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扶琉抬手向?天，在席間輕盈轉(zhuǎn)開半圈，歡快地說，“大兄雖然不大會?開鎖，但大兄是金石篆刻的行家，仿刻印章好厲害的。二兄雖然也?不精通開鎖，但二兄學(xué)富五車，順利科考上榜，在京城當(dāng)?官了呀！”

    葉羨春眼前五顏六色，天地間都是花枝招展的仙女，耳邊仙樂飄飄，人?做出?飛天展翅的姿態(tài)，在席間揚袖翩翩起?舞：

    “兄弟齊心，合力斷金。我?們?nèi)~家所有的地契都是大兄幫忙偽造，就連二兄下場科舉的戶籍文書都是大兄做的?！?/br>
    葉扶琉盛贊：“大兄好厲害。”

    葉羨春大贊：“咱們偷兒世家，硬生生考出?一個京官兒，二兄也?好厲害?！?/br>
    魏桓坐在席間，頗為贊同地含笑鼓掌，“葉家兩位郎君果然了得?！?/br>
    秦隴暈乎乎地跟著鼓掌：“如此、如此地厲害！”

    驚得說不出?話來的素秋：“……”

    神色越來越古怪的魏二：“……”

    魏二的目光滿是懷疑警惕，掃過席間舉止反常的幾人?，又挨個掃過席面上的各種吃食。

    像是猛然想起?什?么，他推開肩膀上拍掌不止的秦隴，急忙起?身?把席間那鍋燉黃羊rou取到面前，筷子飛快扒拉了幾下rou湯，露出?石鍋濃湯里搭配燉煮的菌子。

    “新鮮獵捕的黃羊rou，和山里采摘的新鮮菌子一起?燉，席間出?問題的四人?都吃了燉rou……難道是菌子有毒？”

    葉家唯一個沒吃菌子燉rou的素秋坐在原處，欲哭無淚。

    娘子，你帶著兄長?趕緊閉嘴罷！魏家還剩個魏二清醒著，你們說的什?么偽造地契，有問題的戶籍文書，偷兒世家……魏二一個字不落，全聽進去?了！

    素秋原地發(fā)了一會?兒怔，突然間醒悟不好，忙不迭地起?身?去?拉葉扶琉，焦急小聲哄勸，“娘子，別跳了，娘子。快回去??！?/br>
    葉扶琉正跳著飛天舞，人?被素秋拉著原地轉(zhuǎn)開半圈，滿天撒花跳舞的仙女散去?，視野里出?現(xiàn)了對面坐著的魏桓。魏桓清俊眉目舒展，視線始終溫柔跟隨，正對著她微笑不止。

    葉扶琉也?甜甜地笑了。不知怎么輕輕扭了下身?，就從素秋手臂里掙脫開來，愉悅地扯著裙擺小跑過去?，往魏桓懷里一蹦，“三郎！”

    魏桓居然也?不躲，仔細(xì)地?fù)軘n裙擺，放她在膝上側(cè)坐著，直接把人?穩(wěn)穩(wěn)地抱在懷里。抬手撫過細(xì)膩的臉頰，不輕不重捏了下耳垂，又撓了撓下巴。

    葉扶琉邊躲邊笑，“好癢。別像撓你家鷹兒似地?fù)衔??！?/br>
    溫?zé)岬闹父贡銖男∏傻南掳吞幣查_，轉(zhuǎn)向?漂亮的粉唇邊，輕輕捏了捏柔軟的唇珠。

    素秋捂著臉，不敢往下看，“娘子！”

    葉扶琉吃了菌子正上頭，當(dāng)?然不聽她的，甜甜笑著仰頭，雪白手腕往上抬起?，圈住了面前郎君的肩膀，素秋捂著眼睛喊，“魏二！”

    魏二咳了聲，起?身?道，“郎君，我?們先回去?。解解毒?！?/br>
    素秋閉眼聽到一陣乒乒乓乓的動靜，片刻后?魏二在門外道，“我?帶著郎君先回，素秋娘子，照顧你家娘子。其余事……咳。清醒了再說?！?/br>
    清醒花不了多少功夫。

