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澤寄生 第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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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長觸角的蜜蜂精
九蘅本不會功夫,全憑著一股愈殺愈勇的狠勁撐著,兩天下來刀法練了出來,竟成了戰(zhàn)斗主力,體力也是非常了得,覺得累了,歇息一陣就能緩過來。她初時未覺得,直到戰(zhàn)斗了兩天兩夜,心中才冒出疑惑:自己不過是個不出閨閣的少女,體力和耐力怎么有用之不竭的感覺?
在這個過程中,有一事讓九蘅甚是不爽。她自我感覺本事越來越大,時不時為了追擊鮫尸,跑得離樊池遠了,必會被他揪回來,斥責(zé)一頓,甚至要敲打她腦袋一下,警告她不許遠離他。
尤其是在遇到陌生人的時候,他一雙眼睛幾乎把人盯出血來,生怕人家把他家靈寵搶走似的。誰若要敢接近她,必會被他一把推開,完全不顧及禮數(shù),搞得九蘅凈跟著給人家陪不是了。
就算是休整時間,他也對她看得死緊。在來之前她提出的如廁問題也遇到了,然而就算是她如廁,他也會等在不遠處,時間長了,還會丟個石頭過來,試探她是否還在。
簡直到了神經(jīng)病的地步。
她耐下心勸他:“您不用盯這么緊,既然答應(yīng)了做您的……靈寵,就不會跑?!?/br>
他冷笑一聲:“即使你不會跑,也怕別人來搶走?!?/br>
“……”她心里說這人就是腦子有病吧。
這一天凌晨,九蘅與樊池一起把最后一戶人家搜了一遍,未發(fā)現(xiàn)幸存者或鮫尸,走出門口。九蘅用一件從屋子里拿出來的破衣服,將自己長刀上粘染的黏稠血跡慢慢揩凈。轉(zhuǎn)臉看了一眼樊池,他手中的那把泛著藍光的寬劍上,盡管剛剛斬了數(shù)只鮫尸,并沒有粘上一絲血漬。樊池握劍的手腕翻轉(zhuǎn)了一下,寬劍就如蠟燭熄滅消失的火焰一般,倏忽不見。
九蘅眨了眨眼。這幾日里,樊池出劍、收劍的過程她已看了無數(shù)遍,可是一直沒有看清他到底是從哪里把劍拔出來、又是收到哪里去的。也沒看到他身上有劍鞘??!
現(xiàn)在總算有了點空閑,她決心要弄個明白。將刀往自己腰上的刀鞘一插,走近樊池,伸手在他腰間摸了幾摸。
二人連日來并肩作戰(zhàn),形影不離,已然習(xí)慣了肢體接觸,自小生活在高門大戶閨閣之中的方大小姐,也越來越看淡了男女之別,像兄弟般自然。樊池也沒覺得自己被調(diào)戲了,只迷惑地低頭看著她:“摸我干嘛?!?/br>
“我看看你的劍藏到哪里去了。”一邊說,一邊又不死心地探摸了幾把,觸手之處均是結(jié)實的腰腹肌rou,并沒有那把鋒利無比的寬劍。
他“啪”地打開她的手,道:“你找不到的。這把劍是我年幼時不小心從的我的意念中修煉出來的,所以叫作“無意”,我以仙術(shù)收進腕脈里去了?!?/br>
“呵呵!不小心?你怎么那么不小心?”九蘅無語了,收回狼爪。算了,他愛藏哪藏哪吧。畢竟,從前她看過的傳奇話本中,多的是會奇門異術(shù)的江湖術(shù)士,藏劍這一招應(yīng)該叫做“變戲法”吧?
