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曦偏過頭看陸青帆，他墨眸專注地打量著賀氏夫妻的動作，英挺的俊顏緊繃著，毫無抓人的意思。

    看來還有旁人在。

    她悄然將腦袋收回來，選擇以靜制動。

    “找著了嗎？”賀老夫人望著毫無章法翻看靈堂的賀老爺子，問道。

    賀老爺子抬起頭，嘴里已經(jīng)叼了個果子：“啥都沒有啊。”

    “吃吃吃，現(xiàn)下是吃東西的時候嗎？再磨蹭一會兒那幫小兔崽子可就回來了?！辟R老夫人沒好氣地將果子從賀老爺子嘴里揪出來，結(jié)果聞著味道很香，也就著咬了一口。

    “嗯，真好吃哎！”

    躲在暗處的云曦和陸青帆：“……”

    “我都說不能餓著肚子來尋線索嘛！小陸子真找著線索了么？不會在棺材里吧?！辟R老爺子被媳婦兒擠兌也不惱，手腳并用地爬上棺材，就準(zhǔn)備將康滿的棺材板子給掀了。

    “不行不行，抬不動！老太婆快來幫……”

    賀老爺子準(zhǔn)備讓“幫忙”的話還沒出口，便看到了躲在一側(cè)的陸青帆和云曦，手里的動作便是一僵。

    被發(fā)現(xiàn)的云曦瞪大眼睛，心道壞了。

    陸青帆卻沉穩(wěn)得很，沖著賀老爺子搖搖頭，示意他莫要叫破。

    因為門外，“新的訪客們”都到了。

    “呦，天天把仁義禮信掛在嘴邊的賀老爺子怎得跑來攪擾死人安寧呢？”

    萬尺陰陽怪氣地從門外走進來，身后跟著那兩位從江南來求學(xué)的元辰和閔進財。

    “三只癩皮狗，”賀老夫人沒好氣地道：“又不是你們的祖宗，維護人家棺材板作甚？”

    “我們好歹是讀書人，做不來這等粗鄙之行。但康大學(xué)士生前榮耀、死后的安平也不當(dāng)被人攪擾……”

    萬尺還在那掉書袋子，賀老爺子立刻從棺材上面下來，嚴肅地道：“你說得是，那我們不打擾他的安寧了?！?/br>
    他不住地沖著賀老夫人使眼色：趕緊尋個由頭溜吧！

    “你個討債來的就別在這里裝蒜了?！辟R老夫人雙手抱臂，渾然沒接收到夫君的真意，冷聲反諷萬尺道：

    “真當(dāng)老太婆不知道？祥龍齋昧了你三人的盤纏，導(dǎo)致你等無法入京趕考，你們沒有法子，只能死皮賴臉地住下。要真論起來，你們可比我們更恨康滿那老賊呢！”

    “夫人此言差矣，既然是身外之物，我等也不愿過多執(zhí)著……”元辰還沒說完，閔進財便拽住同伴的衣袖：“反正錢也要不回來了，咱們拿些康滿的陪葬品換銀子也是一樣?！?/br>
    云曦躲在一旁聽得都懵了。

    不是說祥龍齋富貴榮華……怎得還會貪墨學(xué)子的盤纏呢？

    那才幾兩銀子。

    第281章 目的曝光

    “死老太婆可莫要裝蒜，你們不也是為了拿回被孫子供奉來的傳家寶？咱們半斤八兩，誰都別說誰！”萬尺不愧是長時間混跡在祥龍齋的人，連賀氏老夫婦的目的也摸清楚了。

    云曦躲在角落里聽著，心下暗道這可比挨個探問精彩得多。

    “……哎呀你莫要拉我！”

    賀老夫人可不是輸陣的主兒，撇開賀老的手便叉腰呵斥道：“誰讓康滿老二連孩童的物件都要昧下，我們想討回來有什么不對！既然都是來找茬兒的、先到先得，你們后面排著！”

