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該在狂風(fēng)暴雪中與他攜手同行的愛人在生死關(guān)頭松開了手，拋棄了誓言和纏綿的過往，讓他獨(dú)自一人迷失在茫茫雪夜，刺骨的風(fēng)刮過耳畔，入目皆冷。

    那天的夕陽可能也這么刺眼，他永遠(yuǎn)也不會忘記那天的一切，每一道光線、每一聲呼吸、每一個(gè)眼神，如烙印刻在他記憶里，因?yàn)橥纯喽鵁o法磨滅。

    謝知?dú)w不難想象他當(dāng)時(shí)該有多么難以置信、痛苦、哀傷、憤怒……所以他恨到死也要拉著愛人一起。

    時(shí)間流動的很慢，小院里，搖椅咿咿呀呀地?fù)u晃，兩人各自無言，心思各異。

    半晌，謝知?dú)w打破沉默:“你為什么要讓我知道這些？”

    明匪玉:“因?yàn)橄胍L久陪伴的話，前提是坦誠?！?/br>
    謝知?dú)w猛地一聽，沒懂他的意思，“你說什么……陪伴？”

    誰陪誰？！

    明匪玉望著他的臉，幫他撥開了凌亂的頭發(fā)，手掌細(xì)細(xì)摩挲他白皙精致的面部輪廓，謝知?dú)w睫毛輕顫，眼睛還是濕的，在他手中如梨花落雨般動人，明匪玉赤紅的眼里盛著一種說不出的柔情和貪戀。

    好了，故事聽完了，那么講故事的人，就要向聽故事的人收取應(yīng)得的報(bào)酬了。

    謝知?dú)w感到恐懼，緊張地握住了拳，可是他面對的已經(jīng)不是人了，是一個(gè)殺人不眨眼的怪物！是他以人類之身絕對無法反抗的存在。

    他只能眼睜睜看著明匪玉靠近他的身體。

    怪物低頭在他脖頸間臉磨蹭，暗啞的嗓音中帶著扭曲的迷戀，“你長頭發(fā)的樣子最像他?！?/br>
    謝知?dú)w瞳孔驟大，心里已然掀起滔天巨浪，既慌又懼，指甲深深嵌入手心rou里讓自己強(qiáng)行冷靜下來。

    此刻明匪玉緊緊摟著自己腰的那只手，指尖細(xì)長鋒利得簡直不是人類該有的！

    仿佛只要他表現(xiàn)出任何抗拒想逃跑的念頭，那手指會輕而易舉刺入他的腰部，把血rou挖出。

    “你、你想讓我陪著你？”

    “對。”

    他又試探地問:“你喜歡這張臉？”

    明匪玉毫不猶豫:“喜歡?！?/br>
    “他要?dú)⒛?，你還喜歡他？！”

    明匪玉看到了他瞳孔中的驚詫，他無所謂，依舊坦然說:“喜歡?！?/br>
    “活的也好，死的也好，會說話的，不能說話的，能動的，不能動的，我都喜歡，都要放在眼前看著。”

    這家伙居然還能笑的出來？！

    直到此刻，謝知?dú)w徹底意識到了他和明匪玉之間腦回路完全不一樣。

    他不能用人類的思維方式去揣摩怪物的扭曲變態(tài)的心理。

    但他轉(zhuǎn)念一想，這個(gè)回答讓他心里好歹有了點(diǎn)底。

    喜歡就好，明匪玉既然喜歡，舍不得傷害，那這幅容貌就能成為他和他周旋的籌碼。

    得先穩(wěn)著這怪物，活下去再說。

    “……你想讓我用這張臉做什么？”

    “我啊……”

    明匪玉溫柔輕慢地?fù)崦@張臉，靠近了，曖昧又旖旎地望著他的瞳孔，想把他吸進(jìn)身體里，藏起來。

    “我只想你留下，留在我身邊?！?/br>
    謝知?dú)w直視他的眼睛，直白地問:“做一個(gè)替身嗎？”