二人并肩坐在門前臺階上歇息。九蘅算了一算,才發(fā)覺自己連續(xù)幾天沒合過眼,還沒累垮掉。她簡直佩服自己!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自己這么厲害呢?轉(zhuǎn)頭想跟樊池夸自己幾句,卻見他閉著眼,歪歪向這邊傾過來。
她趕忙將自己的肩膀湊過去,恰恰好讓他倚住。他仿佛是一瞬間睡著了,睡得也不甚舒適,鼻息紊亂,眉心微蹙。這幾天來他總是這樣,戰(zhàn)斗起來所向披靡,卻很容易疲累,時不時就會累得睡著。明明看著很不舒服的樣子,卻看不出究竟哪里有傷病。她有些懊悔這幾天太忙亂,都沒有好好問問他到底怎么了。
樊池大概睡了有兩炷香的功夫,大概是心中掛念形勢不安,睡不安穩(wěn),忽然就醒來了。抬頭懵懵然看看九蘅,坐直身子,恍了一會神,抬手理自己有些的頭發(fā)。九蘅說:“我?guī)湍?。”他便順從地將手放下,背轉(zhuǎn)對著她。
九蘅發(fā)現(xiàn)他睡后初醒時特別溫順,這陣起床懵一旦過去,變得清醒了,就會變成尤其不好對付。
她幫他解下腦后松松掛著快要掉下來的骨珠紅絳,無意中發(fā)現(xiàn)紅絳末端綴著的四顆骨珠上雕著些細小花紋,彎彎曲曲,像文字又像符咒。好奇地問:“這是什么?”
樊池偏頭看了一下,說:“是獬豸之齒磨成的珠子,上面刻的是仙符,有辟邪之效。當(dāng)然我戴它不是為了辟邪,我是神仙,我不需要辟邪。我就是為了它好看。”
這幾句話里信息量甚大,九蘅只覺得一頭頭被吹起的牛滾滾而過,不如如何接話。頓了一下才找到個好話題切入:“獬豸是什么?”
“獬豸是一種神獸,通體黝黑,額上生有一角,懂人言知人性,能辨是非曲直,能識善惡忠jian,勇猛異常。”
“聽起來是頭好獸啊,你為什么要殺它?”
“我哪里殺它了?”
“不殺它如何拔了人家的牙?”
“哦,這只獬豸是我家養(yǎng)的,牙是它小時候換牙時褪下的奶牙。”樊池自自然然地說道。
九蘅覺得他吹牛吹出了花樣,吹出了境界,以她的捧場能力,已撐不下去了。遂閉了嘴,默默地玩那骨珠。
樊池警覺地回頭看她:“你想干嘛?”
“我聽你說得稀奇,想解一顆下來戴著,能辟邪呢?!北傩安槐傩暗模@珠子潔白光滑,的確是好看!
樊池想了一想,點頭道:“日后路途艱險,你戴著護護身也好。”然后從她手中拿過絲絳去,親自解了兩顆下來,又把紅絳分了一根出來,系了這兩顆,親手幫她系到頸間。
這距離有些過于近了,她的臉幾乎埋進他的胸口去,慌得她趕緊說:“我自己來?!?/br>
樊池不耐煩地道:“別動!”
好,顯然他的起床懵已經(jīng)過去了,變得不好惹了。她決定忍耐一點算了。系好了,他打量一下她,滿意地說:“挺好看的。所以說還是要帶點飾物?!?/br>
九蘅剛要道謝,又聽他補了一句:“我家的神獸也全都佩戴了飾物?!?/br>
于是她將那一聲謝活生生吞回去了。這是把她當(dāng)畜生打扮嗎!正暗自腹誹不已,樊池又將只余了兩顆珠子的紅絳遞過來:“你還沒幫我理好頭發(fā)呢。”
她接過紅絳咬在齒間,跪坐在他身后,用手指梳理他的頭發(fā),發(fā)現(xiàn)他的頭發(fā)尤其潔凈清爽。因為大多數(shù)水道、池塘、甚至水井都被魚婦占據(jù),干凈的水尤其稀缺。再加上連日來只顧得殺鮫尸,哪有時間梳洗沐???九蘅感覺自己已經(jīng)從頭到腳臟得像塊抹布了。而樊池的頭發(fā)這么干凈,難道是偷偷洗頭了?
疑心地用手指在他頭頂發(fā)中多鉆摸了幾下。突然“撲棱”一下,他的頭頂左側(cè)豎起了什么東西,細細長長,還在顫抖不已!九蘅小小驚叫了一聲,樊池卻反應(yīng)格外激烈,忽地朝前撲去,躲得離她遠遠的,臉色緋紅,目含水光,滿面怨怒,盯著她結(jié)結(jié)巴巴道:
“你……你……你干嘛摸我頭頂!”
