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br>
    “那是這個嗎？”

    “……也不是?！?/br>
    “那——”

    面對瘦猴兒從昨天起就莫名興奮的狀態(tài)，沈驚蟄一臉無奈道：“猴子，人到了我會暗示你的。你別過來一女同志就盯著人不撒眼，小心人說你耍流氓！”

    “你聽沈哥說了沒？小心人家公安給你抓走！”正站在一旁吆喝的鄭小娟忍不住斜楞了一眼瘦猴兒，借著沈驚蟄的話，狐假虎威地嚇唬著他。

    “娟兒你可別瞎說，我連個對象都沒搞過，咋可能耍流氓嗎！我這是幫沈哥找人呢！”

    “沈哥的眼睛可比你機(jī)靈多了，用得著你？”鄭小娟長得不算特漂亮，但性格十分潑辣，有著不同于一旁更漂亮的王紅星的氣質(zhì)在身上。她從小就說要給瘦猴兒當(dāng)媳婦兒，一直到現(xiàn)在想法也沒變過，自然是不滿他見過來一女同志就盯著人家不放，尤其瘦猴兒又是如此的不解風(fēng)情，鄭小娟更是氣得想撓他！

    得，這倆人不愧是對歡喜冤家，又鬧起來了。

    沈驚蟄早就習(xí)慣了兩個人明明互相喜歡卻偏愛揣著明白裝糊涂的相處模式，也就沒管瘦猴兒被掐得狼嚎鬼叫的聲音，繼續(xù)不著痕跡地尋找著那位女同志的蹤影。

    王紅星向來寡言少語，只抿著嘴笑了笑，繼續(xù)將目光落在攤上的衣服和她負(fù)責(zé)的錢盒上。

    和只是父母離異，但還有姥姥疼愛的鄭小娟不同，王紅星出生在重男輕女的家庭，現(xiàn)在這個名字還是她懂事以后自己改的，是閃閃紅星照我心的意思。

    王紅星長得很好看，但她卻無比痛恨自己的長相。

    ——因?yàn)樗菑?qiáng)·jian·犯的孩子，是個出生父不詳，是害得她生母在生下她后就立刻跳河自盡的“掃把星”。

    因?yàn)殚L得好看，她的生母被壞人糟蹋以后，卻被人污蔑是她勾引的對方；因?yàn)殚L得不夠安分守己，所以人人說她活該被糟蹋，說她是破鞋。

    王紅星從小被村里人收養(yǎng)，卻從來不受待見。除了那些想像欺負(fù)她媽一樣繼續(xù)欺負(fù)她的男人以外，沒一個人待見她的。

    懂事以后，她決心要當(dāng)自梳女，卻差點(diǎn)被欺負(fù)，是村里唯一不會瞧不起她的鄭小娟和她姥姥救了自己，所以在鄭小娟說要跟著孤兒出身的沈驚蟄和瘦猴兒一起上大城市打工賺錢，好能養(yǎng)活她姥姥時，王紅星沒有任何猶豫地跟著他們一起離開也徹底逃出了那個吃人的村子。

    想起沒離開那個吃人地方時所經(jīng)歷的一切苦難，和……王紅星控制不住地垂下了頭，試圖用厚重的劉海兒蓋住自己因漂亮而不幸的長相。

    她有罪。

    ……

    蘇盼本來打算今天正式和這位未來大佬沈驚蟄搭上線，早點(diǎn)幫沈大佬把他那不知道啥時候過生日就啥時候發(fā)生的生死劫給提前化解，自己也早點(diǎn)和他合作賺錢。

    但也是趕巧了，偏偏她過來時，正好看見衣服攤上這雞飛狗跳的場景。

    ——被追著、跑著、嗷嗷叫喚著的瘦猴兒和身后正掐得起勁兒的鄭小娟；頂著一頭厚重劉海兒還不夠到快要把頭垂到地上的王紅星；還有，一邊看著攤兒，一邊招呼著人，還一邊捧著本書也不知道是看沒看的沈驚蟄。

