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曦聳聳肩，干脆跟上。

    二人在刑部衙門口轉(zhuǎn)了一圈，趁著有挑擔(dān)的經(jīng)過又多買了些吃食，這才大包小包地拎著往回走，碰巧在衙門口遇上了急匆匆準(zhǔn)備回提刑按察使司上衙的宗毅大人。

    云曦把一份早膳遞過去：“宗大人辛苦了?！?/br>
    “哎，不妨不妨！”宗毅一邊扶正官帽一邊接過云曦遞來的牛皮紙包，招呼都來不及打便一溜煙兒跑了。

    “噗，宗大人真真是熱心腸。”云曦彎了彎眉眼。

    “是，”陸青帆望著宗毅離去的背影，也忍不住感慨道：“宗大人看著敦肅、實(shí)則是個(gè)再伶俐不過的人。你給他送的什么？”

    方才買了那么多吃食、包得都差不多，陸青帆根本分不清什么是什么。

    “糖糕和酥皮點(diǎn)心。都是宗大人愛吃的甜口?！痹脐啬托牡亟忉尩?。

    昨日吃東西的時(shí)候，她就瞧出宗大人跟自個(gè)兒一樣愛吃甜食了。所以挑去的都是宗大人喜歡吃的口味。

    陸青帆：“……厲害。”能在這么多雜七雜八、一模一樣的牛皮紙包里精準(zhǔn)找到師父愛吃的點(diǎn)心，牛氣。

    他是沒那個(gè)本事。

    “那是?！痹脐氐靡廨p揚(yáng)眉眼：“吃貨總得有些能耐的。大人是做大事的人，不必在意這些細(xì)節(jié)?！?/br>
    “哦？那我愛吃什么？”陸青帆饒有興趣地追問道。

    “大人愛吃rou?！痹脐卣ＵＱ?，一副這可難不倒她的樣子。

    陸青帆一噎，心底泛起一股難掩的甜。

    她竟真的知曉。

    二人旁若無人地閑談著進(jìn)了后院，路上遇到不少刑部的同僚，他們第一次見到陸青帆如沐春風(fēng)的笑模樣，一個(gè)個(gè)驚恐萬分。

    甚至有個(gè)膽子小的一看陸青帆這樣，趕緊跑去了盧尚書的書房，言說陸大人今兒跟云仵作談笑一路、說不定就商議如何對付尚書呢。

    盧尚書氣得胡子都歪了，立刻把人打了出去！

    “神經(jīng)病，他們就不能是二人生出情愫談笑風(fēng)生嗎？”盧尚書第一次覺得就不該讓這個(gè)刺頭兒留在刑部。

    看看、看看大家那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師爺見狀趕緊安撫自家大人，只說那陸青帆蹦跶不了幾天了、據(jù)說新案子跟大調(diào)考較官員之事掛了勾，破不破案都會惹得一身腥臊，這才讓盧尚書降了火氣。

    盧尚書書房里的小盤算云曦一行自是不知曉的，他們還沉浸在如何高效破案事宜上。

    回去時(shí)，青果正在跟冷海斗嘴。

    “……都說了不是我的口水！肯定是冷川尿褲子了！”

    “我兄弟多大歲數(shù)了還尿褲子呢？！”冷海指著冷川膝蓋上那一塊濕溻溻的水漬，笑嘻嘻地調(diào)侃道：“你可把我兄弟給弄濕了啊，得負(fù)責(zé)任呢！”

    “負(fù)責(zé)？”青果一聽要負(fù)責(zé)，瞬間紅了眼眶，可憐兮兮地轉(zhuǎn)頭看向回來的云曦。

    “小姐，海大哥讓我賠川大哥的褲子！”

    云曦將吃食放下，一眼就看到了冷川的褲子濕了一塊，明顯是青果做夢夢著好吃的流口水留下的。

    “那就賠?！痹脐乇傅氐溃骸敖o川護(hù)衛(wèi)添麻煩了?！?/br>
    “奴婢也說賠啊，可海大哥非要、非要讓我以身相許！”青果“哇”地哭出聲來，“我、我不要以身相許?！?/br>
    云曦瞪大眼，望著一臉尷尬把人弄哭的冷海。