    替身？

    “隨你怎樣認(rèn)為吧。”

    明匪玉輕笑一聲，吻上了他的額頭。

    謝知?dú)w閉眼接受這個(gè)冰涼的吻，心無波瀾，猶如案板上無力掙扎的魚，認(rèn)了命。

    耳邊，明匪玉幽涼的聲音像枷鎖一樣套住了他的四肢。

    “總之，要聽話，要安分，不要想著逃跑，否則我會讓你后悔莫及，生不如死?！?/br>
    第26章

    不管明匪玉出于什么心理, 對背叛了他的愛人念念不忘，可能是極度扭曲的恨，也可能是無法忘懷的愛, 不過那和謝知?dú)w都沒關(guān)系。

    他不想和一只沒有心跳、體溫冰涼的怪物在一起, 當(dāng)他愛人的替身。

    他極度害怕, 每晚都睡不好，會從噩夢里嚇醒，一身黏膩的冷汗，第一反應(yīng)想跑出這里，卻被身后的明匪玉拽回去躺下。

    他別無選擇。

    明匪玉偏執(zhí)極了，不順從他，自己可能就會成為被他隨意捏碎的螻蟻之一。

    他的神經(jīng)時(shí)刻緊繃著，會趁明匪玉不注意時(shí), 頻頻摸一摸袖子里的彈簧小刀還在不在, 這是他如今唯一的自保武器。

    如果明匪玉企圖對他做出過分的事, 他就只能背水一搏。

    不過幸好沒有，除了晚上必須要同床共枕，大多數(shù)時(shí)候, 他們之間的相處沉默且適當(dāng)，他喜歡安靜地在門口或者小院里坐著, 明匪玉就跟著一起，在他邊上挨著坐下。

    他看風(fēng)景，明匪玉看他。

    剛開始, 謝知?dú)w被明匪玉那雙赤紅的瞳孔盯著很害怕，就像迷失在一片原始森林里被巨型怪物盯上了一樣, 緊張到必須要抱著小臂, 隔著衣料感受到小刀的存在才會稍微有點(diǎn)安全感。

    但后來, 明匪玉的視線越來越直白熱烈，他坐多久，明匪玉就眼睛都不眨的看多久，那熱度比頭頂上正午的大太陽還熱，簡直要活生生把他融化了。

    謝知?dú)w漸漸受不了了，心底煩躁感甚至蓋過了恐懼。

    他煩悶地想:你看什么看，再看我也不是你想的那個(gè)人。

    不想跟這怪物說話，于是起身換個(gè)地方。

    明匪玉后腳又跟了過來，把他煩的逃到院門口那塊只能勉強(qiáng)坐上一個(gè)人的石頭上，明匪玉見了，倒也沒強(qiáng)行擠上去，轉(zhuǎn)頭回了院子。

    謝知?dú)w余光瞥到他走開了，心想這下子他應(yīng)該不會再過來了。

    還沒松上口氣，就聽哐一聲那把搖椅砸進(jìn)了他身邊的土里，謝知?dú)w臉色瞬間就變了。

    然后不等搖椅停止晃動，明匪玉自然而然地坐了上去，看著他一臉凝噎無語的表情，眉梢微微揚(yáng)起。

    “……”

    這東西他記得他收起來了！還特意拿布里三層外三層遮住了，甚至動過一把火燒了的念頭，明匪玉怎么找到的？！

    他不經(jīng)意和明匪玉對上眼，迅速回到了鎮(zhèn)定自若的模樣。

    明匪玉拍了拍有些凹陷的搖椅扶手問他:“要不我們換換，石頭坐著咯人，沒這搖椅舒服。”

    謝知?dú)w極快地看了眼那搖椅就收回了目光，只是咿呀聲不停地傳入耳中，夢境里那些不堪的回憶又被勾起，他訕訕地摸了下鼻，冷硬道:“不用。”