此時天色尚未大亮,九蘅看不清他頭上是冒出了個什么東西,只說:“我不是替你梳頭嗎?你頭上出來個什么東西!”
“你別碰!”他警惕地大聲道。
“我離得這么遠呢!”她現(xiàn)在離他有一丈遠好嗎?他害什么怕呢?她越發(fā)好奇了。向前挪了一下:“我不碰,我就看看?!?/br>
樊池紅著臉,頭頂左側(cè)發(fā)中那條細絲般的東西卷起、伸開,卷起、伸開,仿佛在努力想把它收回去,又收不起來。
九蘅驚呼:“你頭上長了個什么東西?你是不是有???”
樊池惱羞成怒,豁出去把腦袋往她眼前一湊:“你才有??!這是觸角,觸角!我從小就長著的!”
九蘅難以置信地湊近看了看,見那根細細長長的絲狀物有半尺長,是半透明的金色,末端還有一個小小的結(jié)節(jié),這根東西在伸展擺動,或許因為樊池在生氣,還抖啊抖的。
這個東西還真的像放大的蟲類的觸角啊。她呼地退出老遠,警惕地盯著他:“你是蟲子精?!”
“你才蟲子精!跟你說了我是神仙!神仙!”他惱怒得單觸角豎得筆直。
……
第14章 魚祖長著誰的臉
樊池說,他是來自遠在天空之外、云層之上的上界,那里生活著神族,也就是凡間的人所說的神仙。神族一直在佑護著凡間,他樊池是神族派往凡間負責(zé)守護雷夏國的。
九蘅聽到這里插了一句嘴:你是說,你是土地公公?!?/br>
樊池怒道:“叫我神君大人!”
“……”九蘅知道他不是人了,內(nèi)心卻仍覺得他是個精怪,之所以硬把自己說成神仙,大概是出于虛榮心。也不好直接揭穿,只問:“神族的人頭上都長觸角嗎?”
“也不是這樣。上界萬物皆可修成仙身,我并非仙一代,而是仙九代,我祖上修成仙身之后,后代出世時就是人形,只是會保留原身的一點特征。比如說,有的家族以魚身修成仙,身上會有鱗片,以羊身修成仙,頭上會有角?!?/br>
九蘅說:“那我知道你的祖先的真身是什么了?!?/br>
“你知道是什么?”
“你長觸角,又愛吃甜,你祖先應(yīng)該是只小蜜蜂!對了!”她眼睛一亮,“我知道你那把劍是怎么回事了!”
樊池茫然道:“你又知道什么了?”
“你是蜜蜂精,所以那把劍必是蜜蜂屁股上的毒刺所化,那劍收起來時,必是插進……插進……”她不好意思地指向他的臂部。
樊池暴跳而起!“你才是蜜蜂精!我的劍才不是插進……你給我住口!我祖先的原身比蜜蜂要美得多!”
九蘅沉浸在自己的推測中:“而且你還是只單觸角的蜜蜂。否則的話,你怎么會只有一只觸角呢?”
樊池的臉惱火到發(fā)紅:“我原是有兩只觸角的,之所以只剩了一只,還不是拜你們這些凡人所賜!”
九蘅奇道:“我們凡人?怎么又賴上我了?”
樊池哼了一聲,橫她一眼:“說起來,當(dāng)年不由分說拔掉我一根觸角就跑的那個瘋子也是個女的,簡直莫名其妙!害我落下這個殘疾!”
九蘅的思路被帶跑偏:“少了個觸角也算殘疾?”
樊池惱怒得幾乎要掉淚:“當(dāng)然!觸角對我多重要你知道嗎!”
他突然住了口,凝神感受了一下掠過鼻翼的風(fēng)。
九蘅問:“怎么了?”
“有沒有嗅到風(fēng)里的腥氣突然重了許多?”
