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雙刀客

    “巧思不少?！标懬喾鄣赘‖F(xiàn)一抹譏諷，便掏出火折子孤身走進暗黑的密室。

    他藝高人膽大、走得不疾不徐，頗有閑庭信步之態(tài)。

    從幽深的臺階直達地下，眼前便出現(xiàn)一個寬敞的主廳，華貴的屏風將其一分為二，后面是一間茶室。

    地下屋內(nèi)陳設與上方簡陋的茶肆截然不同，其奢靡程度堪比百年宗室府邸。

    繞過茶室，內(nèi)間左右各一甬道，通向不同臥房；臥房皆是二進的廳子，可同時容納四五人歇息，寬敞得很。

    陸青帆看過左邊、又往右邊，終在右手甬道盡頭發(fā)現(xiàn)了血跡。

    沿著血跡一路向上，陸青帆在臺階盡頭破開一道暗門，入目便是血淋淋的茶肆了。

    陸青帆墨眸沉吟片刻，繞著血跡出了茶肆。

    他一冒頭可嚇壞了守在門外的冷海。

    “嚯！大人不是到后面查探嗎，怎得從茶肆里冒出來了。”冷海一邊嘟噥著，一邊收起指縫的暗鏢。

    差一點，暗器就全朝著主子爺發(fā)射了。

    “有密道。”陸青帆言簡意賅說完，就來到小間外。

    乍一看到緊閉的房門，他薄唇微抿。

    “青果姑娘說不讓屬下進去打擾，”冷海小心地打量著自家爺?shù)哪樕?，低聲問：“要不屬下再陪大人走一趟密室？?/br>
    陸青帆瞟了一眼躍躍欲試的冷海，眼底染上一抹興味：“也行?！?/br>
    不知怎的，冷海的后脖頸有點泛涼。

    很快，那股涼意就得到了印證：大人把他鎖密室里了。

    通往荒地的鐵蓋也好、進茶肆的暗門也罷，在不破門的情況下，只能由外往內(nèi)開。

    這也是為何茶肆內(nèi)也要留兩間臥房的原因：保證外面有自己人開門。

    “一間普通的茶肆，卻要七個人輪流看守；地上看店、地下享樂，突然被人齊齊滅口……”

    有點意思。

    陸青帆沉吟思考，冷海幽怨地在茶肆暗門內(nèi)嗷嗷：“大人，屬下啥時候才能出來??？這茶肆好多血，屬下害怕?！?/br>
    陸青帆沒好氣地低哼一聲：“住著吧?！?/br>
    一個刀口舔血、馳騁沙場的副將說“怕血”？

    敢不敢更離譜些。

    冷海一聽大人口氣便知可以了，嬉皮笑臉地從暗門鉆出來。

    “大人，屬下回來了?！辈杷梁熗鈧鱽砝浯▎⒎A的聲音。

    陸青帆快步出去，冷海緊隨其后。

    從午后時分來到茶肆發(fā)現(xiàn)慘案，到云曦驗尸結束，外頭已是日落時分了。

    云曦就著青果端來的清水洗手，漂亮的桃花眼不住地觀察著茶肆周圍多出來的數(shù)名差役，小聲問道：“這些是陸大人請來的幫手？”

    “川大哥說是奉縣縣丞調來的人?！鼻喙粗∧X袋壓低聲音說道：“奉縣一年到頭都沒幾樁案子，聽說茶肆一下死了七個，給縣丞嚇壞了。”

    是了，換誰轄區(qū)里一下出了這么大一樁案子恐怕都得惶恐一陣，何況是一向太平的奉縣？

    云曦擦凈了手、又涂上自制的護手膏，低聲問：“陸大人在哪兒？”

