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冤無仇？”胡子越仿佛聽到了這世間最大的笑話，他朗笑一聲沖陸青帆道：“這廝明面上桃李天下、實則道貌岸然，殺了他都是便宜了他！總之，我目的達成，隨大人押解入刑部。”

    云曦的眼底涌上幾分不解，鑒于這祥龍齋人多口雜，也不便深問。

    案件真相大白，陸青帆一行押解胡子越準備離開。

    臨去前，云曦尋了個包袱將康滿的秘密字條全都裝走了，陸青帆向賀氏老夫婦提出把玉佩當做證物帶回刑部，二老下山后可以不日往刑部去取。

    賀氏老夫婦自然是千恩萬謝。

    至于萬尺書生三人……只能花錢買教訓了。

    余弦主動提出送陸青帆一行下山。

    祥龍齋逢遭大變，康滿的小兒子康益只是守靈的時候露了一下臉，后續(xù)這般大的陣仗他都未曾出現(xiàn)。

    可見康滿當真是養(yǎng)了個白眼狼。

    “大人，小人只能送別到這里了。”余弦望著“祥龍齋”的氣派匾額，吶吶地道：“沒了先生，我們祥龍齋再也沒法‘飛鶴翔龍’了。”

    “祥龍齋不應止于一人?！痹脐販芈晞竦溃骸笆耪咭岩?，萬千莘莘學子還在，康學士書學精神亦在，余管家總可以將其發(fā)揚光大的?！?/br>
    余弦似乎從未想過自己將祥龍齋頂起來，眼底涌上幾分期盼和惶恐：“小人行嗎？”

    “遵守刑律，便能挺直腰桿做事?！标懬喾吐暤?。

    胡子越對二人所言嗤之以鼻，率先往山路走去。

    陸青帆警惕心強，立刻抱拳告別，快速跟上胡子越，免得這廝再有什么小動作。

    云曦和余弦客氣地互相道別，她便踏上歸去之路。

    康學士身死的消息傳來，未來幾日定然還會有不少人慕名前來吊唁。余弦深吸一口氣，告誡自己定要堅持住。

    “你這個小雜種！”

    正當余弦轉(zhuǎn)身準備回齋，方才一直不見的康益突然從門外后方的枯林里鉆了出來，猛地將余弦撲倒了！

    “康益你瘋了？”余弦不復方才在陸青帆等人面前那副沒主心骨的模樣，抬起手臂就要將康益推搡開來。

    康益一把勒住余弦的脖頸怒聲呵止道：“怎么不裝了？在人家刑部跟前不是挺能裝得人畜無害的么？想獨吞祥龍齋？做夢！”

    “都是康滿的兒子，你花天酒地、我費心經(jīng)營，憑甚不能繼承祥龍齋？！”

    余弦已經(jīng)被掐得面色漲紅、呼吸困難，卻還不服氣地反唇相譏道：“有種你今日便掐死我，否則祥龍齋你碰都別想碰！”

    “好好！老子就掐死你！”康益即刻動了殺心，雙目通紅地收緊雙手。

    余弦哪里是坐以待斃之人，他已經(jīng)疼得開始翻白眼，眼角余光瞥見了手邊的石頭……夠石頭仿佛用盡他全身的力氣，猛地抬手狠狠照著康益的腦袋砸去！

    康益吃痛之下翻了個身，余弦終于有了喘息機會，踉蹌爬起來就往前跑。

    滿面血水的康益見狀低吼一聲就追，二人順著不大的山道跑了幾步，康益便腳下一滑摔倒在地。

    余弦驚呼一聲想上前攙扶，又想到這廝方才就要殺他，便站在原地沒動、臂彎間劃出一個不大的機弩對準康益。

    他眼底的兇光康益再熟悉不過，手腳并用地往后退：“你、你干什么？你膽敢殺我，康家人絕對不……?。　?/br>
    “這可都是你逼我的！”余弦冷冷地道。

    一箭射歪、卻嚇了康益一跳，他翻滾之下竟然摔倒了懸崖下！

    余弦他快步走到崖邊，清秀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冷笑，知曉這摔下飛鶴峰的人斷無生還的可能。

    沖著懸崖唾了一口，余弦正準備轉(zhuǎn)身離去，突然覺得腳脖子一墜，他驚恐地回過頭去，就看到康益沾染血污猙獰笑著，沖余弦冷冷地道：“就算死，老子也得拉著你到陰曹地府作伴去！”