    “不是，大人、云姑娘，我真不是那個(gè)意思，我就是想……”

    “是我尿褲子?！崩浯ò逯撞哪樛鲁鲆痪湓挘骸安挥觅r?！?/br>
    屋子里瞬間安靜，青果連哭都忘了。

    一個(gè)高傲寡言的錚錚漢子，居然為了不讓青果哭，承認(rèn)自己尿褲子……

    那種玄幻程度讓云曦都有些暈乎，半晌都沒想好該如何接話。

    “咳咳，冷川，還不回去把衣裳換了？”陸青帆一錘定音，這一番鬧劇總算結(jié)束了。

    “是?！崩浯ǘ嘁粋€(gè)字不說，大步流星地出了門。

    青果眼眶掛著眼淚，眨巴著眼目送冷川落寞離去的背影，不禁上前兩步走到門邊，想追不追的，小模樣忐忑得很。

    “玩笑開過了啊。”任丹青拍了拍冷海的肩膀，“坑兄弟你是拿手的?！?/br>
    云曦看著神色不似以往懵懂的青果，小聲道：“也許……未必是壞事？”

    情竇初開總得有點(diǎn)事件推動(dòng)，萬一這一次青果就開竅了呢？

    第146章 一套暗賬

    “吃飯、干活?！标懬喾昧饲米雷印?/br>
    “未入流品階的官員，跟六部和三司打過交道且可能和薄娘相識的都在這里了?！?/br>
    冉杓戳了戳桌上的卷宗，忍不住感慨道：“宗大人真給咱們幫了大忙了。”

    不僅指點(diǎn)迷津、篩選人也非常精準(zhǔn)。

    陸青帆對自家?guī)煾傅哪苣土巳挥谛?，淡淡地道：“將這些人再過篩一遍、減少范圍，隨后一一提審。”

    說罷，他看了一眼云曦：“卓爾和雪明快來了，師爺和云曦隨我一道去提審?！?/br>
    “是。”

    “是?！?/br>
    任丹青和云曦各自領(lǐng)命，換一身衣裳歸來聽口供。

    云曦的小院兒離刑部不遠(yuǎn)，換裳不過小半刻的功夫。

    等她回到衙門，陸青帆仍是那身被自己壓出印子的官服……而任師爺則一身筆挺干練的常服，頗有威嚴(yán)。

    卓爾一見到云曦出現(xiàn)就雙眼一亮，忍不住激動(dòng)地道：“云姑娘！”

    “卓公子?！痹脐貜澚藦澝佳郏骸皝淼眠@般早，可用過早膳了？”

    “不曾?！弊繝柌缓靡馑嫉氐溃骸拔覀兌际且关堊樱兹招?、夜間忙活?！?/br>
    尤其是接過了飛燕樓的事務(wù)，偶爾還要幫襯一下雪明姑娘，卓爾這兩日當(dāng)真累得很。

    云曦聞言感慨道：“確實(shí)辛苦?！?/br>
    二人寒暄片刻，陸青帆盯著卓爾的眼神便多了幾分?jǐn)骋狻?/br>
    任丹青人老成精，見陸青帆的醋壇子要翻了，趕緊阻止二人道：“哎哎，咱們敘舊先放放，且說說案子吧。卓公子早些說完口供早些回去歇息！”

    云曦聞m.l.z.l.言站到陸青帆身畔，卓爾也肅正了臉色，認(rèn)真地道：“在下定然知無不言?！?/br>
    “薄娘死前幾日，你可曾注意到任何不妥？她在鳳齋錢莊存銀的時(shí)候所拿鑰匙的線索你可有？從打通兩處密道到薄娘身死這段時(shí)間，她可曾在花樓留下、托付什么物件？”

    陸青帆話不多說，三個(gè)問題皆在要點(diǎn)上。

    卓爾思慮了片刻，一一答了。

    薄娘行事一向不按常理出牌，以卓爾對薄娘的了解，她作甚出格的事情都委實(shí)算不上“出格”。

    至于物件……是萬萬沒有托付過的。

    “但她囑咐過，若以后有什么事、一定要多幫幫雪明姑娘?！弊繝栒f完，見云曦一行神色毫無變化便黯然地道：“沒甚用嗎？”

