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大人不必介懷?！膘F玥沒想到都?過去那么久的事了，他還?記得。

    自己早就沒有放在心上?，何況本來也沒什?么需要他致歉的。

    少女?不解他話中意思，澄澈懵懂的單純模樣讓陸步儼更覺一種尤獲明珠的驚喜，他注視著霧玥，“我記得。”

    三個字簡短卻鄭重。

    霧玥終于覺察到陸步儼眼里的別有深意，只一時仍沒反應(yīng)過來。

    陸步儼接著說，“其實早就想見公主，只是一直尋不到機會。”

    這話不是假，鹿鳴谷一別之后，他有心想見霧玥，但每次都?會被各種各樣的事絆住。

    陸步儼話里的意思已經(jīng)很明顯，致歉是托詞，想見她才是真。

    再?結(jié)合之前表姐在自己耳邊說過的那些話，霧玥清澈的眸子?里浮起驚訝，陸步儼該不會是真的心悅她？

    她從來也沒有面對過這樣的事，一時間?就失了言語的能力，不知如何接話。

    對著霧玥瞳眸里的不敢置信，陸步儼抬指摸了下鼻尖，帶著些自我解嘲的玩笑說：“在此等佛門重地，這么說是不是不太好……但原本今日來傳話也并非是我，只是私心，才截了旁人的活?！?/br>
    陸步儼注視著霧玥，語氣依舊溫柔，“當初遇見公主給公主那幅字也并非巧合，在那之前，我一直帶著它?！?/br>
    陸步儼溫和之下的攻勢看似如春風(fēng)拂面，實則絲絲入扣。

    霧玥還?處在震驚中，若按表姐說的，陸步儼是再?好不過的夫君人選，她就應(yīng)該抓緊他才對，可她只覺得茫然不知所措。

    她不知如何回答，甚至尋不到一點思路。

    想到之前謝鶩行對自己說過的話，霧玥像是尋到推脫的理由，“可我聽說，趙大人有意將?千金許配給你??！?/br>
    陸步儼皺了皺眉，“公主聽誰人說得？”

    霧玥看他神情不對，難道不是嗎？

    她還?在猜測，陸步儼已經(jīng)開口，“陸某敢向公主承諾，這二十一年來，還?不曾對哪個女?子?動過心，亦不曾有過姻緣許諾。”

    霧玥張張口又閉緊，擱在膝上?的攥緊，眼里閃爍著滿滿地掙扎，她現(xiàn)在該怎么辦。

    陸步儼不是沒有風(fēng)度之人，也不想將?人嚇著，張弛有度的說，“我絕無冒犯之心，與公主說明心意也只是想為?自己爭一個機會，公主無需困擾，更無需著急回答?！?/br>
    霧玥聽見他這么說，才略微放松一點，極輕的點了點頭。

    一直到陸步儼告辭離開，她心里都?是亂糟糟的，不知如何是好，連忙找了賀蘭婠來尋法子?。

    賀蘭婠聽霧玥說完陸步儼說的話，興奮的原地打轉(zhuǎn)，“我就說他喜歡你?，應(yīng)該趕緊讓他去向皇上?求娶?！?/br>
    霧玥抓住亂走的賀蘭婠，咬著唇問：“表姐覺得我該嫁給他？”

    “不然呢？”賀蘭婠簡直挑不出陸步儼一點不好。

    雖不是王宮弟子?，但也出身書香，家風(fēng)清正，加上?他的樣貌才學(xué)，換做旁的女?子?恐怕早已臉紅心跳，托付芳心了。

    賀蘭婠看霧玥滿臉糾結(jié)，坐下來問：“你?不喜歡他?”