    “別……?。?！”

    沿著山路走的陸青帆一行三人沉默前行。

    突地，陸青帆耳朵尖稍稍動了動，他腳步一頓，似有所感一般往飛鶴峰上看去。

    “大人，怎么了？”云曦也順著陸青帆的視線看去。

    “……沒什么，”陸青帆搖頭，“只是聽到后面好像有些動靜。”

    “噗，說不定是有人墜崖了?！焙釉綉蛑o地道。

    “走吧?！标懬喾沉艘谎郜F(xiàn)在還有心情拿人命調(diào)侃的胡子越，只覺這廝被捕都毫無悔意。

    第284章 動機成謎

    山路走到一半兒，陸青帆和云曦默契對視一眼，皆放慢了腳步。

    “我心中有一疑惑，還希望胡侍衛(wèi)能解答一二。”云曦好奇地問道：“用‘三箭齊發(fā)’這種手法，是想嫁禍褚統(tǒng)領么？”

    “是想引你們上鉤。”胡子越倒是坦誠，直言道：“誠如你們所言，‘三箭齊發(fā)’可不是誰都會的?！?/br>
    他是褚昭收的徒弟，一手“三箭齊發(fā)”頗受褚昭真?zhèn)?，便是放眼整個御林軍，都未必還有人比得上胡子越用得爐火純青。

    利用機擴發(fā)簪殺人便可窺一二。

    “為甚？”云曦秀眉微蹙，“是不是太子殿下身死還另有隱情？”

    胡子越?jīng)]想到云曦立刻想到了太子，意味不明地道：“另有隱情的不止是太子，還有廢太子?！?/br>
    這話說得古怪，當今太子殿下身死之時已經(jīng)是廢太子，他又刻意“強調(diào)”廢太子是何意？

    陸青帆墨眸微斂：“你說得可是十年前被廢黜的廢太子？胡子越，你究竟是何人！”

    此事干系重大，陸青帆和云曦調(diào)查諸事那么久，都難將十年前的那樁大案后面的真相窺其一二，怎得胡子越這個小小的御林軍護衛(wèi)卻知內(nèi)情？

    “等你們調(diào)查清楚廢太子殿下身死之事，再來問我吧?！焙釉诫pm.l.z.l.手抱臂，意味不明地望著陸青帆：“若你給我滿意的答案，我也會給你滿意的答案?！?/br>
    在此之前，胡子越承諾他絕不會隨意自盡身死。

    誠如陸青帆所猜測得那般，胡子越殺了康滿，為得便是將前段時間湮息的廢太子身死案和如今的兵部左侍郎、一品鎮(zhèn)武侯褚昭重新聯(lián)系在一處。

    “褚昭已經(jīng)不再兼任御林軍統(tǒng)領，他的位置也變得危險了?！焙釉胶磺宓氐?。

    “有人要殺他。”云曦輕聲道。

    被利用完的棋子一旦被懷疑，肯定勢要被幕后之人除掉。

    這一次胡子越并未附和二人，只是略一頷首，表示他們猜得對。

    賀氏夫婦的玉佩之事，胡子越只說了一半真話：那玉佩確實是褚昭和康滿傳訊所用，拿了玉佩之人便是前來傳信之人。

    胡子越不知該如何將康滿之死攀扯到褚昭身上，就準備了一個備用的法子：利用玉佩讓陸青帆等一行重新調(diào)查廢太子一案、捉住褚昭的首尾。

    “我只是沒想到事情這么巧，那玉佩竟然是賀氏夫婦的；想必康滿也不曾料到他隨手給褚昭的玉佩會是賀氏夫妻之物?！?/br>
    思及此，胡子越忍不住苦笑。接連橫生枝節(jié)，倒是讓他這個兇犯暴露得更快了。