    聽聞兩家吃了毒菌子，林郎中很快背藥箱登門，每人?服下一劑催吐藥，再熬煮解毒藥。

    魏二蹲在石鍋面前，懊惱地跟林郎中解釋，“山里現(xiàn)采的菌子，我?瞧著色澤都不怎么鮮艷，也?沒有那幾種出?名的毒菌子，一時大意了。菌子和rou混一鍋燉煮了整個時辰，郎君他們吃了幾塊燉rou就……”

    林郎中挨個翻撿鍋里的菌子。

    “燉成一鍋了，也?不知是哪種。聽癥狀像是刺激引發(fā)幻象。還好沒有直接吃菌子，毒性應(yīng)該不烈。先催吐一回，看看人?多久能醒?！?/br>
    魏桓吃得不多，用一劑催吐藥便清醒過來。

    撐著暈眩的額頭，默然回想。其他的菌子都是挑揀過的，只有個頭最?大最?厚實的乳白色斑點大菌子，他未見過那品種，興許就是毒菌？

    原本?打算回來再挑揀一回，后?來想著應(yīng)對葉家三郎，菌子的事忘了叮囑，魏二拿去?燉了rou……

    不知什?么品種的罕見毒菌，食用引發(fā)幻象。他回憶著模糊而光怪陸離的宴席場景，一時竟分不清真實還是虛假。

    扶琉在席間展袖飛揚，翩翩起?舞？

    和她家阿兄對舞？邊舞邊大聲嚷嚷什?么“偷兒世家”？

    魏桓放下手，篤定地想，葉家人?謹(jǐn)慎，絕不可能。定然是吃了菌子的幻相。

    如此說來，后?頭扶琉輕盈地奔跑扎進他懷中，親昵坐在他膝上，兩人?你儂我?儂，當(dāng)?眾調(diào)情……必然也?是心頭隱秘不能示人?的幻象而已。

    魏二站在門邊探頭問：“郎君可好些了？”

    魏桓應(yīng)道：“清醒了?！?/br>
    魏二把熬好的解毒藥放在桌上，躊躇片刻，“有件事不知該不該說。但想來想去?，還是要讓郎君知曉才好?！备蕉吐暪緡亷拙?。

    隔壁葉家很有問題。葉家兄妹兩個在席間親口道出?許多匪夷所思的說辭。

    葉家大兄擅長?金石篆刻，據(jù)說偽造了許多地契。

    葉家二兄下場科舉，持有的是葉家大兄偽造的戶籍文書。這個查實了要罷黜坐牢的！

    還有，葉家三兄當(dāng)?面承認(rèn)葉家是什?么：“偷兒世家”……

    魏桓原本?不動聲色地聽著，聽到最?后?四個字時，視線瞬間抬起?。

    “‘偷兒世家’，他們當(dāng)?真如此說了？”

    魏二：“確鑿無疑。我?在席間親耳聽到。素秋娘子當(dāng)?時也?聽到了?！?/br>
    魏桓沉吟不語，心里反復(fù)回憶著模糊記憶里隱秘不能示人?的情\欲幻象。

    把人?抱坐在他膝上，兩人?當(dāng)?眾你儂我?儂，他撫過她的唇瓣，她摟住他的肩頸，熱烈親吻……

    聲線平靜如常地開口，“葉家說完“偷兒世家”之后?呢。你便攙扶我?回來了？”

    “之后??！?nbsp;魏二尷尬地咳了聲，“費了點力氣，把葉小娘子從郎君身?上扶下來……我?便攙扶著郎君回來了?！?/br>
    魏桓：“……”

    ————

    一墻之隔。

    服下催吐藥劑的葉家兄妹兩個恢復(fù)清醒，兩人?對坐著，默默地捧著杯盞喝解毒藥。

    素秋心急如焚，逐字逐句、沒有絲毫錯漏地，把兩人?在席間的應(yīng)答原話復(fù)述一遍。

    葉羨春：“……”

    葉扶琉：“……”

    葉扶琉捂著暈眩的額頭：“我?們真這么說了？魏二是清醒的？一個字不拉聽進去?了？”

    素秋：“何止都聽進去?了。魏二當(dāng)?時看我?們的眼神都不對了。他肯定會?告訴魏家所有人?！娘子，我?們、我?們下面要如何是好？”

