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br>
    “要的。”

    明匪玉單手撐著下巴，強勢的語氣不容辯駁，明亮火光在他眼中跳動，欣賞著謝知歸艷紅如血的耳朵、已經(jīng)有些薄紅的臉頰、躲閃的目光，心里愉悅非常。

    于是他難得開口說:“坐過來吧，你體質(zhì)容易招蚊子，我?guī)湍阙s趕?！?/br>
    “……”

    ——

    白天趕路已經(jīng)夠辛苦了，晚上還沒休息好，第二天，謝知歸頭昏腦漲，好幾次差點一起身就頭暈得站不穩(wěn)，是明匪玉摟住他才沒讓他摔地上。

    但這家伙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老把手搭他腰上。

    每到這時，那位老者見了都要重重搖頭嘆氣，罵聲“妖精！”，然后扭過頭去，眼不見心不煩。

    而他站穩(wěn)后，輕輕推開明匪玉的手，客氣地說聲謝謝，從不和明匪玉直視。

    明匪玉對此倒沒說什么。

    寨子歷史的調(diào)查需要花費一些時間，一些族譜、記年歷上的字歷經(jīng)風(fēng)雨已經(jīng)模糊不清，而且還有一些古文字他們不認得，要對著字典一個個翻，煩的頭發(fā)都要抓掉了。

    一行人商量了一下，覺得謝知歸的傷不能再拖了，打算讓他先去找藥，其他人留下來完成調(diào)查。

    朋友第一個想到鄭皓:“鄭皓，你陪著知歸去吧?！?/br>
    鄭皓看了謝知歸一眼，抱臂扭頭，冷漠拒絕:“不去?！?/br>
    “誒？！”同伴驚訝地在兩人之間反反復(fù)復(fù)看來看去，嗅到了某些不同尋常的味道。

    “那，那要不……”

    明匪玉打斷他:“我一個人陪他去就行。”

    他本來也沒打算讓其他人進去。

    “不行！”

    “不行！”

    謝知歸和鄭皓同時大喊。

    鄭皓憤憤瞪了明匪玉一眼，他說不去又不是真的不去！只要謝知歸肯來求他，就是刀山火海也要陪著去！

    何況他又沒瞎，他哪里看不出明匪玉對謝知歸別有意圖，放任他們兩個在這荒郊野嶺獨處，如果發(fā)生點什么，光是想想都控制不住怒火。

    而謝知歸則是單純地不想和明匪玉獨處。

    這個人給他第一印象就是詭異神秘，后續(xù)又發(fā)生了那么多事，直覺告訴他，他所遭受的一切怪事或多或少和明匪玉有關(guān)。

    而且明匪玉看他的眼神越來越熟悉了，他在鄭皓和其他追求者那里看到過無數(shù)次。

    每一個覬覦他這張臉，這具身體的人都露出過充滿侵略性、占有欲的眼神。

    他對這些心知肚明，無論厭惡與否，他可以巧妙地利用他們的渴望達到目的，同時也能游刃有余地脫身。

    但他所有的技巧、語言、心機，遇上明匪玉都失效了，目前為止，都是他牽著他走。

    明匪玉好像都能看破，那雙墨色的瞳孔如同一面倒映眾生鏡子，讓他的私心無處遁形，又在某些時候幻化成一張深淵巨口，將他吞噬，咬碎。

    既然他惹不起，那還躲不起嗎？

    明匪玉哪里會讓他躲，不緊不慢地說道:“藥在我愛人的地方，但他不喜歡有外人進去，他很小氣，一不高興就咬我撒氣。

    雖然他現(xiàn)在不在，你又傷的嚴(yán)重，我可以帶你們進去，不過他快回來了，萬一被他知道了這事和我鬧的話，會有點頭疼?！?/br>
    明匪玉面露為難。

    老者一臉復(fù)雜地看著明匪玉，欲說還休。

    “這……”

    大伙頓時苦惱了，畢竟誰都不想做破壞人家感情的導(dǎo)火索，最后一致看向謝知歸。

    謝知歸被迫在沉默中做出妥協(xié)，沉聲道:“我知道了，我一個人和你進去吧?！?/br>
    明匪玉滿意了，笑道:“好，走吧。”

    他們才走到門口，一股潮濕涼風(fēng)吹進祠堂里，他看向外面烏云密布、濃稠如墨的天色，隱隱有金白色的電龍穿梭于烏云間，遠處，驚雷正呼嘯越過重重山頭，迅速朝這座小祠堂奔襲而來。

    明匪玉眼神微凜。

    “要下暴雨了。”

    謝知歸走到外頭，仰頭觀察天色，烏云壓的很低，雨勢只怕不小，他擔(dān)憂地問道:“會不會發(fā)生山體滑坡，或者洪水？”

    明匪玉走到他身邊，望著他的側(cè)顏，“這里不會。”