九蘅也皺著鼻子嗅了嗅,聞不到什么異樣的氣味。
遠處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樊池的單觸角嗖地卷起,藏入發(fā)中。
唐東從拐角處奔跑出來,對他二人喊道:“總算找到你們了!快來!城外的大批鮫尸沿河而來,沖破竹壩,攻進城里,集中攻擊聽月寺!大家快頂不住了!”
二人對視一眼,忙向聽月寺的方向趕去。
聽月寺位于瑜州城西側(cè)的一座小山上,是城中地勢最高的地方,所以命名為“聽月”,寺里的那座塔有七層,人登塔頂,就像能撫摸到月亮一般,因此命名為“拂月塔”。聽月寺遠離河道,地上土質(zhì)干燥,鮫尸又一向沒有思考的能力,很少有鮫尸主動過去挑事。
而當(dāng)二人奔近聽月寺時,看到一副令人毛骨悚然的畫面。懸在拂月塔上方的圓月透著一圈藍色光暈,灑落的月色森寒如霜,將人的臉映得青白。月色中,大批的鮫尸像潮水一般涌向聽月寺。有幾千只?幾萬只?無法估計。它們不顧魚尾在地上磨得吡吡作響,鱗片脫落,瘋狂向前爬行。全瞳黑眼透著的渙散與狂亂,以前九蘅只在瘋狗的眼里看到過。這一次鮫尸們的前進和攻擊,不似往日那般隨意無章,而是齊頭并進,就像是商量好了“魚海戰(zhàn)術(shù)”一般,所到之處,不論人畜草木,均撕成碎片。
那一百多名的壯年男子以及寺中的十幾名僧人,在山門前筑起一道火墻。但鮫尸來勢異常兇猛,它們一向畏火,此時卻不管不顧地向前沖,很快火墻就被沖塌,許多鮫尸被燒死,但也壓滅了火焰,后來的鮫尸就從同伴的尸體上攀行過去。
男人們或手執(zhí)長刀,或拿著火把是守住山門苦苦斬殺抵抗,砍斷的鮫尸已在他們腳底堆成尸山,污血泛濫。然而鮫尸源源不絕地涌來,已是撐不住,時不時有人被拖進鮫尸的潮水中,慘叫都來不及發(fā)出,就被撕咬成碎片。
九蘅大驚之中問樊池:“你不是說鮫尸沒有思維嗎?怎么會知道像軍隊一樣攻擊?”
樊池神色凝重:“它們是受到了召喚。”
“誰的召喚?”
樊池眼中一厲,低聲道:“魚祖在此?!?/br>
聽到這話,九蘅臉上浮現(xiàn)兇狠的神氣:“它在哪里?”
樊池:“我會把它找出來。這里危險,你到拂月塔上去。”
“我不!”九蘅的心中涌起烈火般的仇恨,堅定地咬牙道,“我要看看這個畜生長什么樣子?!?/br>
樊池點了一下頭:“也好,緊跟我身邊。”
二人背抵著背,站在一塊略高的石上。這塊石頭周圍也迅速被鮫尸圍住,時不時有鮫尸探上來企圖將他們拖下去,均被二人斬殺。這幾天練下來,九蘅斬鮫的手法已是相當(dāng)熟練,揮刀之隙,目光在如海潮一般的鮫尸群中搜索。
可是目及之處,鮫尸的樣子大同小異,它們的區(qū)別僅在于被魚婦寄生而死的人生前的模樣,或男或女,或老或少,面相有些差異,可是都是一樣的全瞳,巨口,呆滯而瘋狂。
在魚尾摩擦地面的“哧哧”聲和鮫尸口中發(fā)出的“嘶嘶”聲中,九蘅大聲問:“它們?nèi)粯影?!那個東西長什么樣子?”
樊池手中舉著無意劍,答道:“魚祖也會寄生人身變成鮫尸,唯一不同的是,他是有思維的,所以,它的神情必定與其他鮫尸不同,注意看它們的臉!”
