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漪執(zhí)拗不起，眼睛發(fā)紅。

    虞枝道：“我可以繼續(xù)將你留在玉漱殿，但是你不可以再在我身邊伺候?！?/br>
    “謝夫人寬宥?！本G漪哽聲道。

    綠漪起來，虞枝目及到她額頭的紅腫，她道：“你家里出事，你該告訴我。”

    綠漪道：“奴婢有想過，可是夫人您當時正巧感染了風寒......”

    聞言，虞枝目光微滯，無奈嘆息一聲，怒氣和傷心如一縷輕薄的煙霧消失殆盡。

    “這份信箋我處理了，你以后也不要再做了，你回頭告訴那名暗衛(wèi)，讓他告訴令容，此事我已知曉，往后不要再做?！?/br>
    綠漪道：“是?！?/br>
    虞枝思量道：“我再問你，此事除你外還有旁人嗎？”

    綠漪道：“沒有了?！?/br>
    “我宮里是不是還有他的人？”

    “有?！闭战Z對虞枝的在意，他定然在玉漱殿安插了自己的人。

    “你知道嗎？”

    綠漪搖首：“奴婢不知?！?/br>
    “你下去吧?！?/br>
    “奴婢告退?！?/br>
    待殿內(nèi)只剩下虞枝一人，她便就著燭火點燃信箋，繼而把燒起來的信箋丟入火盆中，再不理會。

    她意識到姜璟和成佑帝一樣，對她有難以言明的控制欲。

    而今的虞枝只覺窒息反感，心口郁郁，難以排解。

    心情無法平靜的虞枝低頭看著自己手腕上的鐲子，有種突然的沖動，想把鐲子卸下來，但最后念想不了了之。

    虞枝選擇練字。

    .

    綠漪在殿后的假山處和暗衛(wèi)接頭，然后把所有事都和暗衛(wèi)闡述清楚。

    暗衛(wèi)面無表情點頭，隨后去往紫宸殿復命。

    綠漪捂著心跳紊亂的胸口回來，一路上沉默寡言。

    她在想虞枝到底是怎么發(fā)現(xiàn)的？

    五年來虞枝都沒察覺，為何現(xiàn)在一下子就突然發(fā)現(xiàn)了？

    綠漪哪知在她和暗衛(wèi)接頭時，虞枝徑自找了一個僻靜的小軒練字，小軒屋的窗戶剛剛好正對假山，所有畫面一覽無遺。

    紫宸殿。

    姜璟從暗衛(wèi)口中得知此事后，面上露出驚訝之色。

    暗衛(wèi)轉(zhuǎn)述虞枝的話：“夫人給陛下您的話——此事我已知曉，往后不要再做?！?/br>
    姜璟聲調(diào)一如既往：“朕知道了?！?/br>
    他繼續(xù)問：“母妃什么反應(yīng)？”

    “綠漪說夫人是難過，似乎也很生氣，但沒有對她發(fā)火，還是將她留在玉漱殿中，只是不讓她在身邊伺候?！?/br>
    姜璟道：“擺駕玉漱殿。”

    過了一陣工夫，就著皎潔的月色，姜璟來到玉漱殿。

    此時剛?cè)胍共痪?，時辰不晚，藉由玉漱殿透光的窗戶可知虞枝尚未就寢。

    殿門兩端懸掛的六角宮燈發(fā)出亮眼的光芒，光暈折射在姜璟周身，照出他溫和神情，刻畫出他紋絲不動的影子。

    姜璟看著門，這一次他沒有直接進去，而是讓門口守著的宮人進去通報。

    殿中分外安靜，宮人小聲道：“夫人，陛下來了。”

    虞枝筆尖一松，墨汁在白紙上暈染開，如黑色的花。

    過了三息，虞枝鎖住眉，眼里透出幾分苦惱，爾后她換一張嶄新的宣紙，凝神握住筆桿，繼續(xù)寫字。

    宮人等待了一會兒，才聽到虞枝的話：“讓他回去，不見?！?/br>
    宮人領(lǐng)命，正要轉(zhuǎn)身，前方再度響起虞枝的聲音。

    “等等，你再告訴他一聲，這一段時間我不欲再見到他，我不想徒添煩惱，當下我只想安心習字。”

    聽罷，宮人額頭流下細密冷汗。

    她立刻明白陛下和夫人是鬧了矛盾，那這個傳話的差事可不好做，但宮人也只能硬著頭皮去轉(zhuǎn)告殿外等候的姜璟。

    殿外，宮人走出來。

    姜璟神色如常。

    宮人垂首，正聲把虞枝的話復述一遍。

    姜璟微微吊起的眼尾徐徐拉下來。

    他聽自己問：“這是母妃的意思。”