    他這輩子寧死也絕不躺上這個(gè)搖椅，尤其是和明匪玉一起躺上去。

    明匪玉好像知道了什么，但沒點(diǎn)破，也沒再說下去，依舊望著他，只是笑意漸深。

    這次的視線更加讓謝知?dú)w難捱。

    冰涼的石頭仿佛都被熱水燒開了，燙的他想蹦起來，一頭倒栽進(jìn)土里，誰也別想把他拽出來，這樣就可以永遠(yuǎn)逃避明匪玉的視線。

    但現(xiàn)實(shí)卻是，他動一下身體想躲一下，明匪玉也緊巴巴地跟著他動，就是要饒有興致地盯著他的側(cè)臉看，別的山啊，樹啊，云啊的，通通不看。

    逼的謝知?dú)w忍無可忍了，轉(zhuǎn)頭和他直視，怒問:“你看夠了沒有？！”

    “不夠?！?/br>
    明匪玉:“而且我留下你不就是為了看你這張臉嗎？”

    “……”

    說的居然還有點(diǎn)道理……

    明匪玉調(diào)侃道:“謝知?dú)w，你既然說要當(dāng)替身，就要有點(diǎn)當(dāng)替身的自覺，不是嗎？”

    明匪玉任他打任他罵就是要看下去的架勢，讓謝知?dú)w的拳頭幾度握緊又松開，又握緊。

    要不是這家伙不是人類，打了這一拳對他毫無傷害可言，但結(jié)了仇會讓他自己后面的日子不好過，他早動手給他個(gè)教訓(xùn)。

    謝知?dú)w越看他越心煩，扭頭將目光放到遠(yuǎn)處的連綿山脈上，用景色分散注意力。

    還能怎么辦，再忍忍吧，畢竟現(xiàn)在這種相安無事的局面對他來說算好的了。

    明匪玉當(dāng)然知道他煩他，但覺得他生悶氣皺眉頭的樣子也很漂亮，遠(yuǎn)處漂浮的白云、聳立的青山都在他身后化為襯托的背影，反正時(shí)間還早，就想再多看一會。

    他太熟悉謝知?dú)w了，那張臉上任何一個(gè)細(xì)微表情后的深意都能一見即知，就算沒有表情，眼神也會傳達(dá)他在想什么。

    兩人緘默許久，明匪玉毫不遮掩自己明晃晃的野心。

    估摸著謝知?dú)w要炸毛了，明匪玉才收回了目光，轉(zhuǎn)而笑著問他，“餓不餓？”

    謝知?dú)w脫口而出:“餓，快去做飯?！?/br>
    話一出口他的臉霎時(shí)就變了，更不敢去看明匪玉，幸好明匪玉沒有把這句語氣里帶著十足命令的話放在心上。

    明匪玉意外地好聲好氣問他:“想吃什么？”

    “……隨、隨便?！?/br>
    “那煮個(gè)湯可以嗎？”

    “……好?！?/br>
    然后他就聽到一陣衣料摩挲聲音，明匪玉起身朝院子后面的廚房走去。

    等明匪玉走遠(yuǎn)了一陣，謝知?dú)w才敢回頭看他的背影。

    心臟差點(diǎn)就跳出來了，真想拿針把自己剛才那張嘴縫上！

    他有什么立場指使明匪玉給他做飯？要是因?yàn)橐痪湓挼米锪怂?，后面他?bào)復(fù)回來怎么辦？！

    他都記不起剛才腦子里在想什么，聽到明匪玉平常不過的語氣，像是有另一個(gè)人占用他的身體回了那句放肆又帶點(diǎn)脾氣的話。

    謝知?dú)w后知后怕，覺得可能是發(fā)呆發(fā)久了腦子都不清醒了，用力掐了一把大腿，疼感很清晰。

    疼就好，接下來必須時(shí)刻保持清醒，絕不能再亂說錯(cuò)話了。

    至少在逃出這座濃密到窒息的山林前，他得罪不起明匪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