    起碼暫時(shí)是，卓爾所知的事情太少。

    薄娘對待卓爾完全是對待一個(gè)弱者，故而多方照拂、時(shí)不時(shí)前往探望，但從未跟卓爾分享身家性命攸關(guān)的事情。

    思及此，云曦忍不住嘆息，“也許……薄娘是真將卓公子當(dāng)成弟弟的?！?/br>
    很快，雪明姑娘也到了。

    卓爾雖然還想跟云曦再細(xì)談一二，可陸大人那警告的眼神委實(shí)可怕，卓爾不敢繼續(xù)停留、在任丹青不斷催促下離開了。

    云曦是第一次見雪明姑娘，堂下如同清水芙蓉一般的漂亮女子行止優(yōu)雅大氣。

    惹得云曦心中不禁感慨這世上竟有氣質(zhì)這般出塵不染的女子，也就是之前在船上的虛賢道長能與其一較高下。

    “奴家見過侍郎大人?！毖┟鬟凳仔卸Y。

    陸青帆頷首免禮，問起了關(guān)于薄娘之事。

    雪明一怔，“上次師爺和另外一位大人不是已經(jīng)問過？”怎得今次還要問呢。

    陸青帆眸色一沉，云曦快他一步主動(dòng)開口道：“雪明姑娘見諒。之前詢案乃例行公事，如今再問是因?qū)捶赣辛诵┚€索。還望雪明姑娘回想一下，薄娘死前數(shù)日可有什么古怪之處、有沒有奇怪的客人來瞧過她？”

    陸青帆壓下眼底的寒意，等雪明姑娘開口。

    雪明是個(gè)聰明人，立刻知曉云曦想問的是什么：“若姑娘暗示的是官家身份的人，前十幾日，確實(shí)有人來單獨(dú)找過薄娘?！?/br>
    雪明姑娘身上有一份賬本，是飛燕樓的暗賬。

    不少青樓都會分為明暗兩本賬冊，一明賬記錄客人進(jìn)出流水、樓內(nèi)的采買諸事；一暗賬便是私下招呼的陰陽房客人、見不得人的交易，或者是從人牙子那處尋來的一些姑娘、抵債的賭鬼等等入不得眼的私事。

    兩套賬目分開管理，雪明手里的，便是暗賬。

    陸青帆聞言不禁沉聲追問道：“前一次探問為何不言此賬？”

    “大人見諒，我們青樓招呼的客人非富即貴、亦有些官身之人頂風(fēng)作案，若是薄娘身死之事尚未查清楚，再牽涉到官員狎妓的繁雜之事……奴家也是怕拖累了樓內(nèi)的姐妹。”

    雪明姑娘看著出塵不染、實(shí)則深諳人心，對樓內(nèi)的得失算計(jì)心中亦有謀劃。

    想來若不是陸青帆親自問到，恐怕雪明還不會主動(dòng)交代暗賬的事。

    難怪薄娘放心將偌大的樓內(nèi)暗賬全部都交給雪明姑娘。一番話應(yīng)對陸青帆當(dāng)真是滴水不漏。

    云曦深知這樣僵持下去賬本也看不著，主動(dòng)遞臺階：“雪明姑娘與薄娘情誼深厚，我們這次只查兇殺案、旁得一概不問。大人，你看這樣的話，咱們是不是能讓雪明姑娘把暗賬拿出來瞧瞧？”

    暗賬存在的目的就是篩出更多的嫌疑人范圍，總比將那么多未入流、家中盛產(chǎn)關(guān)中白蜜的人都拉來考較一番要省時(shí)間得多。

    大調(diào)在即，青樓薄娘身死畢竟是兇案，那些未入流的官身一旦攀扯上、就算最后是清白的，說出去也定會影響大調(diào)時(shí)的參評。

    要不是涉及到這些，也無需這般拐彎抹角行事。

    雪明見二人松口亦暗地里松了口氣。

    “還請兩位隨我一道，那暗賬有些多……”

    云曦和陸青帆對視一眼，二人留下任丹青，跟著雪明一道回了飛燕樓。

    任丹青目送著馬車離去的身影，暗暗嘆道：“老夫終于也體會了一把青果那丫頭被撇下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