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陳靖陽大獻殷勤進廚房洗碗去了，寧映白打算陪她媽一小時春晚就閃人。她和祝凌中間隔著一個寧淼淼，在等著春晚開播。

    “我發(fā)現(xiàn)你這人也挺有意思的，我家這一老一小都被你動用上了。還沒死心么？”寧映白明知故問。

    “沒你想的這么復雜。”祝凌盯著電視屏幕上的春節(jié)檔溫情節(jié)目，與猴戲無異，“我準備換個單位了，簡歷我已經(jīng)投了，年后面談?！?/br>
    “喲?！睂幱嘲仔缕鏄O了，“Z科大么？”Z科大就是Z市唯一的一所本科院校，即之前她提到過的破二本。

    “X理?！?/br>
    X理和X大是本省唯二的兩所985，X大是綜合類院校，但學術(shù)水平以文科和理科見長，要論工科個別專業(yè)的水平，X理會更勝一籌。

    “怎么想到的？”

    “再在X大做下去就真成耗材了。都說X大是知名青教霸凌大學、高知斗獸場，我也是會累的?！?/br>
    寧映白被祝凌這出引用網(wǎng)評給逗樂了，她也經(jīng)常刷到母校消息，別的學校護校寶數(shù)億噸計，就他們X大無論是學生還是教職工都在網(wǎng)上發(fā)送惡評?！澳愕谝惶熘繶大這樣么？你還是X大當寶挖回來簽長聘的，別人可能是X大詐騙來的，你——于情于理都是X大親生的吧？去X理也逃不開你爹媽的魔爪啊?！?/br>
    “換個地方換換心情也好?！?/br>
    “要我說你還是去國外吧，這次不是我的私貨，真心建議，要不就脫離這依托高校的體系吧?！睂幱嘲琢x憤填膺起來，“你也不適合搞social吧?！?/br>
    “我怎么走？”

    他倆都低頭看著沉迷于平板游戲的女兒的后腦勺，寧映白欲言又止?！八哉f啊你……算了。還是謝謝你們家吧，沒你們我和我媽也不能和好?！?/br>
    電視里的過年合家歡節(jié)目到了下轄的一個少數(shù)民族自治鄉(xiāng)采訪，展現(xiàn)當?shù)鬲毺氐倪^年民俗，鑼鼓喧天的好不熱鬧，配上寧淼淼平板外放的游戲音和寧容心外放的小說語音，祝凌和寧映白的小聲交談更不容易被聽清。

    “嗯?！弊Ａ杷贫嵌貞?yīng)和。

    寧映白家值得說道的事只有一件：寧映白十五歲時和她的繼兄上了床，還被寧容心捉j(luò)ian在床。寧容心崩潰之余對寧映白放了相當傷人的狠話，從前相依為命的母女之間在此后的十年里有一道天塹般的隔閡。寧容心和剛結(jié)婚不久的丈夫也因為這事離了婚，后來他們想復婚，寧映白反對也沒用，他們只給了一個解決方案就是讓寧映白和她繼兄不再見面。

    一直到了祝玉山夫婦大駕光臨，寧容心才有點應(yīng)當一致對外的意識，也就那么一點。雖然無法回到過去了，但也好過中間的那十年。

    “吵死了，老林，換個臺?！睂幦菪谋挥绊懥寺爼械讲粣?。

    “好，那咱們就看阿白的新節(jié)目吧！別怪叔叔啊，這節(jié)目我還沒看過，你們年輕人的東西太‘潮’了，遭不住，離婚也能拍個節(jié)目?！崩狭譀]話找話，從有線電視信號換到網(wǎng)絡(luò)平臺，找到了寧映白的那檔節(jié)目。

    “哎哎哎叔你別放第4期??！”寧映白叫住繼父，但繼父已經(jīng)按下了播放鍵。

    他們還沖了會員，直接進入了片頭前瞻，第一個鏡頭就是寧映白捂嘴笑著說“我跟前夫離婚的原因啊”，接著消音的“嗶——”聲，又切到另一個嘉賓問“你覺得你前任和現(xiàn)任最大的區(qū)別是什么？”，寧映白笑得后仰的畫面。