    雖然她覺得陸步儼是再?好不過的人選，可若是霧玥不喜歡，那也不能硬湊對。

    霧玥抬起眼簾，滿眼的迷惘直讓賀蘭婠哎呦了一聲。

    “你?如今看著他可會臉紅心跳？呼吸困難？”

    臉紅心跳？

    霧玥摸摸自己的臉，又將?手放到心口。

    似乎都?沒有，但她體會過臉紅心跳……謝鶩行。

    霧玥按在心口的指尖微微揪緊，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我不知道喜不喜歡?！膘F玥說完眼睫重重一顫，唇瓣緊抿，眼里滿是不能接受的震驚和荒唐。

    她怎么會想到謝鶩行，還?將?他和喜歡二字結(jié)合起來。

    不會不會，他是宦官吶，霧玥瘋狂尋著理由，一定?是自己最近被他弄得太不對勁，一定?是這樣。

    然而不管她怎么找借口，眼眸卻顫亂個不止。

    賀蘭婠只當她說得是不知道喜不喜歡陸步儼，“這還?不容易，多相處相處不就知道了?！?/br>
    “你?就是開竅太慢，陸步儼要才情有才情，要樣貌有樣貌，還?是狀元郎前途無量，打著燈籠都?難找?！?/br>
    霧玥把頭點得像搗蒜，她第一次那么贊成?表姐的話，她應(yīng)該喜歡陸步儼才對。

    不喜歡才奇怪，想到謝鶩行更奇怪。

    *

    陸步儼來過的隔天，賀蘭婠就悄摸找霧玥一同離寺。

    “這不好吧?！膘F玥面露難色，她雖然也悶的慌，可擅自離寺，太后知道了必定?要怪罪的。

    賀蘭婠不甚在意道：“早課也聽了，講經(jīng)也講了，又沒旁的事，太后哪會找我們，就是真找，讓宮女?說你?不舒服，睡下了不就行了?！?/br>
    話是這么說沒錯，霧玥也有些心動，可到底還?是膽小猶猶豫豫的沒有點頭。

    賀蘭婠湊到她耳邊輕聲說:“你?不是答應(yīng)了要與陸步儼多相處？”

    霧玥目光一動，轉(zhuǎn)頭就看到賀蘭婠朝她眨眨眼。

    合意聽不見兩人說得什?么悄悄話，在旁一臉警惕地嘟囔：“賀蘭公主，奴才求您就別總瞎出主意了。”

    “嘖?！辟R蘭婠瞪了他一眼。

    合意趕忙悻悻噤聲。

    “去不去。”賀蘭婠又問。

    霧玥咬住唇，表姐說得對，不相處怎么能知道她是不是會喜歡陸步儼，她把心一橫，點頭。

    ……

    繁玉樓，是京城最大的銷魂窟。哪怕青天白?日，里頭也是一片聲色靡靡，繁華錦簇。

    一個個體態(tài)嬌挪，美目顧盼的姑娘們穿梭在樓內(nèi)迎來送往。

    “欸，誰讓你?們往里闖的！”龜奴伸手想要攔著一群沖入樓內(nèi)的人。

    帶頭的男子?一腳將?其踢翻，前一刻還?熱鬧非凡的繁玉樓一下變得安靜。

    樓里的護衛(wèi)當即沖了出來，男子?一把扯下腰上?的玉牌，“西廠的人也敢攔！”

    兇神惡煞的護衛(wèi)看清牌子?上?的字，臉色頓時一白?，紛紛不敢再?上?前，樓里的人也跟著變了臉色，姑娘花容失色，個別官員更是直接躲到紗幔之后。

    老鴇賠著笑臉從人群中走出來，打著圓場道：“大人消消氣，這是怎么了，帶著這么多官爺可是賞臉來喝酒的？”

    話落，她就看到西廠番子?往兩邊讓出道，一個身著青衫，俊逸無匹的男子?慢慢走到她跟前，寡涼的眸子?環(huán)視過樓內(nèi)，“馮青在哪?！?/br>
    老鴇愣了一下，拿不準西廠究竟來做什?么，笑著打馬虎眼，“馮大人吶。”

    “別讓咱家問第三遍，馮青在哪?！钡统敛粠榫w的聲音從這個年輕人嘴里說出來，讓見慣風(fēng)浪的老鴇都?感到了一陣寒意。

    意識到眼前這個容貌氣度皆不俗的男子?，竟然是西廠掌印，老鴇額頭上?的冷汗直接冒了出來，“馮大人在樓上??！?/br>
    “把守著樓，一個都?不準出去?！敝x鶩行淡淡吩咐過，率著幾人往樓上?走去。

