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高中的時候，葉漸白還沒開始談戀愛，他會跑來sao擾她，非要拉著她出去過節(jié)。

    活動無非就是吃飯看電影，兩個人都是在家里吃過飯，直接省去這一步驟去了電影院。

    影院人山人海，葉漸白看了看電子屏上滾動的排片信息，問她你想看哪部。

    尤雪珍哪部都不想看。

    上映的全都是愛情電影，和葉漸白在這個節(jié)日看關(guān)于愛情的電影感覺很奇怪。

    她皺著眉頭說別了吧，我們倆看什么愛情電影。

    葉漸白愣了下，點頭說也是，和你一起就應(yīng)該看點打打殺殺的。

    最后兩個人轉(zhuǎn)道去了私人影院，選災(zāi)難片，在情人節(jié)看世界末日似乎是一對損友的最佳選擇。

    他們看了《2012》。記得電影快結(jié)束的時候，葉漸白在昏暗中轉(zhuǎn)過頭來，不經(jīng)意地問她，如果我們兩個人之間只有一張船票，你說我們會怎么辦？

    她想了想，說那我們就石頭剪刀布，誰贏了誰上船。

    他又問，如果是你贏了，你就這么上船了？

    她說對啊，難道你贏了你會把船票給我嗎？

    他說那當(dāng)然不會。

    尤雪珍重重噓聲，卻又聽見他說，我會把船票撕了。

    她吐槽他你有病啊，他不置可否。

    電影的片尾字幕播放完畢，小小的房間完全漆黑一片的時候，他才說，無論我獨自上船還是把票給你去新世界，好像都會很孤獨。我們總是一起的，所以不如我們一起留下來，在世界末日的時候像這樣，并肩再看一部電影，再一起牽著手去死吧。

    那個時候她還沒察覺自己的心思，卻在很久以后，能精準(zhǔn)地回憶起當(dāng)時他的語速，像背誦琴譜那樣，她記得他在哪個字停頓，在哪個字拖了音。

    不過從那之后，他們就沒有再一起過過情人節(jié)。

    他身邊有了各式各樣的女孩子，不論哪天有空，唯獨這一天不會有空閑。她在朋友圈里刷到他和別人的合影時，她一個人窩在房間，重溫那年和他一起看過的《2012》。

    電影放到諾亞方舟開船的情節(jié)，她忍不住想，這個騙子，明明還是一個人去了新世界。

    那為什么如今又要從新世界里回來呢？在她也準(zhǔn)備去往另一個新世界的時候。

    尤雪珍繼續(xù)翻看微信群里的聊天記錄，左丘說情人節(jié)那天是毛蘇禾的陰歷生日。所以左丘想組織大家一起給她過生日，給她一個生日驚喜。

    毛蘇禾此時還在國外旅游，不過情人節(jié)前夕會回到西榮，左丘已經(jīng)買好了回西榮的機(jī)票，除了袁婧其他人都在西榮，大大增加了這個計劃的可行性。

    袁婧已經(jīng)在群里說了她會提前買票一天到，剛好可以陪陪過年沒回去的尤雪珍。

    而另外兩個人，左丘先是賤兮兮地特意艾特了葉漸白，說師哥你這天沒空不用勉強！

    葉漸白回他：「我想過節(jié)的人就在這個群里，我有什么好勉強的？」

    左丘回了個淚流滿面的表情：「天吶師哥，原來你這么重視我們的友誼！」

    葉漸白：「……」

    接著左丘又艾特了孟仕龍，說哎呀孟哥肯定沒問題吧？你這天應(yīng)該沒安排吧！

    然而孟仕龍的回復(fù)是：「不好說?！?/br>
    左丘驚得狂發(fā)青蛙發(fā)癲表情包，一看就是從毛蘇禾那里偷的，八卦地問孟哥你難道交女朋友了？！

    孟仕龍沒有在群里回復(fù)，而是給她發(fā)了私信。

    「你去嗎？」

    她下意識很想當(dāng)個縮頭烏龜說不去。

    葉漸白突如其來的告白令她受沖擊，將她未復(fù)原的地毯劃開傷口，露出最里面的那一層皮膚。

    眼下她不想和任何人見面，只想自己呆著。

    尤雪珍清楚自己絕不是個勇敢的人，才甘心默守著這一份單戀這么些年。平常就連看劇看到高潮處，主人公的命運千鈞一發(fā)，自己作為觀眾也會緊張到呼吸一滯，緊接著去按暫停鍵，看著靜止的畫面大大松口氣。

