他發(fā)微信了沒回，可能在忙吧。”

    燒烤陸續(xù)熱氣騰騰地端上來，袁婧忍住饑腸轆轆的肚子：“那我們等等孟哥一起。”

    她話音剛落，后廚的簾子就被掀開了，一路盤旋在他們話題中心的人物從里頭走出來。

    孟仕龍還是穿得單薄，t恤外多加了條黑色圍裙，手里正端著一碟涼菜，徑直走向尤雪珍這一桌。

    他將碟在尤雪珍的跟前放下，說：“菜這下就全上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