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爺爺退休之后，便和譚奶奶一起回到蒼縣生活，因此每年過年的時候，他們都會趕回去和家人團(tuán)聚。

    蒼縣距離榕城兩百多公里，開車回去大概需要三個小時，譚奇上了一天班，不想疲勞駕駛，便花錢請了個代駕。

    車子駛出地下停車場，譚殊看著窗外迅速后退的樓房和路燈，只覺得心情輕松又愉悅。

    她轉(zhuǎn)過頭去，就看到老譚抱著個手機(jī)，兩個大拇指非常靈活的敲敲打打，一看就是在和人聊天。

    譚殊將腦袋湊過去，發(fā)現(xiàn)和老譚聊天的那個人，頭像看起來還挺眼熟的。

    瞅了一眼屏幕最上方的備注“馬老師”，她立即想起來，這人是她之前補課那個機(jī)構(gòu)的負(fù)責(zé)人，每次看到她都笑瞇瞇的，偶爾還會請她喝杯奶茶或者咖啡。

    譚殊雖然沒添加這位馬老師的微信，但對方卻在她的家校溝通群里，所以她才會覺得那個頭像看起來眼熟。

    她用好奇的眼神看老譚，“你和她聊什么呢？”

    譚奇只回了兩個字：“投訴?！?/br>
    譚殊微微一愣，隨即反應(yīng)過來，“你要投訴范老師？”

    譚奇點了點頭，“總不能讓你白受委屈?！?/br>
    譚殊抿了抿唇，小聲道：“其實，我想等之后排名升上去了，再拿成績打她的臉?！?/br>
    譚奇搖頭失笑，“那你有沒有想過，等你成績大幅度進(jìn)步的時候，人家可能已經(jīng)辭職不干了？”

    譚殊嘴巴微微張開，“啊”了一聲。

    她之前，確實沒考慮過這個。

    “所以該投訴投訴，該申請退費就申請退費，她讓你難受了，咱們總要給她找點兒不痛快?！?/br>
    譚奇將手機(jī)放她眼前晃了晃，“成年人更看重利益，投訴之后領(lǐng)導(dǎo)會找她談話，還有一定概率會扣她工資，這可比你拿成績砸她臉上的效果好?！?/br>
    譚殊立即就被說服了，她朝譚奇豎起大拇指，“我覺得，爸你說的非常對，可我還是想拿成績砸她臉上?！?/br>
    主要是最近跟著葉老師學(xué)習(xí)，她覺得特別順利，就導(dǎo)致整個人都有點兒飄了。

    譚奇伸手揉了揉女兒腦袋，“嗯，那你就留著她的微信別刪，等之后查了高考成績，就直接截圖發(fā)給她。”

    想了想，他又補充道：“我想她可能也等著你成績下降，好趁機(jī)冷嘲熱諷幾句出氣?！?/br>
    譚殊愣了幾秒鐘之后，眼神漸漸變得堅定起來，“我才不會給她機(jī)會！”

    譚奇用鼓勵的眼神看她，“嗯，我相信你。”

    #

    范老師最近幾天的心情非常不好。

    準(zhǔn)確來說，她這整個寒假都不太順利，因為財運實在是太差了。

    先是譚殊莫名奇妙就不來了，然后是張廷旭聽到自己和同事議論譚殊，冷嘲熱諷一番之后直接提出退費。

    她擔(dān)心張廷旭去找譚殊，告訴她辦公室里發(fā)生的事情，于是便先下手為強，從譚殊爸爸那兒入手，言語之間暗示譚殊和張廷旭可能有點兒小曖昧。

    她原本還想著，譚殊爸爸有了先入為主的思維，在懷疑譚殊早戀的情況下，就不會聽信譚殊的一面之詞，第一時間過來辦理退費。

    至于譚殊那邊，只要她愿意過來把剩余的課時給消耗了，自己總有辦法哄好她的。

    她已經(jīng)想好了說辭，就說是因為看出張廷旭對譚殊有非分之想，自己忍不住勸說了幾句，就被張廷旭給記恨了。

    譚殊那么單純的一個小女生，大概率是會相信自己的。

    可讓范老師沒想到的是，她發(fā)出信息之后，譚殊爸爸一開始是沒什么反應(yīng)，今天卻突然添加校長的微信，投訴自己在背后惡意議論學(xué)生，然后直接提出了退費。

    哪怕校長再三解釋，說這應(yīng)該是誤會，譚殊爸爸也根本不聽，還說要打總部的投訴電話，甚至威脅說要去舉報他們機(jī)構(gòu)的消防通道不過關(guān)。