    “奴婢差點忘了，陸大人說在地下密室等小姐。”青果忙不迭把凈手的水倒了，帶著記錄驗尸的小本本，跟小姐一起去密室。

    荒地的黑洞如同地面張開的大嘴，云曦繞著鐵蓋子轉了一圈，這才和青果提著燈籠往下面走。

    主仆二人循著陸青帆之前查探的軌跡走了一趟，最后在右手甬道處找到了案發(fā)現(xiàn)場。

    “云仵作來了?！标懬喾磺埔娫脐乇阒鲃訐P手示意她過去。

    云曦主仆走近才瞧見，陸青帆身邊除了冷氏兄弟，還站著一個矮胖的中年男子，一張臉愁云慘霧的。

    云曦猜測他可能就是奉縣縣丞了。

    “云仵作驗尸神準，青州要案得破便多虧了她。孫縣丞不妨一道聽聽驗尸結論?！?/br>
    孫縣丞聽陸青帆這般說，不禁佩服地朝云曦拱手道：“早聽聞法場上出了位巾幗英雄般的女仵作，一力破獲了青州大案，想來便是云仵作了?！?/br>
    “不敢當，破案皆按察司的功勞，民女只是按照計劃行事罷了?！痹脐刂t遜兩句，便直接進入正題。

    “甲男、子時女被一刀割喉，腹內(nèi)食物并未完全克化，死亡時辰最早；緊跟著，兇手一刀斃殺了丑時女，與剩余四人一番纏斗過后殺害；五人胃內(nèi)空空、不曾用膳?！?/br>
    七名死者，兩個死于割喉、一個死于內(nèi)臟破裂失血、剩下四個死于外傷失血。

    兩撥人身死相距不足半盞茶的功夫。

    “七名死者皆斃命于刀傷，刀型如圖所畫?！痹脐卣f著，青果配合地掏出兇器圖。

    陸青帆一行上前圍看。

    冷海驚訝道：“雙刀？”

    “不錯，是那種形薄如蟬翼、運內(nèi)勁后可削鐵如泥的雙刀。”云曦頷首：“兇犯右手力大、左手力小，雙刀同出，在死者身上留下的傷口深淺不一，所以看上去血多凌亂，讓人誤以為兇犯是多人聯(lián)合行兇?！?/br>
    從出刀力道和痕跡來看，是一人雙刀。

    “兇犯是個高手?！标懬喾陆Y論。

    半盞茶內(nèi)，先殺毫無還手之力的甲男夫妻二人、又搏殺茶肆人，還要將甲男夫妻二人的尸首擺成他們來時看到的樣子，可見對方武藝之高、行動之迅猛。

    此時別說冷氏兄弟，孫縣丞的臉色都有些晦澀難言。

    “有什么問題嗎？”云曦疑惑地歪歪頭。

    “不是云姑娘的問題。這雙刀使得好的刀客，在咱們大明都是數(shù)得著的?！崩浜蠐项^，打量了自家大人一眼，見大人沒攔著他，這才繼續(xù)解釋道：

    “江湖上有一門派名曰‘雙刀門’，專門訓練雙刀客行俠仗義，據(jù)說那門主就是用雙刀的行家；另外……賢王殿下身邊，據(jù)說也有個隱姓埋名的雙刀客?！?/br>
    殺害這七人的兇犯，不論是涉及江湖門派、還是牽涉賢王殿下，于破案而言都會變得復雜棘手。

    一時間，眾人沉默。

    “再難也要破案?！?/br>
    陸青帆率先打破沉默：“我們先來看看兇犯的行動軌跡：甲男、子時女在密室用膳，期間兇犯闖入、從身后偷襲殺人，未曾驚動上方茶肆；兇犯提著二人尸首來到臺階上探聽茶肆內(nèi)動靜，后悄然出去時跟準備膳食的丑時女相撞，一刀斃其命；后與乙、丙、丁、戊四人廝殺，奪其命?！?/br>
    當時，留在茶肆上的五人還沒來得及用膳，黃泉路上就當了餓死鬼。

    第8章 失蹤的銀子

    云曦贊同點頭，“行跡確如陸大人所言。案臺上有昨日剩飯、酒盞內(nèi)沒有迷藥，蠟燭、熏香一應皆正常。只是……”

    “只是什么？”這一次發(fā)問的是孫縣丞。

    “只是這里擺件貴重、燈盞不凡，制造這般大的密室、還要裝飾得富麗堂皇，肯定要花費不少銀子?！痹脐刂噶酥干项^：“一間小小的茶肆可負擔不起?！?/br>
    這七人定有旁的來財途徑。