    她就是這樣的善于自我逃避。

    但是，人生沒有可以按下畫面的暫停鍵。

    「我去」

    尤雪珍打下這兩個字。

    *

    距離情人節(jié)前夕的這幾天，尤雪珍又開始了每晚去殯儀館打工的日子。但她沒告訴孟仕龍自己已經(jīng)開始打工，自己一個人摸黑走著山路，通過這種方式來慢慢捋順心情。

    臨近情人節(jié)前她向殯儀館提了辭職，袁婧也提前一天回到學(xué)校，打開宿舍門看見尤雪珍一副精氣被吸干的臉，嚇了一大跳，問她去哪兒被采陰補陽了。

    尤雪珍甩鍋給殯儀館，說是熬夜熬的。

    袁婧不疑有他，勸她趕緊別做了，快開學(xué)得調(diào)整下狀態(tài)。

    尤雪珍趴在桌上虛弱地點點頭說已經(jīng)辭了，心想如果感情也能和辭去一份打工一樣能簡單抽離就好了。

    左丘的計劃是讓尤雪珍假裝單獨約毛蘇禾在情人節(jié)那天出來，把她約到ktv，然后大家再推著蛋糕出現(xiàn)，很俗的把戲。不過俗氣總是最受用的。

    尤雪珍盡量讓自己不漏馬腳去約。毛蘇禾聽說她要在情人節(jié)約她倒不奇怪，奇怪的是居然要約在ktv。

    她疑惑道：“我們兩個人唱歌嗎？”

    尤雪珍打哈哈：“是啊，外面都是一對對情侶，扎眼，我們躲包廂里唱歌清凈?！?/br>
    毛蘇禾沉吟，尤雪珍心道不妙：“你是不是有安排啦？”

    她卻說：“不是啊，我還以為是你會有安排呢，原來……”

    尤雪珍沒聽明白：“我？為什么？”

    毛蘇禾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和盤托出：“之前孟仕龍有找我聊，問我你都喜歡什么，我當(dāng)時就想他肯定是在追你吧。”她嘿嘿一笑，有點八卦的語氣，“看來他還沒追到？”

    尤雪珍咬住嘴唇，心口突突跳。

    毛蘇禾繼續(xù)絮叨：“說起來還有點丟臉……那是他唯一一次主動找我私聊。不過我已經(jīng)放下啦，隨便咯?！?/br>
    尤雪珍掛掉語音電話，點開微信里和孟仕龍的對話框。

    那天之后，他經(jīng)常會主動找她聊天，通常是發(fā)她他自己的生活瑣碎：

    送外賣運氣不好多遇到了一個紅燈，路上看見了非常美的云朵，土豆發(fā)芽了但是他沒有扔，切了一個小愛心給她。

    她雖然回復(fù)得很簡短，但保存了每一張照片，并且發(fā)現(xiàn)他的照片越拍越好了。在構(gòu)圖意識上來之后，他照片里某種溫暖平實的氣質(zhì)很好地凸顯，讓人看了很舒服。

    當(dāng)天她跟毛蘇禾約了七點開唱，大家在沒有毛蘇禾的小群里約好提前一小時到包廂，把場地布置一下。

    出發(fā)之前，葉漸白發(fā)來消息，說來接他們一起走。

    他并不是私聊的她，直接在群里發(fā)的消息，艾特了她和袁婧。

    對于群里的艾特，尤雪珍還是躲避了，回復(fù)自己還有點事，讓他們先去。

    袁婧沒有察覺她和葉漸白之間的古怪，等她從宿舍里離開，又隔了十來分鐘，尤雪珍才打著時間差起身，打車去ktv。

    *

    時鐘走到六點，暮冬的夜晚已近全黑，但ktv仍是一只未蘇醒的夜行動物，前臺懶洋洋地打著哈欠，尤雪珍走進(jìn)店內(nèi)，根據(jù)左丘報的包廂號一間一間找過去。