九蘅聽了這話,凝目搜索著鮫尸們丑陋的臉??墒牵家粯?,全一樣……
等一下。
她突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距離他們十丈之外,鮫尸的攻擊隊形的邊緣,有一個小小身影忽然站了起來一般,沒有隨著鮫尸前向聽月寺的方向移動,而是靜靜站在那里。
九蘅本不會功夫,全憑著一股愈殺愈勇的狠勁撐著,兩天下來刀法練了出來,竟成了戰(zhàn)斗主力,體力也是非常了得,覺得累了,歇息一陣就能緩過來。她初時未覺得,直到戰(zhàn)斗了兩天兩夜,心中才冒出疑惑:自己不過是個不出閨閣的少女,體力和耐力怎么有用之不竭的感覺?
在這個過程中,有一事讓九蘅甚是不爽。她自我感覺本事越來越大,時不時為了追擊鮫尸,跑得離樊池遠了,必會被他揪回來,斥責(zé)一頓,甚至要敲打她腦袋一下,警告她不許遠離他。
尤其是在遇到陌生人的時候,他一雙眼睛幾乎把人盯出血來,生怕人家把他家靈寵搶走似的。誰若要敢接近她,必會被他一把推開,完全不顧及禮數(shù),搞得九蘅凈跟著給人家陪不是了。
就算是休整時間,他也對她看得死緊。在來之前她提出的如廁問題也遇到了,然而就算是她如廁,他也會等在不遠處,時間長了,還會丟個石頭過來,試探她是否還在。
簡直到了神經(jīng)病的地步。
她耐下心勸他:“您不用盯這么緊,既然答應(yīng)了做您的……靈寵,就不會跑?!?/br>
他冷笑一聲:“即使你不會跑,也怕別人來搶走?!?/br>
“……”她心里說這人就是腦子有病吧。
這一天凌晨,九蘅與樊池一起把最后一戶人家搜了一遍,未發(fā)現(xiàn)幸存者或鮫尸,走出門口。九蘅用一件從屋子里拿出來的破衣服,將自己長刀上粘染的黏稠血跡慢慢揩凈。轉(zhuǎn)臉看了一眼樊池,他手中的那把泛著藍光的寬劍上,盡管剛剛斬了數(shù)只鮫尸,并沒有粘上一絲血漬。樊池握劍的手腕翻轉(zhuǎn)了一下,寬劍就如蠟燭熄滅消失的火焰一般,倏忽不見。
九蘅眨了眨眼。這幾日里,樊池出劍、收劍的過程她已看了無數(shù)遍,可是一直沒有看清他到底是從哪里把劍拔出來、又是收到哪里去的。也沒看到他身上有劍鞘??!
現(xiàn)在總算有了點空閑,她決心要弄個明白。將刀往自己腰上的刀鞘一插,走近樊池,伸手在他腰間摸了幾摸。
二人連日來并肩作戰(zhàn),形影不離,已然習(xí)慣了肢體接觸,自小生活在高門大戶閨閣之中的方大小姐,也越來越看淡了男女之別,像兄弟般自然。樊池也沒覺得自己被調(diào)戲了,只迷惑地低頭看著她:“摸我干嘛?!?/br>
“我看看你的劍藏到哪里去了。”一邊說,一邊又不死心地探摸了幾把,觸手之處均是結(jié)實的腰腹肌rou,并沒有那把鋒利無比的寬劍。
他“啪”地打開她的手,道:“你找不到的。這把劍是我年幼時不小心從的我的意念中修煉出來的,所以叫作“無意”,我以仙術(shù)收進腕脈里去了?!?/br>
“呵呵!不小心?你怎么那么不小心?”九蘅無語了,收回狼爪。算了,他愛藏哪藏哪吧。畢竟,從前她看過的傳奇話本中,多的是會奇門異術(shù)的江湖術(shù)士,藏劍這一招應(yīng)該叫做“變戲法”吧?
