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祁都服了，自己好歹算是個大一點的干部，是胡仁華頂頭上司的上司的上司。結(jié)果這么一個鄉(xiāng)下衛(wèi)生院的院長，跟個愣頭青似的，是真的一點都不慫他，后半夜都敢在他門口念經(jīng)。

    老祁一晚上沒睡好。

    至于沈叢云，那真是絕了，老祁就沒見過這么奇葩的人，給他端洗腳水還不算，還想著要給他暖被窩。老祁膈應(yīng)的，差點沒把隔夜飯給吐出來。

    這會兒，老祁也是納悶的很，要不是他親眼見過沈叢云外治的能力，又有高源做保證，他都要以為這是個老騙子了。老祁見過太多有本事的醫(yī)生了，那些人不說恃才傲物吧，但高低也是有些傲骨在身上的，哪有沈叢云這樣的？

    老祁牙都要疼了。

    就這樣熬了一夜，第二天，老祁更崩潰了，因為他連早飯都沒得吃。

    老祁雖說對物質(zhì)生活沒那么講究，但也不能喝西北風?。坎还芎觅?，好歹給口東西吃。他只要一問，胡仁華就哭窮，說他們連藥都沒有了，哪里吃得起飯？

    老祁算聽明白了，不給藥，人家就不給飯吃。

    老祁看高源，高源一攤手，他也沒轍啊，他只是一個醫(yī)生而已，人家胡仁華是他的頂頭上司。老祁又看王漢章，王漢章也沒轍啊，胡仁華連老祁都敢頂，還能把他放在眼里？

    好了，碰上這么一個油鹽不進的家伙，老祁也崩潰了。

    可關(guān)鍵老祁現(xiàn)在手上也沒藥啊，他也安排不了。老祁也是個硬脾氣的人，不給飯吃就不吃。一賭氣，老祁餓著肚子就往霍鄉(xiāng)走去了。

    這下，輪到胡仁華傻眼了。

    “你看吧?！蓖鯘h章朝著胡仁華一攤手。

    “我還是揣兩個雜面渣餅子帶上吧。”高源也只能這樣說了。

    王漢章和高源也跟著出門了。

    而沈叢云卻已經(jīng)哭爹喊娘起來了：“胡院長，你湖涂啊，你怎么可以這樣對領(lǐng)導？”

    “你閉嘴！”胡仁華火蹭的一下就上來了：“你有本事把藥弄來，我管你叫爹都行！”

    沈叢云又啞火了，眼瞧著領(lǐng)導都出門了，他也不能跟胡仁華置氣，就顛顛跑出去了。他肯定是想跟領(lǐng)導同進退的，肯定也想要去霍鄉(xiāng)的，只是被高源他按住了，讓他老實待在衛(wèi)生院里。

    不是高源不愿意讓他去，而是高源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老祁眼里已經(jīng)帶著懵逼和嫌棄了，就沈叢云這鳥樣子，要是這一趟霍鄉(xiāng)去完，他在老祁心里的印象那就不能要了。

    沈叢云現(xiàn)在也不敢不聽高源的，可他就是這幅德行的人，不能陪領(lǐng)導同行，送總是要送一送的。

    就這樣，沈叢云一路把領(lǐng)導送到山里，都不肯掉頭，還是高源發(fā)了火，沈叢云才終于不跟著上前了。只是這老家伙卻還是站在原地，久久凝望，把老祁都給整害怕了。

    搞的老祁一把年紀還得噔噔噔飛快走山路，一趟下來，老祁差點氣都沒接上來。

    “歇會吧?！备咴磩窳艘宦?。

    老祁在旁邊找了一個石頭坐了下來，他喘著粗氣說：“我說高源啊，你們這公社里都是些什么人，各個都是人才！”

    王漢章有些好笑，但又看了看老祁，他敏銳地發(fā)現(xiàn)老祁對高源的稱呼變了，倒沒之前那么生分了。

    只是老祁這話把高源問的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憋了半天，他只能說：“鄉(xiāng)下嘛，沒得挑，總是這樣的條件。但不管怎么樣，活都得干。給把機關(guān)槍當然更好，但分了根燒火棍，咱不也得上戰(zhàn)場嘛?！?/br>
    老祁點點頭，也有些感慨，說：“難為你了?！?/br>
    高源擺擺手，把帶著的餅子遞給了老祁。