    葉扶琉：“再等等。我?頭暈?！?/br>
    葉羨春木著臉，表情空白。

    一動不動地坐在原處，心里默默地反芻著席間發(fā)生的事。

    反芻完了，坐進角落里，衣袖蓋住臉。想死的心都有了。

    葉扶琉暈得很，手撐著頭，同樣反芻著席間發(fā)生的事。

    她和三兄……吃了毒菌子燉rou，在席間翩翩起?舞。一路轉(zhuǎn)著圈兒展翅飛天，從東邊轉(zhuǎn)去?西邊，驕傲宣稱他們可以輕松捅開縣衙門的大牢鐵鎖，夸耀葉家犯下的眾多案底，魏家三郎欣慰鼓掌盛贊“果然了得”……

    她聽得高?興，跳進魏三郎懷里，兩人?纏綿熱吻，魏二扯都扯不開……

    葉扶琉：“搬家！知會?木匠，不管手頭什?么木料，打一把椅子送去?魏家交貨。我?們盡快搬家！”

    第54章

    魏大出了趟遠(yuǎn)門, 去百里外的江寧城魏家賜宅取回一個長木錦匣。

    抱著匣子回返五口鎮(zhèn)，來回統(tǒng)共不過三天，回來時卻意外發(fā)現(xiàn)魏葉兩家的氣氛全變了。

    魏二神色古怪, 欲言又止。

    素秋低頭不看人，見面匆忙避開。

    隔壁當(dāng)家小娘子葉扶琉，乍看似乎沒什么變化, 見面笑吟吟地和他打招呼, 見了郎君也打招呼。但細(xì)聽片刻對話，魏大差點原地跳起來。

    秋風(fēng)乍起, 吹起黃葉。葉扶琉站在?朝陽灑滿的院墻下，仰頭?和隔壁打招呼, “三郎，和你?商量個事。”

    魏桓在?木樓高處扶欄下望, “你?說。”

    “我們打算搬家了。葉家在?江南各處有不少宅子, 這處祖宅過大而不易照看，我打算掛個價錢賣出去?！?/br>
    葉扶琉笑盈盈地問, “委托牙人賣宅子之前, 先過來問問魏家, 兩家宅子相鄰, 魏家可有打算買下？”

    魏桓神色不動，“住得好好的，為何突然要賣宅子？”

    葉扶琉只笑不應(yīng)，問的還是那句，“魏家要不要買下？如?果不打算要，明天我便請牙人登門看宅子。”

    魏大目瞪口呆, 實在?忍不住插嘴，“葉小娘子, 住得好好的——”

    旁邊魏二給了他一手肘拐子。

    魏桓道，“先不請牙人。我想想?！?/br>
    葉扶琉往上舉起一根纖長的手指，“一天時間。明早我再過來問。”

    回身往院門邊走時，背后?注視的視線如?影隨形，木樓上響起魏大焦急的詢問聲，她裝作沒注意。

    轉(zhuǎn)過個彎，人停在?垂花門邊，長吁了口氣。

    葉家前院大清早就?熱鬧。木匠帶徒弟上門，粗細(xì)長短的紫檀木料攤開滿地，吭哧吭哧地趕工。

    葉羨春摞起袖子，也在?幫忙打磨表面，丈量尺寸，趕制榫頭?。木匠湊過來看片刻，驚詫夸贊，“葉家郎君手藝了得！可是學(xué)過木工？”

    葉羨春抹把額頭?汗，“老家屋子老舊，平常各處壞了，都是我修補?！?/br>
    說話間，葉扶琉從二門走來前院，蹲在?地上，翻了翻木料。

    木匠納悶地問，“小老兒正在?家中?收拾行?李，打算出遠(yuǎn)門挑好料子，怎么東家突然又傳話說不用了？說句實話，手頭?這些木料確實不算頂好的?！?/br>
    葉扶琉和身邊的阿兄對視一眼?！凹依锍隽它c意外，等不及慢慢挑好料。就?著手頭?這批紫檀木，打個魏家木樓同樣款式的木椅，送去湊個雙，兩家交易也算完滿?！?/br>
    葉羨春連連點頭?。

    趁著木匠去旁邊干活的當(dāng)兒，葉羨春蹲在?木料旁邊，輕聲提醒幺妹，“葉家看中?每一筆買賣。葉家商號的信譽重要，但我們自家的兄長更重要??！我寫給大兄二兄的警示書信，讓他們各自避一避，可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