二人并肩坐在門前臺階上歇息。九蘅算了一算,才發(fā)覺自己連續(xù)幾天沒合過眼,還沒累垮掉。她簡直佩服自己!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自己這么厲害呢?轉(zhuǎn)頭想跟樊池夸自己幾句,卻見他閉著眼,歪歪向這邊傾過來。
她趕忙將自己的肩膀湊過去,恰恰好讓他倚住。他仿佛是一瞬間睡著了,睡得也不甚舒適,鼻息紊亂,眉心微蹙。這幾天來他總是這樣,戰(zhàn)斗起來所向披靡,卻很容易疲累,時不時就會累得睡著。明明看著很不舒服的樣子,卻看不出究竟哪里有傷病。她有些懊悔這幾天太忙亂,都沒有好好問問他到底怎么了。
樊池大概睡了有兩炷香的功夫,大概是心中掛念形勢不安,睡不安穩(wěn),忽然就醒來了。抬頭懵懵然看看九蘅,坐直身子,恍了一會神,抬手理自己有些的頭發(fā)。九蘅說:“我?guī)湍?。”他便順從地將手放下,背轉(zhuǎn)對著她。
九蘅發(fā)現(xiàn)他睡后初醒時特別溫順,這陣起床懵一旦過去,變得清醒了,就會變成尤其不好對付。
她幫他解下腦后松松掛著快要掉下來的骨珠紅絳,無意中發(fā)現(xiàn)紅絳末端綴著的四顆骨珠上雕著些細小花紋,彎彎曲曲,像文字又像符咒。好奇地問:“這是什么?”
樊池偏頭看了一下,說:“是獬豸之齒磨成的珠子,上面刻的是仙符,有辟邪之效。當(dāng)然我戴它不是為了辟邪,我是神仙,我不需要辟邪。我就是為了它好看。”
這幾句話里信息量甚大,九蘅只覺得一頭頭被吹起的牛滾滾而過,不如如何接話。頓了一下才找到個好話題切入:“獬豸是什么?”
“獬豸是一種神獸,通體黝黑,額上生有一角,懂人言知人性,能辨是非曲直,能識善惡忠jian,勇猛異常。”
“聽起來是頭好獸啊,你為什么要殺它?”
“我哪里殺它了?”
“不殺它如何拔了人家的牙?”
“哦,這只獬豸是我家養(yǎng)的,牙是它小時候換牙時褪下的奶牙。”樊池自自然然地說道。
九蘅覺得他吹牛吹出了花樣,吹出了境界,以她的捧場能力,已撐不下去了。遂閉了嘴,默默地玩那骨珠。
樊池警覺地回頭看她:“你想干嘛?”
“我聽你說得稀奇,想解一顆下來戴著,能辟邪呢?!北傩安槐傩暗模@珠子潔白光滑,的確是好看!
樊池想了一想,點頭道:“日后路途艱險,你戴著護護身也好。”然后從她手中拿過絲絳去,親自解了兩顆下來,又把紅絳分了一根出來,系了這兩顆,親手幫她系到頸間。
這距離有些過于近了,她的臉幾乎埋進他的胸口去,慌得她趕緊說:“我自己來?!?/br>
樊池不耐煩地道:“別動!”
好,顯然他的起床懵已經(jīng)過去了,變得不好惹了。她決定忍耐一點算了。系好了,他打量一下她,滿意地說:“挺好看的。所以說還是要帶點飾物?!?/br>
九蘅剛要道謝,又聽他補了一句:“我家的神獸也全都佩戴了飾物?!?/br>
于是她將那一聲謝活生生吞回去了。這是把她當(dāng)畜生打扮嗎!正暗自腹誹不已,樊池又將只余了兩顆珠子的紅絳遞過來:“你還沒幫我理好頭發(fā)呢。”
她接過紅絳咬在齒間,跪坐在他身后,用手指梳理他的頭發(fā),發(fā)現(xiàn)他的頭發(fā)尤其潔凈清爽。因為大多數(shù)水道、池塘、甚至水井都被魚婦占據(jù),干凈的水尤其稀缺。再加上連日來只顧得殺鮫尸,哪有時間梳洗沐???九蘅感覺自己已經(jīng)從頭到腳臟得像塊抹布了。而樊池的頭發(fā)這么干凈,難道是偷偷洗頭了?
疑心地用手指在他頭頂發(fā)中多鉆摸了幾下。突然“撲棱”一下,他的頭頂左側(cè)豎起了什么東西,細細長長,還在顫抖不已!九蘅小小驚叫了一聲,樊池卻反應(yīng)格外激烈,忽地朝前撲去,躲得離她遠遠的,臉色緋紅,目含水光,滿面怨怒,盯著她結(jié)結(jié)巴巴道:
“你……你……你干嘛摸我頭頂!”