    老祁也難得開了一次玩笑，他說：“要不要錢的？要錢還好說，要藥材我可沒有啊?！?/br>
    高源也是啞然失笑，說：“我私人請的?！?/br>
    老祁這才笑著接了過來。

    吃完喝完，繼續(xù)出發(fā)，三人早上出發(fā)，一直到傍晚才到霍鄉(xiāng)。

    老祁體力已經(jīng)到極限了，他說：“不行了，終究還是要服老。年輕時候被敵人追著屁股后面咬，我們急行軍兩個晝夜也不覺得累，現(xiàn)在才走這么點路就不行了。”

    王漢章也很吃力了，現(xiàn)在累的都不想說話了。

    高源倒是還好，他畢竟還年輕，另外就是他走慣了山路，他隔個三五天就要巡診一次，常年奔波，沒有停歇，也就不怕走了，他看看快落下去的夕陽，說：“還能走嗎？那我們是先去他們公社，還是在外面村子先住一晚？”

    老祁已經(jīng)不行了，他道：“先在村子住一晚吧，要跟群眾打成一片，在人家家里吃住，該給的錢和糧票都不能少，你們都帶著的吧？”

    “行?！备咴袋c了點頭，指了指前面，說：“那就這個村子吧?！?/br>
    幾人蹣跚著腳步往村子里走。

    走到村尾的時候，王漢章說：“得找個人問問他們大隊干部在哪兒？”

    高源問：“找干部做什么？”

    王漢章道：“讓人家干部幫我們安排一下，要不然這人生地不熟的，人家都不知道我們是干嘛的。”

    老祁也點了點頭。

    高源卻道：“不用這么麻煩?！?/br>
    王漢章和老祁都扭頭看高源。

    高源正好看見前面有個扛著鋤頭回來的老人，他馬上喊道：“哎，牛大伯。”

    “?。俊迸４蟛仡^看來：“哎呀，是高源大夫啊，你終于來我們霍鄉(xiāng)了?！?/br>
    高源往前兩步，說：“對，帶了兩個領(lǐng)導過來看看。我們都走累了，你找個地方讓我們歇個腳，喝口水?！?/br>
    “好好好?！迸４蟛Υ饝?yīng)著，又從高源身上拿下包裹，說：“我來背，我來，我來，去我家，我家就在這兒，今晚就在我家住了，我讓我兒子兒媳把房間給你讓出來?！?/br>
    高源道：“不用，不用，我們?nèi)ゴ髸米【托?，你先讓我們喝口水，歇一會兒?！?/br>
    第263章 被忽視

    牛大伯還跟高源客氣呢，但拗不過高源，他也只能先把人往家里帶。

    王漢章和老祁對視一眼。

    老祁問：“高源跟這個老哥很熟嗎？”

    王漢章還懵逼呢，他哪里知道？

    王漢章和老祁往前看，卻發(fā)現(xiàn)牛大伯已經(jīng)拉著高源走了，壓根沒管他們。搞的兩人都有些沒著沒落的，他們高低也是個領(lǐng)導，咋沒人理他們？

    但沒辦法，他們只能先跟上去，再不跟著就只能在這里杵著了。

    牛大伯家就在旁邊，幾人兩步路就到了。

    牛大伯剛到家門口，就扯著嗓子喊：“家里的，高大夫來了，快給燒水！趕緊去點火！”

    高源問：“有涼的嗎？我們都渴了?！?/br>
    牛大伯說：“有，你不嫌棄就成。哦，你放心，這都是燒開過之后放涼的，我們都是聽你的話的。自從兩年前你來我們霍鄉(xiāng)治了痢疾之后，我們就不喝生水了，這幾年我們都是堅持喝燒開過的?！?/br>
    “好。”高源滿意地點點頭。

    牛大伯趕緊給高源拿水去了。

    老祁也微微頷首，讓老百姓養(yǎng)生喝燒開過的水可不容易啊。城里尚且都不能完全做到，別說鄉(xiāng)下了，就更別說這種在大山深處的不與外界交流的窮鄉(xiāng)僻壤了。

    當?shù)厝藞猿謨赡甓嗖缓壬?，看來高源做出了很多努力。老祁看了看高源，又扭頭看王漢章。

    王漢章嘿嘿一笑，得瑟道：“這只是我們衛(wèi)生工作一個小小的縮影，等下向您具體匯報?！?/br>
    老祁問高源：“高源，你之前就認識這個老哥？”