    這難道就是——

    古早行為藝術(shù)？

    看著幾個人反常的舉動，蘇盼有些不敢往前走。

    本來她連這幾天緊趕慢趕才做出來的衣服都拿來了，打算今天盡可能把事情談成，可這幾個人表現(xiàn)出來的言行舉止顯然是不止一點(diǎn)點(diǎn)的反常。

    蘇盼左右看了看，見過往的人看見他們幾個人這樣的表現(xiàn)，似乎也都有著和自己相同的體會，更是都下意識躲著攤位走的樣子……

    她覺得自己要是這時候過去，也實(shí)在是……有點(diǎn)不太恰當(dāng)。

    ——要不還是明天再來？

    正在蘇盼猶豫著自己要不要先離開，等明天再過來的時候，沈驚蟄的目光就已經(jīng)鎖定了她。

    ……

    看著站在在不遠(yuǎn)處朝這邊張望的蘇盼，沈驚蟄放下了手里的書，借著抬手拿衣服的動作，小聲和瘦猴兒說道：“猴子，你看沒看見那位女同志？就是手里拿著一包的那個。等她走遠(yuǎn)點(diǎn)，你就帶著紅星跟上去，看看她離開后去哪兒了?！?/br>
    瘦猴兒順著沈驚蟄示意的方向看過去。

    “嚯，長得還真是夠瘦夠白也夠高的！不過哥你說這女同志明明長得挺好看的，比紅星也不差呢，我之前咋就沒注意——”

    話沒說完，瘦猴兒猛地止住了聲音，連忙低聲說道：“哥你快看！這女同志朝咱們這邊走過來了！你不是說她回回都是看一眼就走嗎？今天這咋要過來了呢？咋回事??！”

    咋回事？沈驚蟄也不知道?。?/br>
    “別緊張，咱們先等她過來，看看她想干啥以后，再說怎么辦！”

    看著蘇盼只猶豫片刻就抬腿朝他們走過來的樣子，尚且年輕沒經(jīng)過太多事的沈驚蟄面上不顯，還能冷靜自持讓瘦猴兒以不變應(yīng)萬變，可這心里頭卻砰砰亂跳著。

    他心想，這女同志不會是發(fā)現(xiàn)自己剛一直在觀察她后，就誤會了，直接拿他當(dāng)成流氓看了吧？！

    第14章

    生怕自己被當(dāng)成流氓的沈驚蟄看著越走越近的蘇盼，努力地深呼了一口氣，不停在心里告訴自己——不能慌！沒干過的事有啥好慌的！

    幾個深呼吸過后，沈驚蟄平復(fù)了心情，決定主動出擊，看看這女同志到底要干啥！

    這樣想著，沈驚蟄主動朝離自己就只有幾步遠(yuǎn)的蘇盼喊道：“這位同志，看看衣服不？我們這攤位賣的衣服可都是從滬市的百貨商場進(jìn)的貨，是現(xiàn)在最時髦的衣服！也最適合像您這樣年輕漂亮的女同志穿了！”

    對于未來大佬的熱情招待，蘇盼盛情難卻地拿起兩件衣服，問了問價：“這一件衣服多少錢？說起來，我之前在xx大街見過你擺攤，怎么沒繼續(xù)在那里擺攤了？這邊還是有點(diǎn)偏僻，感覺客流量沒有那地方大。”

    “買一件18，買兩件35，都不用布票?！?/br>
    沈驚蟄想不明白蘇盼這一番好似是在套近乎的話是想表達(dá)什么，便只能故作憨厚一笑，呲著一口大白牙，對她說道：“我說看您怎么這么眼熟呢！那您可也算是我們攤位的熟客了。這樣，我給您個成本價，按15塊一件算，您看怎么樣？”

    百貨商場里那些正兒八經(jīng)從服裝廠里進(jìn)貨的衣服連著布票頂了天也才十五塊錢，到他這倒成了熟客才有的優(yōu)惠成本價。

    明明是賺了大頭，可偏偏這人就能把話說得讓人挑不出半點(diǎn)毛病，反而覺得占了便宜，怪不得人家歷經(jīng)那么多坎坷還能成大佬，果然是會做生意，值得學(xué)習(xí)。

