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追妻筆札 第7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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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北地的深秋就徹骨寒冷, 入了夜偏偏還下起了小雨,剛剛逃離混戰(zhàn)的兩人身上、頭發(fā)被淺淺潤濕,深一步淺一步往不遠處的林子挪去。 “還能走得動嗎?”蕭聞璟伸出手拉阮靈萱。 這里地勢起伏, 土壤松軟, 走起來格外費勁,他們能堅持走到這里已是極不容易的事。 阮靈萱大口喘著氣, 蔫蔫點了下頭。 蕭聞璟打量她的臉, 原本雪□□致的小臉, 現(xiàn)在比叫花子還要狼狽, 泥巴、血跡糊了一塊又一塊,發(fā)絲沾在臉龐,雜亂無章,眼睫微微顫動, 像是困極了的人在奮力掙扎,讓自己保持清醒。 他用袖子在她小臉抹了抹,把那些臟污的痕跡大致擦了去, 在她訝然的目光里, 取下身上背著的弓箭, 走到她身前蹲下, “上來,我背你走會快些,那些北虜人肯定還在找我們, 現(xiàn)在要找個地方藏好。” “我……”阮靈萱張了張嘴,最終什么也沒有說,伸手摟住他的脖頸, 趴伏在他的背上。 他身上還穿著鎧甲,其實硌得人很不舒服, 但是阮靈萱一聲怨言也沒有,安安靜靜地被他背起來。 “是不是被嚇壞了剛剛?”蕭聞璟微側頭,阮靈萱的臉就在旁邊,被他挨了一下,分外冰涼。 “……沒有?!彼偷突氐馈?/br> 蕭聞璟把她的腿摟緊,一步步往林子里走。 “之前你沖過來那下實在太冒險了,我比你在戰(zhàn)場上多待許久,會自己躲開的?!?/br> “我那是下意識的?!比铎`萱抱緊了他的脖子,聲音軟軟地落在他耳畔。 那樣的時候,其實哪里容得下深思熟慮,都是本能的反應。 自從蕭聞璟跟她說過那個夢后,她時不時會做噩夢,只是在戰(zhàn)場上死的那個是他。 這也是為什么她非要來這里的原因。 “小石頭和小棉花……會好好的嗎?” “放心,小棉花有經(jīng)驗,小石頭謹慎,它們懂得引開敵人后趁著夜色逃到安全的地方。” “嗯?!?/br> 阮靈萱的話變得少多了,若是擱在從前,她應當是會講個不停,蕭聞璟以為她是受了驚嚇,便又安慰道:“你放心,最多一夜,援軍就會到來,我們就會安全了?!?/br> 打雷下雨,在曠野上行走危險不說,還難以分辨方向,最優(yōu)的選擇就是找到一個適合藏匿的地方,等到天明與援軍匯合。 阮靈萱這次沒有出聲,只把臉靠著他的脖頸,濕熱的呼吸噴涌,時不時拂過他的下顎。 憑借著多年前看過的一本北境堪輿圖,蕭聞璟在雨下大前找到了合適藏匿的山洞,把迷迷糊糊的阮靈萱放下后,鉆出洞去摘了幾大片樹葉做雨簾,又折了幾根沒有被雨完全澆濕的干木。 他身子骨比小時候好多了,沒有那么容易感冒,但是阮靈萱的狀態(tài)卻不太好,也許是驚嚇也許是雨淋,蕭聞璟擔心若不給她取暖,她會生病。 采集完這些必需品,蕭聞璟快速鉆回山洞,先用樹葉遮在洞口,再把干木堆作一團,摸出火折子準備生火。 好在火折子一直用小竹筒封著,沒有被雨水澆濕,不影響使用,他吹了口氣,火星復燃,朦朧的光讓山洞亮了一瞬又迅速暗了下去。 “綿綿?” 阮靈萱沒有動靜,蕭聞璟遲疑了下,放下火折子摸到她身邊,阮靈萱的衣裳被潤濕了,穿著應當也不太舒服,可是她卻沒有脫下,而是縮著角落里喘著氣。 蕭聞璟把身上的鎧甲解下,他里面的衣裳還沒有被雨淋到多少,因此還是干燥的,“你穿著濕衣會得風寒,換上我這件吧。” 阮靈萱低低應了一聲,“好?!?/br> 可是半天也沒有伸手來接。 “你怎么了?”蕭聞璟伸手攬住她的肩膀,想把她扶起來,阮靈萱身子劇顫了下,嗚咽了聲倒進他懷里。 蕭聞璟手指立刻從她肩上抬起,可是指尖已經(jīng)沾到一些液體,搓揉了一下,還十分粘稠,不是雨水。 他愣了一下,讓阮靈萱的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兩只手輕輕覆上的她背,基本不用怎么找傷口,他就摸到了支斬斷了尾端的箭。 蕭聞璟腦子頓時空白一片,她什么時候中的箭? 阮靈萱是那種擦破點皮都會喊得周圍人都知道的嬌氣包,不可能中了一支箭還不吭一聲,所以他竟然都沒有往她受傷了方面去想。 