此時天色尚未大亮,九蘅看不清他頭上是冒出了個什么東西,只說:“我不是替你梳頭嗎?你頭上出來個什么東西!”
“你別碰!”他警惕地大聲道。
“我離得這么遠呢!”她現(xiàn)在離他有一丈遠好嗎?他害什么怕呢?她越發(fā)好奇了。向前挪了一下:“我不碰,我就看看?!?/br>
樊池紅著臉,頭頂左側(cè)發(fā)中那條細絲般的東西卷起、伸開,卷起、伸開,仿佛在努力想把它收回去,又收不起來。
九蘅驚呼:“你頭上長了個什么東西?你是不是有???”
樊池惱羞成怒,豁出去把腦袋往她眼前一湊:“你才有??!這是觸角,觸角!我從小就長著的!”
九蘅難以置信地湊近看了看,見那根細細長長的絲狀物有半尺長,是半透明的金色,末端還有一個小小的結(jié)節(jié),這根東西在伸展擺動,或許因為樊池在生氣,還抖啊抖的。
這個東西還真的像放大的蟲類的觸角啊。她呼地退出老遠,警惕地盯著他:“你是蟲子精?!”
“你才蟲子精!跟你說了我是神仙!神仙!”他惱怒得單觸角豎得筆直。
……
第14章 魚祖長著誰的臉
樊池說,他是來自遠在天空之外、云層之上的上界,那里生活著神族,也就是凡間的人所說的神仙。神族一直在佑護著凡間,他樊池是神族派往凡間負責(zé)守護雷夏國的。
九蘅聽到這里插了一句嘴:你是說,你是土地公公?!?/br>
樊池怒道:“叫我神君大人!”
“……”九蘅知道他不是人了,內(nèi)心卻仍覺得他是個精怪,之所以硬把自己說成神仙,大概是出于虛榮心。也不好直接揭穿,只問:“神族的人頭上都長觸角嗎?”
“也不是這樣。上界萬物皆可修成仙身,我并非仙一代,而是仙九代,我祖上修成仙身之后,后代出世時就是人形,只是會保留原身的一點特征。比如說,有的家族以魚身修成仙,身上會有鱗片,以羊身修成仙,頭上會有角?!?/br>
九蘅說:“那我知道你的祖先的真身是什么了?!?/br>
“你知道是什么?”
“你長觸角,又愛吃甜,你祖先應(yīng)該是只小蜜蜂!對了!”她眼睛一亮,“我知道你那把劍是怎么回事了!”
樊池茫然道:“你又知道什么了?”
“你是蜜蜂精,所以那把劍必是蜜蜂屁股上的毒刺所化,那劍收起來時,必是插進……插進……”她不好意思地指向他的臂部。
樊池暴跳而起!“你才是蜜蜂精!我的劍才不是插進……你給我住口!我祖先的原身比蜜蜂要美得多!”
九蘅沉浸在自己的推測中:“而且你還是只單觸角的蜜蜂。否則的話,你怎么會只有一只觸角呢?”
樊池的臉惱火到發(fā)紅:“我原是有兩只觸角的,之所以只剩了一只,還不是拜你們這些凡人所賜!”
九蘅奇道:“我們凡人?怎么又賴上我了?”
樊池哼了一聲,橫她一眼:“說起來,當(dāng)年不由分說拔掉我一根觸角就跑的那個瘋子也是個女的,簡直莫名其妙!害我落下這個殘疾!”
九蘅的思路被帶跑偏:“少了個觸角也算殘疾?”
樊池惱怒得幾乎要掉淚:“當(dāng)然!觸角對我多重要你知道嗎!”
他突然住了口,凝神感受了一下掠過鼻翼的風(fēng)。
九蘅問:“怎么了?”
“有沒有嗅到風(fēng)里的腥氣突然重了許多?”