    繼父猜到后面不會是什么闔家歡樂的內(nèi)容，至少不會是適合當著前女婿和孫女放的東西，趕忙退了出去，但家里的氣氛已經(jīng)僵住了。

    “阿姨，叔叔，我洗好了，你們看看還有什么我能幫上忙的地方么？”陳靖陽把岳母家的灶臺都擦得锃亮，從廚房里出來，寧淼淼以外的人都看著他，他還以為臉上沾到臟東西了。

    寧淼淼全然不知道大人們有多么尷尬，她關(guān)掉了游戲，大聲宣布：“mama，我想去唱歌！”

    “大年叁十哪來的地方給你唱歌！看完春晚回酒店睡覺了啊。”寧映白說。

    寧淼淼撒嬌道：“春晚太難看了！mama，你唱歌好聽，我想聽你唱！”

    “可惜我們家沒有話筒啊，不然讓淼淼在家里唱好了。”寧容心向?qū)幱嘲资寡凵?，“要不你們出去找一家ktv吧，過年營業(yè)的多了去了?！?/br>
    “媽你怎么讓人帶小孩去ktv呢？”“mama，姥姥都說了帶我去了！”母女倆一齊說。

    寧容心把他們?nèi)笠恍《嫁Z了出去，再看女兒這不倫不類的家庭關(guān)系下去她血壓要爆表了。而且明天繼子也會上門，冥冥之中有一種繼子也會加入戰(zhàn)局里的錯覺。

    *

    “我說，你為什么也在這？”陳靖陽在ktv門口開完臺，回頭差點撞上祝凌。

    “我為什么不能在這？要不你問淼淼，她想我來嗎？”祝凌回敬他。

    寧映白牽著寧淼淼去按電梯了，寧淼淼回頭充滿期待地看著倆爹。

    陳靖陽的歌喉可對不起女兒的期待，他在家都是負責給母女倆搖熒光棒的。

    寧淼淼的眼神給他一種“大過年的，來都來了”的感覺，但他只想得到四個字：忍辱負重。

    這是寧淼淼組的局，當然她最積極，纏著寧映白又唱又跳。寧映白今天出門穿的就不是適合長時間高強度運動的裝束，一會兒后扶著腰倒在陳靖陽身邊。

    “爸爸，到你唱啦?！睂庬淀的弥捦踩フ易Ａ枇?。

    她在家里也鬧著要陳靖陽唱過，他勉為其難地來了一句，寧映白拍著面部扭曲的女兒說你要讓他唱那為難的是我們。

    “我嗎？”

    “嗯，mama累了?！?/br>
    祝凌坐在點歌臺前，寧淼淼要唱什么他就給她點。

    寧映白依偎在陳靖陽懷里刷手機，想看有沒有人在老家偶遇他們的怪異組合。

    “畫面很融洽哈，抖音神曲到了會唱歌的人嘴里也能變得好聽?！彼呐年惥戈柕哪樀啊２贿^她印象里的祝凌是會關(guān)掉聲音看短視頻的那種人。

    “少來?！标惥戈柨梢源_定今天的行程全是隔壁的預(yù)謀。

    可是他女兒還沉浸在她的唱跳里，弄不好不久后她就會在生日上把愿望從當演員改成參加女團。一般的家長聽到小孩日后想做科研工作者都會欣喜若狂，陳靖陽除外。

    “mama，你唱。”寧淼淼遞了個話筒過來。

    “啊？”寧映白還在刷手機呢。

    “我累了，輪到你了?！睂庬淀蛋言捦餐鶎幱嘲资掷锶?，一屁股坐下。

    寧映白直起身子，下一首歌的前奏響起，這不是短視頻配樂的風格，而是一首年紀比他們都要大的經(jīng)典老歌。

    祝凌回頭看向她，舉起話筒，率先把開頭的女聲部分唱了：“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風雨。縱然記憶抹不去，愛與恨都還在心里……”

    祝凌起的音比較高，聲音卻完全不顫抖。

    寧映白微微愣神，才接著唱了開頭余下的女聲：“真的要斷了過去，讓明天好好繼續(xù)，你就不要再苦苦追問我的消息……”

    “愛情它是個難題，讓人目眩神迷，忘了痛或許可以，忘了你卻太不容易。你不曾真的離去，你始終在我心里，我對你仍有愛意，我對自己無能為力……”祝凌唱起男聲部分和原唱李宗盛是兩種味道，寧映白也不像林憶蓮。

    陳靖陽猛地抬頭，唱這歌的用意簡直是司馬昭之心。隔壁的哪是在唱歌，他是在唱他自己。

    這對前夫前妻唱得投入，他們的婚生女也不玩電子設(shè)備了，在為他們打節(jié)拍。

    陳靖陽成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