    高源點頭道：“對，這個村子有一半人我是認識的？”

    “哦？”老祁有些訝異。

    高源則說：“我三年前剛回來就碰上流感了，然后就給霍鄉(xiāng)培養(yǎng)了衛(wèi)生員。但人家也是剛上手，很多病都不會治。所以從三年前開始，我每個月都會來霍鄉(xiāng)兩次。”

    “一個是幫他們解決重病和疑難雜癥問題，另外一個也是再帶一帶這些衛(wèi)生員，畢竟函授的教材，他們也不一定都看得懂。所以這一來二去，基本上都認識了?！?/br>
    “霍鄉(xiāng)這些村子里的人，面孔都是熟悉的，很多人我也能叫出名字來。其他人雖然叫不出名字，但人家也是認識我的。所以到了村子就不怕了，隨便找個人家歇個腳，喝口水，休息一下是沒問題的?！?/br>
    老祁看王漢章，問：“是你要求的嗎？”

    王漢章回看老祁，什么都沒回答，但老祁也懂了。

    牛大伯去拿水的這點時間，村里人都知道高源過來了，現(xiàn)在正是收工的時候，所以一下子人呼啦啦全涌過來了，都在爭著跟高源說話聊天。

    老祁都看呆住了。

    不說他了，王漢章自己都有點愣。高源在外面雖然名氣很大，威望也很高，但論到受群眾的喜愛程度，還是遠遠不如霍鄉(xiāng)的。

    老祁再度看王漢章。

    王漢章也有些汗顏，感覺自己的工作的確沒有做到位。

    很快，不止是這些村民。生產(chǎn)隊的干部，還有衛(wèi)生員和接生員也都過來了。

    牛大伯家里一下就熱鬧了。

    老祁和王漢章抱著兩碗水，默默地坐在角落頭，冷冷清清的，這世間熱鬧仿佛都跟他們沒關(guān)系了。老祁不由苦笑，這畫風確實顯得有點慘澹。

    直到大隊支書過來，才得知王漢章也來了，然后又得知了老祁的身份，這才讓老祁和王漢章重新感受到了人間溫暖。只是村里人還是懶得鳥他們，對于這些普通老百姓來說，領(lǐng)導哪有大夫重要！

    已經(jīng)到飯點，高源承諾他們等吃完飯，再給他們看病，那些沒治好的病，讓他們等下再過來找他看。

    晚上大食堂吃飯，食堂大師傅為了招待他們，摳摳索索做了幾個純的玉米面窩頭。打菜的大姐拿上來的時候，直接擺在了高源一個人面前，這搞的老祁和王漢章都懵逼了，他們是拿還是不拿??？

    “干什么，干什么！”大隊支書又罵上大姐了。

    高源也有些無奈，趕緊跟幾個人分窩頭：“現(xiàn)在正是鬧饑荒的時候，弄這幾個窩頭也不容易，兩位領(lǐng)導多理解。”

    老祁輕嘆一聲：“人家是專門留給你吃的。”

    王漢章也看高源。

    這下大隊支書又尷尬了。

    高源哭笑不得，只能說：“那我們就跟大家吃一樣的，領(lǐng)導說了要跟群眾打成一片，這些窩頭留給生病的老人和婦女吃吧。”

    大隊支書想勸。

    高源壓了壓手，趕緊攔住了他。

    飯后，高源在大會堂給大家看病，普遍性問題，都是營養(yǎng)不良引發(fā)的各種疾病。高源也很頭疼，只能囑咐衛(wèi)生員要注意這個問題，同時讓他抽出時間來。到時候讓沈叢云進霍鄉(xiāng)一趟，再給他們培訓一下外治醫(yī)術(shù)。

    是夜，老祁無眠。雖然已經(jīng)很累了，可他卻沒有半點睡意。老祁躺在硬板上，抬頭看著，心中有無限的感慨。

    次日，他們?nèi)チ斯纭６咴淳驮陂T口搭了張桌子，給大家治病。前段時間為了治白喉，高源已經(jīng)有段時間沒來了，霍鄉(xiāng)人都在關(guān)注高源什么時候過來。

    所以高源過來的消息傳得很快，附近幾個生產(chǎn)隊的病人都過來了。遠一點的，中午也都到了。全公社的衛(wèi)生員也都集中到這里，就等著高源帶著他們實cao。

    看到這場面，老祁更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