九蘅也皺著鼻子嗅了嗅,聞不到什么異樣的氣味。
遠處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樊池的單觸角嗖地卷起,藏入發(fā)中。
唐東從拐角處奔跑出來,對他二人喊道:“總算找到你們了!快來!城外的大批鮫尸沿河而來,沖破竹壩,攻進城里,集中攻擊聽月寺!大家快頂不住了!”
二人對視一眼,忙向聽月寺的方向趕去。
聽月寺位于瑜州城西側(cè)的一座小山上,是城中地勢最高的地方,所以命名為“聽月”,寺里的那座塔有七層,人登塔頂,就像能撫摸到月亮一般,因此命名為“拂月塔”。聽月寺遠離河道,地上土質(zhì)干燥,鮫尸又一向沒有思考的能力,很少有鮫尸主動過去挑事。
而當(dāng)二人奔近聽月寺時,看到一副令人毛骨悚然的畫面。懸在拂月塔上方的圓月透著一圈藍色光暈,灑落的月色森寒如霜,將人的臉映得青白。月色中,大批的鮫尸像潮水一般涌向聽月寺。有幾千只?幾萬只?無法估計。它們不顧魚尾在地上磨得吡吡作響,鱗片脫落,瘋狂向前爬行。全瞳黑眼透著的渙散與狂亂,以前九蘅只在瘋狗的眼里看到過。這一次鮫尸們的前進和攻擊,不似往日那般隨意無章,而是齊頭并進,就像是商量好了“魚海戰(zhàn)術(shù)”一般,所到之處,不論人畜草木,均撕成碎片。
那一百多名的壯年男子以及寺中的十幾名僧人,在山門前筑起一道火墻。但鮫尸來勢異常兇猛,它們一向畏火,此時卻不管不顧地向前沖,很快火墻就被沖塌,許多鮫尸被燒死,但也壓滅了火焰,后來的鮫尸就從同伴的尸體上攀行過去。
男人們或手執(zhí)長刀,或拿著火把是守住山門苦苦斬殺抵抗,砍斷的鮫尸已在他們腳底堆成尸山,污血泛濫。然而鮫尸源源不絕地涌來,已是撐不住,時不時有人被拖進鮫尸的潮水中,慘叫都來不及發(fā)出,就被撕咬成碎片。
九蘅大驚之中問樊池:“你不是說鮫尸沒有思維嗎?怎么會知道像軍隊一樣攻擊?”
樊池神色凝重:“它們是受到了召喚。”
“誰的召喚?”
樊池眼中一厲,低聲道:“魚祖在此?!?/br>
聽到這話,九蘅臉上浮現(xiàn)兇狠的神氣:“它在哪里?”
樊池:“我會把它找出來。這里危險,你到拂月塔上去。”
“我不!”九蘅的心中涌起烈火般的仇恨,堅定地咬牙道,“我要看看這個畜生長什么樣子?!?/br>
樊池點了一下頭:“也好,緊跟我身邊。”
二人背抵著背,站在一塊略高的石上。這塊石頭周圍也迅速被鮫尸圍住,時不時有鮫尸探上來企圖將他們拖下去,均被二人斬殺。這幾天練下來,九蘅斬鮫的手法已是相當(dāng)熟練,揮刀之隙,目光在如海潮一般的鮫尸群中搜索。
可是目及之處,鮫尸的樣子大同小異,它們的區(qū)別僅在于被魚婦寄生而死的人生前的模樣,或男或女,或老或少,面相有些差異,可是都是一樣的全瞳,巨口,呆滯而瘋狂。
在魚尾摩擦地面的“哧哧”聲和鮫尸口中發(fā)出的“嘶嘶”聲中,九蘅大聲問:“它們?nèi)粯影?!那個東西長什么樣子?”
樊池手中舉著無意劍,答道:“魚祖也會寄生人身變成鮫尸,唯一不同的是,他是有思維的,所以,它的神情必定與其他鮫尸不同,注意看它們的臉!”
九蘅聽了這話,凝目搜索著鮫尸們丑陋的臉??墒牵家粯?,全一樣……
等一下。
她突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距離他們十丈之外,鮫尸的攻擊隊形的邊緣,有一個小小身影忽然站了起來一般,沒有隨著鮫尸前向聽月寺的方向移動,而是靜靜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