    宮人驟然覺得膽寒，身軀無意識抖起來，她顫道：“啟稟陛下，這就是夫人的原話，千真萬確，奴婢可不敢篡改?！?/br>
    換做平常，姜璟會說一聲隨口的安撫話，可是現(xiàn)在他沒有。

    姜璟未理宮人，望向殿門，眼神幽深地像是穿過厚重的殿門，直直定格在虞枝身上。

    虞枝沒有要聽他的解釋。

    出乎姜璟的意料，他吃了閉門羹，并且榮獲虞枝的警告，讓他最近不要出現(xiàn)在她面前。

    一次疏離不夠，還要來第二次明面的疏遠。

    一個疑問在姜璟心中沸出。

    他，做錯了什么？

    第43章 生氣

    虞枝逐客, 姜璟并未不依不饒，他遵從虞枝的話離開。

    臨走前，姜璟半張臉隱在暗處, 他語氣認真且鄭重，讓宮人帶話給虞枝：“兒臣知錯, 懇請母妃原諒?！?/br>
    宮人將原話轉(zhuǎn)述給虞枝聽, 虞枝沒有抬眼，只點點下巴, 表示已知曉。

    往后幾日, 姜璟如虞枝所言，沒有再來叨擾, 給虞枝足夠的清凈。

    全玉漱殿的宮人對虞枝和姜璟之間的冷戰(zhàn)心照不宣, 雖然不解，也不敢多問, 勤勤懇懇做好自己的事。

    約莫五日后, 姜璟不經(jīng)意間開口問虞枝近況。

    高忠道：“夫人每日都在和賀學士學習, 今兒賀學士和夫人還在太液池游湖?！?/br>
    “游湖？”姜璟挑眉, “游湖作甚？”

    高忠道：“聽說是為讓夫人開拓心境。”

    姜璟不言。

    高忠娓娓道來：“夫人每日按時用膳，每頓吃得都比從前要多些......”

    姜璟像是在聽。

    過了一會兒，高忠陳述完畢，又不禁多講了一句話：“總之陛下您不用擔心, 夫人她好得很?！?/br>
    聞言，姜璟輕扯起嘴角, 似笑非笑。

    姜璟呢喃：“看來朕真是為母妃找了一個好老師?！?/br>
    高忠雖然沒聽清姜璟在說什么, 卻本能打個寒戰(zhàn), 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會錯姜璟的意, 說錯話了。

    夜里, 姜璟決意去玉漱殿，他想，經(jīng)過這幾日虞枝合該消氣了。

    然事與愿違，當姜璟如往常一般悄無聲息步入宮殿，卻得到虞枝一句：“你怎會出現(xiàn)在這里？”

    姜璟神色罕見地一僵。

    虞枝蹙眉，她質(zhì)問道：“你不是答應(yīng)過我最近這段日子不出現(xiàn)我面前嗎？你怎么可以說話不算數(shù)？”

    姜璟很快冷靜下來，他面帶歉疚，告罪道：“請您見諒，兒臣不請自來只是想向您道歉，那件事是兒臣的錯，不該讓綠漪那么做，兒臣知錯，懇請您原諒?！?/br>
    虞枝扶額，擱置下羊毫筆，道：“令容，我不想聽這些，也不想見你，我也希望你諒解我。”

    不想見姜璟，一方面是因為姜璟所為，另一方面是虞枝欲意戒斷對姜璟的依賴。

    她側(cè)過身，一咬牙，狠下心腸道：“總之請你出去?！?/br>
    話落，殿中陷入詭異的安靜。

    良久，姜璟緩緩道：“您就這么不想見我？”

    “是?！庇葜﹂]眼。

    姜璟默然。

    從虞枝的語氣中可知，她并未消氣，如此一看，情況比姜璟想得更加糟糕，與姜璟而言，這可能不算什么，可是對于虞枝而言，此事極為不正常，她難以接受，不能釋懷。

    一句話概括，姜璟想得太簡單，他沒有虞枝的角度去換位思考，低估虞枝反應(yīng)。

    姜璟面上笑容寡淡。

    最后他壓下升起來的躁意，吞下自己作出來的苦果，道：“好。”

    確定姜璟走后，虞枝才回身，卻沒了練字的心情，她想起白日賀嘉對她坦誠布公的話。

    賀嘉對虞枝說他是她的老師，也是姜璟的臣子，換句話說，為人臣才是賀嘉心里擺在第一位的。

    所以賀嘉告訴虞枝，他自己也被姜璟叫過去詢問過——關(guān)于她習字的所有細節(jié)。

    虞枝無法理解，這時候虞枝意識到自己對姜璟的了解好像從很久以前就停滯住了，滿心以為他是溫潤如玉的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