    面對這種軟硬不吃的家長，校長也沒轍了，只能答應(yīng)盡快辦理退費。

    她那一肚子的火，就只能撒在范老師的頭上了。

    她以張廷旭和譚殊退費的原因為由，狠狠的批評了范老師一頓不說，還直接取消了對方的年終獎。

    培訓(xùn)機(jī)構(gòu)都是靠業(yè)績提成吃飯，年終獎其實沒幾個錢，可眼看著即將到手的錢就這么飛了，范老師就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最近的業(yè)績確實很拉胯，學(xué)生還接連退費，不但損失了張廷旭這個清北苗子，還徹底失去了譚殊這個潛在的大客戶。

    要知道，她早就給譚殊做好了規(guī)劃，想著等她到了高三，就請假出來上全科一對一，從之前譚殊爸爸的反應(yīng)來看，他還是很支持這個規(guī)劃的。

    可是現(xiàn)在……

    范老師只想去寺廟燒幾株香，再去求個轉(zhuǎn)運珠什么的，看春節(jié)之后的運氣能不能變好一些。

    #

    車子平穩(wěn)行駛在夜色之中，最終停在蒼縣城郊的一個四合院外面。

    譚殊推開車門，都還沒來得及下去，就被一群人給圍住了，他們態(tài)度熱情的老譚打招呼，同時還不忘夸獎她越長越水靈了。

    譚殊非常禮貌的回應(yīng)那些人的招呼，然后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那些人的熱情根本擋不住，兩個小孩子也被家里的大人推出來，讓他們叫人。

    小男孩不認(rèn)生，立即聲音清脆的喊“譚大叔”“殊jiejie”，小女孩卻有些靦腆，她躲到家人身后，伸出個腦袋偷偷看譚殊。

    周圍人樂呵呵的夸小男孩懂禮貌，那小女孩的奶奶看了一眼自己孫女，皺眉道：“越大越?jīng)]見識，看到長輩不知道打招呼叫人嗎？”

    小女孩意識到自己被批評，露出委屈巴巴的眼神。

    譚殊立即從自己的小背包里掏出糖果，分給了那兩個孩子，還伸手揉了揉小女孩的羊角辮，小女孩看起來還是很害羞，但眼睛卻很明亮。

    老譚和那些人寒暄的時候，譚殊背著小背包進(jìn)了四合院，非常歡快的奔向兩位老人。

    譚爺爺一看到她，就說她又瘦了，應(yīng)該多吃點飯，譚殊立即笑著回：“爺爺精神還是那么好，最近沒少下象棋吧？”

    譚爺爺輕輕敲了下她的腦門，“小丫頭只會貧嘴，就不該讓你回來?！?/br>
    譚奶奶搖頭失笑：“殊殊一回來你就和她斗嘴，沒回來的時候又天天念叨?！?/br>
    譚爺爺立即反駁：“誰念叨她了？你別亂說話。”

    譚奶奶不和他計較，伸手挽過孫女的胳膊，“咱們懶得理他，去看你祖祖吧！”

    “祖祖最近身體好嗎？”譚殊問。

    譚奶奶點頭，“身體倒是很硬朗，就是人上了年紀(jì)，耳朵有點背，你和她說話的時候，要盡量大點聲?！?/br>
    接下來的十分鐘，譚殊深刻認(rèn)識到，祖祖的耳朵并不只是一點點的背，自己和她說話的時候，一句話基本都得重復(fù)個兩三遍，老人家還不一定能聽明白。

    等老譚應(yīng)付完外面那些鄰居回來，將祖祖的注意力吸引過去，譚殊瞬間覺得自己解放了。

    一家人吃過晚飯后，譚殊將之前買的禮物拿出來，一件件的分給家人，然后將最后一個粉色盒子抱在手里，“我去找昭昭，一會兒就回來。”

    周昭昭家和譚殊爺爺家離的很近，譚殊三步并作兩步的跑過去，剛一進(jìn)院子，就聽到狗叫聲傳來。

    譚殊叫了一聲“大黃”，被鐵鏈拴住的大黃狗瞬間不叫了，只是吐著舌頭跳上跳下的。

    譚殊走過去，伸手摸了摸大黃的腦袋，又捏了捏它的耳朵，夸獎道：“不錯，竟然還聽得出我聲音，下次獎勵你一個大雞腿?！?/br>
    “殊殊過來了??？吃晚飯了沒？”