    身死之謎未破、錢財也來路不明，孫縣丞瞬間一個頭兩個大，只恨剛才多嘴一問。

    “對兇犯可有猜測？”陸青帆一句話問到了點子上。

    云曦遲疑地看了一眼孫縣丞，說出了自己的猜測：“兇犯身長五尺二寸到五尺四寸之間，茶肆內(nèi)沒有留下兇犯腳印，體型胖瘦、是男是女難以預估、但內(nèi)力驚人；雙刀可能不會隨身攜帶、也許會藏匿于袖間護腕或腰帶內(nèi)?！?/br>
    云曦雖然剖驗了七具尸首，但兇犯留下的痕跡極少、可用線索不多。

    加上茶肆周圍環(huán)境偏遠，多得是流動歇腳之人，很難鎖定嫌犯范圍。

    “既然有畫像模樣，下官先循著這個方向去找！”孫縣丞揚手告辭，去尋差役們頒發(fā)通緝令。

    冷氏兄弟跟上青果去處理尸首，要給奉縣衙門做交接

    這邊，陸青帆帶著云曦在第一案發(fā)現(xiàn)場轉轉。

    方才云曦已經(jīng)粗略地看過，此刻在陸青帆的帶領下，她再一次仔細觀察右側的臥間。

    “你對孫縣丞有疑慮？”陸青帆翻看著書房一隅的書冊，低聲問云曦。

    剛才讓她推論兇犯模樣的時候，云曦明顯遲疑的態(tài)度沒能逃過陸青帆的眼睛。

    “只是怕孫大人誤以為我托大?！痹脐赜樔粨u頭：“我擅長驗尸、剖腹取驗的法子又有些……怕給大人惹麻煩?！?/br>
    沒有確鑿的證據(jù)就推論兇犯輪廓，換成普通仵作，哪里敢說？

    “不必擔心?！标懬喾铄淙绾?，望著云曦淡淡道：“有本官為你作保，你大可直言。”

    “是?！痹脐匦念^一松，櫻唇揚起一抹淡笑。

    陸青帆被那抹清麗可人的笑容惹得心頭一悸，重新故作平靜地低頭看書。

    屋內(nèi)似有若無的情愫讓云曦的耳根微紅，她脆生開口問道：“大人對死者可有猜測？”

    “有些?！标懬喾c頭：“他們來財之路不正，十有八九通緝在冊……說不定手上還沾著人命?！?/br>
    “大人，有發(fā)現(xiàn)。”冷海大步流星走過來：“隔壁的墻內(nèi)好像……”

    “去看看，”陸青帆高大挺拔的身形快速略過，沒等屬下說完就出了臥間，云曦一溜小跑跟上。

    徒留在最后的冷海一腦袋問號。他剛才……莫不是打攪了大人的好事？

    左右兩個臥間中間有一巨寬的墻壁將其隔開。方才在找線索的差役聽到墻壁之間有縫隙，就用鐵錐敲了敲。外頭的墻皮掉落，里面的水泥和著坑坑洼洼的骨頭就浮現(xiàn)出來。

    “大人，水泥和外頭的墻皮都是后砌的……這像一截手骨?！碧崆耙徊节s到的冷川指著露出的一截兒骨頭沉聲道。

    陸青帆側身讓云曦上前，她伸手接上青果遞來的羊皮手套戴上，用小刷、小錐叮叮當當?shù)厍么蛞环?，將最后一點浮灰刷掉，露出了一個完整的手骨。

    “是手骨無疑，與其相連的尸首應該都在墻內(nèi)?！痹脐乜跉獬林?，秀眉在眉心打了個深深的結。

    “看來，陸大人對這七人的推論，沒跑了?！?/br>
    “來人，挖。”陸青帆鐵青著臉下令。

    不大一會兒工夫，差役們將墻掏挖了三分之一的厚度，從中翻找出好多骨頭……其中有除了頭骨還能清晰辨認、其他部分已經(jīng)跟水泥混為一處，取不出完整型兒的。

    云曦趁著差役挖白骨的功夫，和青果一點點將白骨按人體骨骼數(shù)量拼湊出來。

    “墻內(nèi)死者共計九人、皆為男性，照白骨化的情況來看，最起碼死了八年以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