    就是……

    審美差點(diǎn)。

    蘇盼看著剛隨便拿起來的一件衣服，又看了看沈驚蟄的穿著，和大概就是為他犧牲的發(fā)小，還有站在后邊的倆小姑娘的裝扮，仍覺得辣眼睛。

    不過也是，她覺得這衣服侉里侉氣，是因?yàn)橐娮R過后世那些洋氣時髦的衣服，可現(xiàn)在的人沒見過啊。都是看了也穿了那么多年樸素簡單工裝的人，乍一看這花里胡哨的衣服，可不得心動。

    根據(jù)這幾天的觀察，沈驚蟄這攤位是周邊幾個小攤小販里最受歡迎的，每天少說得賣三五件，多說能賣□□件都不止。而且這一件按他說的成本價往外賣，都至少還能再盈利一半的錢，一天掙個二三十，跟鬧著玩似的！

    怪不得他們會被人盯上——

    要知道，在90年初的時候，她在滬市這個平均工資要高于其他地方的城市，累死累活當(dāng)保姆一個月也才只掙三五百塊。

    可現(xiàn)在才幾幾年啊，沈驚蟄他們幾個就已經(jīng)日賺二三十，月賺六七八百塊了！連自己這半個外行人隨便觀察兩天都能估摸著算出他們的盈利，這要是讓有心人知道他們這幾天就能賺到正常工人一個月工資不止的錢……可不是得讓人盯上嗎！

    看著一直躲在最后面，用厚厚劉海蓋住面容的王紅星，蘇盼覺得，后世那個從監(jiān)獄里蹲了二十年，再出來時孑然一身，只剩憤世嫉俗的他或許是被仇恨蒙蔽了雙眼，而忘記了，真正有罪的從不是美麗，而是一顆貪婪的心。

    想到這里，蘇盼突然沒了剛剛的輕松情緒，自心頭涌現(xiàn)出一股頗具緊迫的情緒。

    “你生日是什么時候？”

    “？？？”

    蘇盼猛地冒出來的這一句，讓原本還嚴(yán)陣以待的沈驚蟄愣住了。

    看著沈驚蟄因自己這一句話而通紅的臉頰，和他身邊那位發(fā)小揶揄的目光，蘇盼莫名產(chǎn)生了一種類似登徒子調(diào)戲人后才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事的……羞愧？

    至今仍沒能從自己上輩子壽終正寢的年紀(jì)中脫離出來的蘇盼轉(zhuǎn)念一想，就意識到了自己剛剛的冒犯，連忙說道：“對不起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

    蘇盼沒法解釋自己怎么會突然冒出來這一句話，就像是她也不能拉著沈驚蟄說什么你印堂發(fā)黑，過陣子必有大災(zāi)的話一樣。

    破罐子破摔吧。

    蘇盼沒繼續(xù)剛剛的話題，只放下剛手里拿著的衣服，從自己大大的手提袋里拿出了她包好的衣服遞給沈驚蟄：“我真的沒有別的意思，就是覺得你們幾個人挺會做生意，又和我一樣都是外鄉(xiāng)人，來京市打拼都挺不容易的，所以——”

    “要合作嗎？一起賺錢那種。”

    ……

    此時的沈驚蟄還沒有進(jìn)化為后世那位沈大佬那樣多思多疑的樣子，雖然也是有覺得蘇盼這個人奇奇怪怪的，但年輕人特有的對自己的自信、對未知事物的好奇心和同樣想要賺大錢的野心，還是讓他暫時收起了對蘇盼的戒備，同意了對方想要找個地方詳談的要求，并提前把攤收了，帶著瘦猴兒三個人一起，跟著蘇盼來到了一處沒什么人經(jīng)過的死胡同。

    這地方說話倒是安全，倒是蘇盼一個人對著沈驚蟄和他發(fā)小四個人，反而是襯得她有些不安全。

    為避免誤會，沈驚蟄和瘦猴兒都自覺站在了鄭小娟和王紅星的身后，讓三位女同志面對面，他們則處于外圍，既不影響說話，也能在胡同外面過人的時候，能擋著點(diǎn)來往的目光。