    賀老爺子眼睜睜地看著傻媳婦兒將什么都說了，如何使眼色也不見她有反應(yīng)，一張老臉急得皺成了個菊花！

    完了完了！現(xiàn)下什么都讓角落里的陸青帆聽了個分明，他跟老太婆的罪名怕是徹底坐實了！

    萬尺三人被賀老夫人擠兌得不成樣子，也沒甚可說，只能按照賀老夫人的指揮上前幫賀老葉子推棺材板。

    棺木極沉，手無縛雞之力的三個書生加兩個老人家委實難以推動。

    云曦看向陸青帆，眼底浮現(xiàn)出一抹焦急之色。

    陪葬品云曦是絲毫不在乎，可她不愿任由眾人破壞尸首。

    死者已矣，總要留下一點尊嚴。

    陸青帆感受到云曦的眼神，大掌不輕不重地捏了捏她的掌心，下巴輕揚、示意她看門口。

    “看來諸位需要在下相助啊。”

    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外，他笑嘻嘻地將打暈的小廝丟在旁邊，跟同樣被賀氏夫妻打暈的人齊排躺平。

    賀老夫人乍一看到來人是胡子越，忍不住一亮，“廢話少說！再耽擱一會兒他們可就都回來了！”

    這就尷尬了。

    云曦輕輕地撓了撓鬢角的碎發(fā)，賀老夫人這一打岔，都沒來得及讓胡子越說明來意。

    不論如何，一齋的房客們各懷心思、賴在祥龍齋也根本不是所言的冠冕理由，如此行徑倒也算是情理之中。

    等到眾人好不容易齊心將棺木打開，皆忍不住面面相覷。

    “什么情況……”萬尺望著空空如也的棺木，喃喃出聲。

    胡子越第一反應(yīng)便是中計，轉(zhuǎn)身運功便要飛身離開！

    陸青帆哪會讓他跑了？

    長劍“嗖”地便從隱蔽的角落飛出，直直對準(zhǔn)胡子越的后背擊去！

    那劍飛得太快、儼然在空中形成一道殘影，萬尺等人壓根沒捕捉到、就看到已經(jīng)到門口的胡子越被突然擊中、踉蹌了一下。

    畢竟是御林軍出身，胡子越被重擊之后再提氣欲跑，陸青帆人已經(jīng)到了近前、攥住了他的肩膀。

    那力道大得驚人、胡子越壓根掙脫不開。

    胡子越被抓住后，云曦這才從角落里走出來，清眸望著眾人，隨即瞟了一眼空蕩的棺槨，“還滿意自己看到的嗎？”

    從萬尺和賀老夫婦都有充分的不在場罪證之后，云曦便覺出這些房客恐怕對康大學(xué)士并非表面那般尊崇。

    他們只要故意透出一些可乘之機，這些人必然會自露馬腳。

    所以陸青帆當(dāng)時跟余弦商量后，以話術(shù)吸引心懷叵測的訪客們。

    云曦只是沒想到，陸青帆竟然這般細心，不知何時偷偷將死者的尸身一走，還順便唱了一出“空城計”。

    “陸、陸……”萬尺等三人沒想到陸侍郎竟然在，連云仵作都……

    賀老夫人詫異地轉(zhuǎn)頭看向掩面的賀老爺子：“怪不得你剛才眼睛跟抽抽了似得?！?/br>
    合著是早就發(fā)現(xiàn)陸青帆了，給她使眼色呢！

    賀老爺子生無可戀，已經(jīng)不想說話了。

    “哎哎，輕點啊陸大人！”胡子越被抓住也不惱，嬉皮笑臉地告饒。

    陸青帆也不廢話，將人重新揪進靈堂，隨即方才喊著肚子痛的余弦便帶著眾人重新出現(xiàn)在靈堂外，將周圍包得嚴嚴實實。

    “嚯，這么大陣仗……”胡子越吶吶地摸了摸鼻尖。

    陸青帆也不廢話，淡淡地瞟了三撥人一眼：“你們是自己交代、還是回刑部慢慢交代？”