    信息的拼圖缺了一塊，讓云曦和陸青帆心中仍舊存疑。

    那飛鶴峰往來傳信之人的消息，倒是有了意外收獲。

    “你說是余弦在收斂消息？”云曦驚訝地說完之后，抬眸看著高高的飛鶴峰，遲疑著要不要再爬回去問問。

    “我可不上去了，你殺了我吧?！焙釉?jīng)]好氣地往地上一蹲就要擺爛，被陸青帆踢了一腳屁股才不情不愿地站起來。

    陸青帆看了一眼云曦，讓小姑娘一人在山腳下等著也不安全，便索性送她到客棧里、又跟掌柜的招呼一聲，就提溜著胡子越這個兇犯重新上山。

    二人運功飛躍、腳程極快。抵達飛鶴峰后才知曉，余弦送他們離開之后一直未歸，不知去做甚了。

    連同余弦一道失蹤的，還有本該按時來守靈的康小公子康益。

    聽到二人皆不在此，陸青帆決定往余弦的屋中一探。

    翻找物件的時候，胡子越便在一旁吊兒郎當?shù)爻ァ岸颊f了沒有東西”、“破屋子我搜了八百回了”云云。

    陸青帆亦一無所獲。

    他直起腰沒好氣地道：“為何在山下不提？”

    “我說了不用再上來你不聽??！那余弦一看就是康滿的擁躉，康滿讓他往東他不會往西。怎么可能是主謀、撐死是個情報的搬運工?！焙釉秸f完之后就被陸青帆提溜住了脖梗子拖出門，急得他哇哇叫，直吼兇犯也是要被呵護的，皮得欠抽。

    客棧內(nèi)，云曦托腮將方才胡子越所言之事在腦海里思慮許久，還是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

    最令她想不通的便是胡子越殺人的動機。

    誠如他所言，康滿多行不義、合該身死，可御林軍出身的胡子越是如何知曉康滿行事的、又怎會發(fā)現(xiàn)褚昭和康滿一直在合作？

    褚昭年歲跟陸青帆差不多，十年前也不過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他能和康滿勾結(jié)何事？這事跟白家被污蔑斬首又有什么關聯(lián)？還是說那是十年前廢太子忤逆大案的其中一環(huán)……

    諸多疑問襲上心頭，云曦捂著發(fā)痛的腦袋輕輕甩了甩。

    案子雖破，可疑問仍多。

    “云曦?！?/br>
    正當云曦揉著太陽xue安撫自己快要炸開的腦袋時，陸青帆和胡子越回來了。

    “找到了嗎？”

    云曦激動地迎上去，陸青帆卻淡淡搖了搖頭：“人不曾回去。我猜他被康益帶走了。”

    至于余弦跟杜信、葛忠斌接頭交換情報一事，陸青帆的推論與胡子越所言一致，他當只是傳遞消息之人，個中內(nèi)情并不知曉。

    “這樣啊……”云曦倒也不失望，只覺二人跑了一趟頗有些辛苦，便奉上兩盞茶讓他們飲下。

    擱下茶盞，三人告別飛鶴驛館掌柜的，快馬趕回了京城。

    這一趟行走、帶回兩個兇犯押解入地牢。他們掌握了從前不曾知悉的一些消息，卻也收獲了更多疑慮。

    陸青帆到刑部后，讓冉杓立刻去探查賀氏老夫婦的身份、還讓任師爺也動身去翻找康滿的消息。

    他懷疑余弦是康滿的外室子。

    青果一宿沒見著自家小姐，拉著云曦的衣袖噓寒問暖，確認小姐只是辛苦吧啦地探了兩個案子、一宿沒睡，旁得倒也無礙，這才放心下來。

    “他是?！甭牭疥懬喾耐普?，云曦擋住了青果投喂來的小點心，接到手中說道：“那會胡子越在、我不便提及。余弦就算跟康滿不是父子關系，當也是有宗親血緣的?！?/br>
    二人的眉骨輪廓一脈相承。

    “嘖嘖，去破案子還能探出這些軼事來。虧得康滿已經(jīng)死了，否則這棺材板都得壓不住?！比蔚で喔锌馈?/br>
    讀書人最重名聲，康滿前有招搖撞騙之嫌、后又家宅不寧有個賭鬼兒子，萬一再因身死牽出出生前在翰林院所做的腌臜事……說不定康滿得羞愧得再死一回。

    兩位文書去辦差，門口的樊志和阿閃已經(jīng)瞪大了眼睛等候吩咐了。

    陸青帆如二人所愿：“胡子越身份特殊，又在御林軍中當差。他的案子背后另有隱情，你二人務必得看緊他，莫要讓歹人近身?！?/br>
    就算是逸王殿下來了，陸青帆不在的情況下也不要讓他靠近胡子越的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