    “但其他地方，我可就不能保證了?！?/br>
    ——

    雨勢來的很快！很急！腥黃的泥水裹挾著巨石從山頂湍流而下，霸道地將沿途草木洗劫一空！入目所及，都是滔滔奔涌的雨水，甚至看不到綠色了。

    他們沿著峭壁走，路才走到一半就走不下去了。

    水，到處都是水，整個世界仿佛都被水淹沒了！

    穿著透明雨衣，但謝知歸頭發(fā)，衣服，背包還是都濕了，鞋子里灌滿了水，在泥濘的土里每走一步，都跟綁了個幾十斤重的鉛球在腳上一樣難拔腳。

    明匪玉也淋濕了，不過沒背那么多東西，比他好點。

    “不行，不能再走下去了。”謝知歸捋了把臉上的水，把濕漉的長發(fā)撥到腦后，視線清晰了一點。

    “雨太大了，我們先找個地方避避雨吧?！?/br>
    “跟我來?！?/br>
    明匪玉牽上了謝知歸的手，十指緊扣，在這種生死攸關(guān)的情形下，謝知歸也不能矯情拒絕，只能跟著明匪玉走。

    很快，他們來到了一處位于懸崖之上的石壁，這里有一個天然形成的小溶洞，不大，只能勉強站下兩個人，腳下就是絕命懸崖，崖底有一條大河，湍急的河水如雷霆一般穿梭奔涌于山谷間。

    轟隆??！——

    又打雷了，雷聲就在頭頂！

    謝知歸下意識把背緊緊貼在了崖壁上，如果掉下去，后果不堪設(shè)想。

    明匪玉一偏頭看到了他手指頭緊緊扣著石壁，手臂上青筋凸起，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腳下空懸深淵，緊咬下唇，瞳孔顫抖，呼吸急促，臉還有些慘白。

    明匪玉笑了下，一點歉意也沒有地說道:“抱歉啊，我忘了你恐高?！?/br>
    雨聲幾乎統(tǒng)治了這個世界的所有聲音，但明匪玉的聲音卻破開雨幕準(zhǔn)確無誤地傳達到謝知歸耳中。

    他驟然朝他看去，瞳孔放的很大:“你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br>
    “不是，我是問你怎么知道我恐高的！”

    “你那么惜命，為了活下去不折手段，恐高不是正常的嗎？”

    謝知歸擰起眉頭，心頭一陣詭異地發(fā)涼:“你哪里看出來我會為了活下去不折手段？！”

    明匪玉只看著他，不知在想什么，過了好一會，前言不搭后語地問:“如果我是你的情人，我現(xiàn)在掉下去了，你會拉住我嗎？”

    “會?！?/br>
    “如果拉住你的情人，你也會一起掉下去，你還會拉住我嗎？”他問出口的時候，目光追著明匪玉，眼中好像一簇燃起了微弱的火苗，急切地渴望他說出那個答案。

    然而，謝知歸遲疑了。

    “我……”

    “會……吧?！?/br>
    火苗瞬間被這冰涼的大雨澆滅。

    明匪玉垂眸，輕聲冷笑，又像是在自嘲。

    一瞬間的遲疑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生死面前，人做出的選擇都是遵從心底潛意識的，是最真實的，因此不管后面再說多少，說的多好聽，都是假的。

    謝知歸，無論過了多久，你還是那副討厭的樣子，自私自利、薄情寡義，沒有負擔(dān)地利用完別人的感情就當(dāng)垃圾一樣扔掉，而你心安理得地快活，享受用之無盡的健康、長壽、無憂無慮！

    既然你無情，那我是不是也該狠毒一點。

    “謝知歸。”

    “嗯？”

    謝知歸聞聲看去，明匪玉煞白妖異的模樣把他嚇了一跳。

    雖然他平時臉上就沒有多少血色，但也不是現(xiàn)在這樣全然沒了生氣。

    濕漉漉的頭發(fā)遮住了大半張臉，鬼魅一樣直勾勾盯著他，眼里只余下讓人膽顫地陰寒，狠厲，像條從寒潭里冒出頭來的毒蛇一樣，漂亮、冰冷、致命。

    “謝知歸，如果你掉下去了，你覺得我會拉住你嗎？”

    “什么？”

    “你希望我拉住你嗎？”

    謝知歸察覺不對勁，頓時打起十二分戒備，更加用力地扣緊了石壁，如果不是走不了，他一定會飛快地逃離明匪玉身邊。

    現(xiàn)在的明匪玉很不對勁，眼里透著殺意。

    “你到底怎么了？”

    “沒事，就是問問?！?/br>
    明匪玉露出一個蒼白且虛假至極的微笑，假的像個瓷人。

    這樣的笑容謝知歸看了很不舒服，扭過頭無視，但余光時不時觀察身旁的明匪玉。

    過了很久，雨勢小了點，明匪玉也只是靜靜地望著遠處的青山，沒有什么危險舉動。

    謝知歸松了口氣，以為沒事了。

    “雨小了，我們走吧……”

    話沒說完，突然，背后一股外力推了他一把。

    心臟驟停，腦內(nèi)一片空白，肌rou記憶讓他立刻抓緊石頭壁，但是抓了個空，臉上血色剎時退了個干干凈凈。

    腳下是一陣懸空的無力感，洶涌河水在他正下方怒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