    中年男人的聲音，打斷了譚殊和大黃之間的互動，她轉(zhuǎn)過頭去，就看到周昭昭的爸爸周鎮(zhèn)，他穿著一件灰色棉襖，站在路燈下抽煙。

    譚殊放開大黃，禮貌的打招呼：“周叔叔好，我吃過晚飯了，昭昭已經(jīng)睡了嗎？”

    回蒼縣之前，她就給昭昭發(fā)了信息，可卻一直沒收到回復(fù)，她猜測昭昭可能沒看手機(jī)。

    對上譚殊期待的眼神，周鎮(zhèn)卻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那丫頭最近叛逆的很，被我沒收了手機(jī)，給關(guān)在家里了?！?/br>
    “啊？”譚殊一臉震驚。

    周鎮(zhèn)嘆了口氣，無奈道：“你嬸子生二胎之后，我們對她的關(guān)注少了些，那孩子就迷上了打游戲，還和一起打游戲的人網(wǎng)戀了，要不是我們發(fā)現(xiàn)及時，她都跑榕城和人見面去了?！?/br>
    譚殊：……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回過神來，問：“那……昭昭還在鬧情緒嗎？”

    周鎮(zhèn)點頭，“嗯，這兩天在鬧絕食，你上去勸勸她吧，你倆關(guān)系一直挺好，她說不定會聽你的?！?/br>
    一個系著圍裙的老太太從堂屋出來，邊翻白眼邊抱怨：“一個小丫頭片子而已，還能翻出天去？我看都是被你們夫妻倆給慣的，才會這么不知天高地厚！”

    面對強勢的老太太，周鎮(zhèn)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壓根兒不敢還嘴。

    譚殊下意識捏緊手里的粉色盒子，“我……我先去看看昭昭吧！”

    她繞過周家老太太，輕車熟路的爬樓梯上去，咚咚咚敲響了周昭昭的房門。

    然而，譚殊敲了十多二十下房門，屋子里的人卻毫無反應(yīng)。

    “昭昭快開門，我是譚殊?！彼吳瞄T邊喊。

    房門瞬間打開，周昭昭一把將她扯進(jìn)去，然后迅速把門反鎖。

    “你什么時候回來的？我從昨天早上就被關(guān)了禁閉，都不知道外面發(fā)生了什么?！?/br>
    周昭昭看起來特別正常，情緒也很穩(wěn)定，一點都不像是被棒打鴛鴦的樣子。

    “干嘛用這種眼神看我？”周昭昭挑眉，隨即又露出了然的神色，“我爸和你說了我網(wǎng)戀的事情吧？”

    譚殊點了點頭，“周叔叔讓我上來勸勸你?！?/br>
    周昭昭笑得一臉燦爛，“不用勸！我這人可是很理智的，怎么可能一個人跑去榕城，和素未謀面的網(wǎng)友見面？”

    “那周叔叔說你絕食……”

    周昭昭擺了擺手，“傻子才絕食，我房間里有很多零食，餓不著的。”

    譚殊松了口氣，但還是有點疑惑：“那你干嘛不和周叔叔說清楚啊，他看起來挺擔(dān)心你的?！?/br>
    周昭昭撇了撇嘴，“我爸媽最近一門心思撲在我弟身上，哪有功夫來管我？老太婆更可笑，不知道從哪里聽人說，尿布比尿不濕好，還說手洗尿布比洗衣機(jī)洗得干凈，居然就想讓我去給那小不點兒洗尿布，我要是再不鬧出點兒動靜，那不成任人宰割羔羊了嘛?！?/br>
    譚殊徹底放心了，好奇道：“那個網(wǎng)戀對象，也是子虛烏有的嗎？

    周昭昭忍不住笑，“確實加了幾個游戲好友，他們約我去榕城玩兒密室逃脫，不過早被我給拒絕了?！?/br>
    她邊說話邊翻出幾包零食丟給譚殊，一副大大咧咧的樣子。

    “那老太婆重男輕女，有了孫子之后，就成天念叨家里的財產(chǎn)都是我弟的，還想把我當(dāng)奴隸使喚，我真是呸了?！?/br>
    譚殊將粉色盒子放在圓桌上，撕開一袋薯片，好奇道：“那你打算就一直這么被關(guān)著嗎？”

    周昭昭非常淡定的點頭，“被關(guān)著挺好的，不用看老太婆的臉色，也不用應(yīng)酬那些八百年見不上面的親戚，不過不能一直‘絕食’，因為我零食快吃光了。

    她注意到譚殊放在圓桌上的粉色盒子，眼睛一下就亮了，“這是給我的禮物？”

    見譚殊點頭，她立即將盒子拆開，看到盒子里的熊貓臺燈，眼睛更亮了，“這個小熊貓，也太可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