    店內(nèi)的長廊亮著幽藍(lán)色的燈，仿佛深海魚的骨架，兩旁空著的漆黑包房是這些海魚的棲所。她越往里走，像個沒有攜帶任何裝備的潛水者，越潛越深，逐漸呼吸困難?？諝饫镆鐫M了看不見的海水，積壓著她最后停在包廂門前的身體。

    她聽見了左丘的說話聲，袁婧的嚷嚷聲，還有兩道沉重的，聽不見說話，卻在沉默搬移東西的聲音——像兩只鯊魚擦肩激起暗涌的水流波動，就在這扇門的背后。

    包廂內(nèi)，左丘正在不停地給氣球充氣，袁婧把他充好的氣球一個接一個掛上墻，孟仕龍和葉漸白分別在挪桌子，因為左丘要在中心用花擺一個愛心。他除了想幫毛蘇禾慶祝生日，還有個計劃——就是向她告白。

    他們兩個人目前是只差一層窗戶紙就可以捅破的狀態(tài)，所以他想找個合適的契機(jī)，就是今天，不過袁婧聽了他的計劃后說這個告白方法太土了，十年前可能大家還吃這一套。左丘不忿，表示老套即經(jīng)典，他反正要搞個儀式感！

    于是，大家還是順著他的意幫他布置了。

    尤雪珍拎著蛋糕推開門，最先和葉漸白對上視線。他正好推著桌子轉(zhuǎn)向，和她打個照面。

    她有些不自然地展示了下手里的蛋糕：“去取了下這個，來晚了?！?/br>
    他將蛋糕接過放在桌面上說：“其實我們可以一起去取?！?/br>
    尤雪珍抿了抿唇：“想說你們可以先來布置?！?/br>
    他調(diào)侃：“原來是想讓我們把活兒先干了是吧？”

    語氣那么熟稔，好像他們還是以前那樣可以隨便插科打諢的損友。

    尤雪珍沒有他這樣的自如，沒應(yīng)聲，視線一偏，她看見孟仕龍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正看著她。

    上一次見面的記憶還停留在接吻，他的眼神近在咫尺，眨下去的睫毛可以碰到她的鼻尖。

    尤雪珍心臟漏一拍，轉(zhuǎn)而略不知所措地跟孟仕龍招呼：“……嗨?！?/br>
    說完，很緊張地看著他。

    孟仕龍回她：“嗨?！?/br>
    一個不久前和自己接過吻的人，一個剛和自己告白過的人，他們好似都沒有發(fā)生過那些事一樣，打完招呼后繼續(xù)干手頭上的事，認(rèn)真地布置會場，倒顯得尤雪珍過分緊繃。

    但在他們?nèi)魺o其事的態(tài)度下，她也逐漸放松態(tài)度，走到左丘身邊去幫他一起打氣球。

    大家緊趕慢趕，總算在七點之前把場地布置完畢。尤雪珍趕緊看手機(jī)，發(fā)現(xiàn)毛蘇禾還提前到了，趕緊下去接人。

    毛蘇禾直到走進(jìn)包廂前，還絲毫沒有懷疑今天的一切都是沖著她來的。

    尤雪珍故意走慢一拍，毛蘇禾伸手推開門，啪——左丘站在門邊放起飄滿彩帶的小禮花。

    “suprise！”

    大家將毛蘇禾包圍在中間，一齊脫口而出：“生日快樂～”

    毛蘇禾怔在原地：“你們……”她回過頭看尤雪珍，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

    尤雪珍趕緊讓功，指向左丘：“是這家伙的主意，他超級想幫你慶生?！?/br>
    左丘撓頭：“沒有沒有，大家都很想?！?/br>
    毛蘇禾佯裝兇巴巴地對著左丘責(zé)問：“所以你說你情人節(jié)有約了是騙我的？”

    左丘連忙搖頭：“沒騙你，我不拜托雪珍師姐約你了啊！那不就是有約了！”

    毛蘇禾切了一聲：“詭辯。不過看在你提前飛過來的份上……就原諒你吧?！?/br>
    左丘難得不善言辭，嘿嘿傻笑了兩聲。

    毛蘇禾的視線一偏，看見房間中央用玫瑰擺成的愛心，露出無語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