    云曦站在陸青帆身畔，眸子已經(jīng)掃到了胡子越虎口處古怪的老繭。

    奇怪，在齋內(nèi)又不舞刀弄劍的，怎得會輕易傷到虎口處呢？

    “別別，大人，我們都說、都說！”萬尺方才對賀老夫人有多橫，到了陸青帆這里便有多慫。

    原來，康滿雖無償講經(jīng)，但卻是個極為擅長攪弄人心緒之人，言談之間坑蒙拐騙地就讓人上了“學(xué)士供奉”。

    萬尺是個糊涂的，一開始就沒察覺出其中端倪，康滿便夸?？谘云涠筛咧袪钤?。

    為了這句話，萬尺將家中所湊銀兩全都捐了供奉。熱血上頭之后，便是半路吃土的悲催遭遇。

    無奈之下，萬尺又重新請上門來，求康滿將他湊的銀錢還來。

    康滿非但不再見他，連帶著這些小廝下人們也以各種理由推說康滿不在。

    萬尺指著余弦恨聲道：“這個小狐貍天天跟著康滿那個老狐貍招搖撞騙，將我們?nèi)齻€人的兜子都掏空了！我們回來以后用盡手段都沒能要回半個字兒……他們怕我們再惹出大動靜來，才退而求其次讓我們暫居祥龍齋到大考開始?！?/br>
    被驀然指責(zé)的余弦怔了一下，“‘學(xué)士供奉’是爾等自愿上供，后悔了又要回去如何說來？難道求神拜佛者皆如此嗎？”

    不說也就罷了，一提余弦的氣也來了：“你們仗著先生心善，接連幾次都鬧將到竹樓去，多少銀錢啊，我們祥龍齋會缺嗎？”

    “不缺你還來啊！”一直沒吭聲的閔進財沒好氣地道：“總比給康益那個賭鬼強?！?/br>
    余弦氣惱地走到供奉箱中，沒好氣地道：“誰給康少爺了？這些供奉……”

    他話音沒落，舉起空空如也的供奉箱喃喃道：“怎得沒了？”

    賀老夫人見狀多少有些幸災(zāi)樂禍：“嘖嘖，千防萬防，家賊難防?。　?/br>
    云曦和陸青帆眼瞧著這場鬧劇，確認萬尺三個讀書人確是腦子進了水，想著多供奉一點就能高中狀元，便將所有盤纏給捐了。

    等到下了山，肚子饑餓、風(fēng)餐露宿的現(xiàn)實終于讓他們腦子清醒了，反應(yīng)過來這根本就是一場無根之水的騙局。

    等到再上山來，可就不是之前的待遇了。

    壓根不能再有什么“供奉取回”的說法。

    照目前來看，為了考取功名的萬尺三人倒不像是會為了些盤纏殺人。

    “學(xué)士供奉”引出了康益好賭，倒是意外收獲。

    “年輕人功利心上頭，將身家性命都賠了也就算了。你們怎么連小孩子都騙？”

    余弦強詞奪理為自家先生說話，賀老夫人終于忍不住了：“我家孫子看到了供桌上的好吃的嘴饞吃了幾口，就被康老頭訛去貼身玉佩的事情怎么說？”

    一說到玉佩，陸青帆和云曦便是一怔。

    那東西他們可熟悉，但不在康滿的手里，而是……陸青帆和云曦齊齊看向被制住的胡子越。

    胡子越一點兒不慌，攤了攤手，表示他一概不知。

    見二人神色有異，賀老夫人也有些發(fā)憷，小聲解釋道：“老太婆可沒殺人啊，當(dāng)真是心中疑慮這才想著把東西找回來的?！?/br>
    為了塊玉佩殺人剖傷口，確實沒必要。

    這下，案件有些違和的地方終于算是搭上了。

    祥龍齋確實富貴榮華，只是這些年攤上了康益那個二世祖。他不知曉何時染上好賭的習(xí)慣，后來躲賭債就鉆進了祥龍齋。

    債主們知道康滿有些家底，賒賬的時候無限度簽契、還不上就上祥龍齋要債。如果不給就鬧翻天，將祥龍齋的名聲搞臭。

    祥龍齋會封山宵禁，其實是為了擋那些個上門的討債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