    門口的隨從看到有人闖來，不等開口叱問就被踢到一邊，門板轟的一聲被踢開。

    屋內(nèi)糾纏在床榻上?的兩人皆被突如其來的動靜嚇了一大跳。姑娘攏著被縮到一旁，馮青抓了衣裳霍然站起，“哪個不長眼的?！?/br>
    看到出現(xiàn)在門口的謝鶩行，馮青罵人的話斷在喉嚨口，“是你??！?/br>
    屋內(nèi)靡濁難聞的氣味讓謝鶩行想吐，厭惡的瞥了馮青一眼，“拿下?！?/br>
    仲九一揮手，兩個人直接沖上?前將?其按倒在地，馮青漲紅著臉掙扎，“你?們敢抓我，謝鶩行，你?不知道我是誰！”

    謝鶩行看也不看他，信步走到窗子?邊，慢條斯理的拿著桿子?將?窗撐起。

    氣味散去，他才算有幾分說話的心思，悠悠道：“你?倒說說，你?是誰。”

    馮青扭動著身體，不客氣道：“我是東廠掌印的親外甥，你?們西廠再?勢大，難道敢動我？”

    “咱家還?當是什?么天王老子??！敝x鶩行彎起眼梢，揚起一半的笑意卻驟然消失。

    目光觸及遠處飄在湖面上?的樓穿，眸子?慢慢瞇起，危險的冷意直透了出來。

    誰來告訴他，為?什?么他的小公主會和陸步儼在一艘船上?游湖。

    “謝鶩行，你?敢動我，我舅舅不會放過你?！”

    吱哇亂叫的聲音吵得謝鶩行額側(cè)青筋跳動，他轉(zhuǎn)過身直接抬起腳照著馮青的肩頭狠戾踩了下去。

    “啊——”肩胛骨斷裂的聲音伴著慘叫響徹屋子?。

    仲九眼眸一動，掌印從不在人前出手，他想到什?么，目光轉(zhuǎn)向窗外，看到船上?的兩人，心里直道“不好”。

    馮青被踩著肩，整個人都?匍匐在了地上?，臉色煞白?，額頭上?冷汗直冒。

    謝鶩行睥向門口抖如篩糠不敢進?來的隨從，“沒聽到他說是司徒慎的外甥，還?不去請他來救。”

    隨從看著陰晴不定?的謝鶩行，一時不敢動。

    馮青嘶喊，“還?不快去！”

    此刻，遠處湖面上?的游船正悠然撥著水面，往渡口邊靠去。

    守在岸邊的合意看到船靠過來，整個人都?如釋重負，方才他等在樹下，就看到西廠的人往前面過去，后面跟著馬車，仲九駕的馬，那里面必定?坐著掌印。

    他嚇得以為?是來捉公主的，好在行遠了，但他也是緊張的不行，要是掌印知道了，他想都?不敢想后果。

    陸步儼率先從艙房出來，又虛護著帶著帷帽的霧玥往船下走，溫聲提醒，“留心腳下?！?/br>
    合意三步并作兩步走過來，“公主，時候不早了，咱們快回去吧?！?/br>
    霧玥確實也想回去了，她轉(zhuǎn)頭跟陸步儼話別。

    陸步儼從袖中取出一個精致的錦盒，“送給公主?！?/br>
    霧玥猶豫著沒有接，“這是什?么？”

    陸步儼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道：“不是什?么貴重東西，就當是友人間?的贈禮?！?/br>
    霧玥這才接過。

    “我見公主從不佩戴耳鐺，故而特意送公主一對?！标懖絻靶φf，“公主若帶著耳鐺，必然好看?！?/br>
    霧玥抬手摸上?自己的耳珠，她不帶耳鐺是因為?沒有耳孔，而和陸步儼相處半日，她也還?是沒有那些心跳和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