    時間有限，環(huán)境也一般，蘇盼也不扭捏，直接說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們現(xiàn)在干的買賣，就是從外地淘換洋破爛回來，改個標(biāo)簽、價格，出手價格至少翻一倍對吧？這買賣看著不錯，也挺掙錢，但風(fēng)險極大，屬于投機(jī)倒把罪的范圍，一逮一個準(zhǔn)?！?/br>
    四個人：“……”

    談合作還帶扎心的？

    面對幾個人越發(fā)防備的目光，蘇盼繼續(xù)欲揚(yáng)先抑地說著：“這買賣不光風(fēng)險大，而且干不長久，但這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京市水深，你們現(xiàn)在這買賣有多賺錢你們自己心里清楚，沒人見了會不眼饞，所以——”

    “獨(dú)樂了不如眾樂樂?！?/br>
    蘇盼說了這么一句話后，目光直直望向沈驚蟄：“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沈驚蟄：“……”

    好吧，他能明白。

    ……

    蘇盼這個與沈驚蟄有所共識的計(jì)劃很簡單——

    就是從小本經(jīng)營變成批發(fā)生產(chǎn)；從自己擺攤賺來往顧客的錢，變成從攤販兜里掏錢；從自己在別人那里花錢取貨，變成別人從自己這里進(jìn)貨。

    說白了，就是從線下零售變生產(chǎn)源頭。

    蘇盼只簡單說了幾句，沈驚蟄就一點(diǎn)就透，明白了她這個賺錢辦法的可行性。

    只是……

    沈驚蟄問道：“沒工人沒廠房就批不下來營業(yè)執(zhí)照。沒有營業(yè)執(zhí)照，也沒有關(guān)系背景疏通的話，一樣屬于不合法生產(chǎn)批發(fā)，還很容易被同行和本地人盯上。還有，怎么才能讓其他人知道也愿意和我們一起‘眾樂樂’呢？”

    “很簡單，離開京市?！碧K盼認(rèn)真回答道，“京市這邊什么都貴，也什么都不缺，真想靠這個賺錢，最好是去周邊二線城市，甚至是城市下附屬的縣鎮(zhèn)進(jìn)行發(fā)展。那里有沒有競爭力的市場、一群亟待掙錢的人和大片待開發(fā)的低價土地，是現(xiàn)階段最好的選擇?！?/br>
    蘇盼的話給了沈驚蟄一個新思路。

    從農(nóng)村出來的孩子總是會想要擠進(jìn)大城市，覺得大城市里什么都有?？扇缃褚幌耄裁炊加胁灰泊碇裁炊紱]有嗎？——所有的機(jī)會都留給了什么都有的本地人，而像他們這樣什么都沒有的外鄉(xiāng)人，就算自我創(chuàng)造出了機(jī)會，也要小心翼翼的，生怕被人盯上。

    倒不如真像蘇盼說得那樣，到二三城市甚至是縣城里去悶聲發(fā)大財！

    想清楚這點(diǎn)后，沈驚蟄直接問道：“你想怎么合作？”

    和聰明人講話就是輕松。

    蘇盼直截了當(dāng)?shù)溃骸拔也恢滥銈兪掷镉卸嗌馘X，但我知道你們四個人的錢肯定是合在一起的方式，掙多少都平均分配，那我就當(dāng)是入個伙，也跟著平均分錢。我也不占你們便宜，但這話得說明白了，畢竟這賺錢的主意是我出的，我手里也有錢湊份，而且我還能給你們市面上沒有的花樣，所以——”

    她沒半點(diǎn)不含糊，直接抬巴掌比劃了一下：“所以這買賣不管是賠錢還是賺錢，賠多少還是賺多少，只要是盈利，咱就三七分，你們七我三?！?/br>
    這樣的比例看似是沈驚蟄他們占了大頭，但可別忘了，他們那可是四個人分，落到手里的錢估計(jì)還沒有蘇盼分到的一半錢多。

    但就像是她說的，賺錢的主意是人家出的，合伙做買賣她也肯定會添錢，尤其是剛剛瘦猴兒幾個人也都看了蘇盼親手做的衣服，那款式、花樣是真好看，這要是能量產(chǎn)，百分百賺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