第一次直面戰(zhàn)場的人多少會因為受驚而渾渾噩噩、迷迷糊糊,可是她并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受傷。 “綿綿,你什么時候受了傷?”蕭聞璟捂住她的后頸,不敢亂碰她的傷口,就剛剛那一下,他也感受得出箭的斷口十分平整,不是被人折斷的,是她自己斬斷的。 阮靈萱靠著他的肩膀,沉沉的呼吸聲顯示她的清醒。 蕭聞璟心跳加劇,幾乎要躍出胸腔。 “……開始并不覺得疼,后面才發(fā)現(xiàn)。” 蕭聞璟皺起了眉頭。 在戰(zhàn)場上因為恐懼、興奮亦或者別的情緒占領高峰,人對疼痛的感覺是不敏感的,阮靈萱那時候還穿著軟甲…… “后來……我們要躲起來……我……”阮靈萱抽了口氣,剩下的話便沒有說出口。 蕭聞璟明白過來。 她那么怕疼的人,是知道若她受了傷,他沒有別的法子,只能帶她鋌而走險硬闖出去,她是為了讓他選擇安全妥帖的退路才一路都忍著沒有喊過一聲疼。 這個局面太糟糕了。 他沒有藥,也沒有辦法帶她求醫(yī),更不知道她的傷情如何。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當中,眼前閃現(xiàn)出一幕幕夢境里出現(xiàn)的畫面,是上一世阮靈萱蜷縮在血海里一動不動的樣子。 他的呼吸變得更急促,手指幾乎沒法自控地顫動。 是那支箭,是開始的那支箭。 它沒有被阮靈萱躲開。 阮靈萱好似又恢復了點力氣,靠著他緩慢開口道:“你曾經(jīng)問過,我們?yōu)槭裁磿厣菫榱酥匦掠龅揭恍┤?,重新遇到一些事……重新做一些選擇……” 蕭聞璟扣著她的后腦,動作很輕柔,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要多用力咬緊牙關才不會讓那些恐懼的聲音溢出去。 阮靈萱的皮膚guntang,挨著他微涼的脖頸很舒服,就像是只雛鳥一般拱了過去。 “……我重新遇見了你,重新和你相識,也重新做了選擇……無論是上一次還是這一次,能救下你,我真的……很高興。” 蕭聞璟感覺胸腔里的空氣殆盡,才猛喘了幾口氣,扶著阮靈萱的腦袋道:“這次不一樣,我就在你身邊,不會讓你死去,讓我為你拔箭好么?” 阮靈萱知道拔箭會比中箭疼得多,下意識抖了抖,身體更加貼緊蕭聞璟,誰知道他的心跳竟然也如此急劇,讓她都跟著心慌了起來。 “我怕……” 蕭聞璟努力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手指摸索到她的腰間,先把濕掉的外衣脫下,裹上他的干衣,“別怕,我想到法子幫你止血了,不能等到傷口把箭包住……” 阮靈萱并不想死,為今之計也只有聽蕭聞璟的。 蕭聞璟將單衣也脫了下來,用刀割成條狀,一部分用來當點木材的火引,一部分留著待會做止血的繃帶。 火光之下,兩人的臉色一個慘白,一個通紅。 阮靈萱顯然是因為傷口感染,開始發(fā)熱了。 蕭聞璟鼓勵了她幾句,繼續(xù)準備,他用火把匕首消毒,然后挑出一些還干燥的頭發(fā),一刀割了下去。 阮靈萱眼睛都瞪大了,吃力道:“蕭聞璟你……” 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從小禮樂教化都教他們不能自踐自己,更何況還是皇室子弟,斷發(fā)猶蒙辱。 “頭發(fā)燒成灰燼可以止血。”蕭聞璟給她解釋了一句,手也沒有停下割自己的頭發(fā)。 阮靈萱喘息了幾下,“你、你也可以用我的頭發(fā)……” 他是太子,將來頂著一頭參差不齊的頭發(fā),還怎么見人。 “你頭發(fā)養(yǎng)得那么好看,損了到時候你又要哭鼻子了,我的頭發(fā)斷了就斷了,只要你不嫌棄……”蕭聞璟把自己的頭發(fā)單獨撥到一邊引火來燒。 阮靈萱一路忍著疼沒有敢哭,這會眼睛酸酸澀澀,淚珠直打轉,“我嫌棄……” 蕭聞璟愣了下抬頭,垂著一頭散落到肩頭的黑發(fā),無奈道:“嫌棄也沒用,我已經(jīng)燒了。” 阮靈萱看著飛快被燒成灰燼的頭發(fā),難受得哇了聲哭了出來。 蕭聞璟把她輕輕攬入懷里,“別把力氣哭沒了,今夜還很長,你要留力氣熬過去。” 阮靈萱咬著下唇,慢慢把哭聲憋回去,這一抽一泣,背上的傷更疼了。 蕭聞璟把他們的方向換了一邊,讓阮靈萱的背朝著火堆,看了眼旁邊的匕首道:“你還記得說過,等回去你就嫁給我?!?/br> “……這個時候你還說這個……”阮靈萱小聲哽咽。 “我負責。”蕭聞璟先把外套掀到一邊,光線之下,阮靈萱背上的血把后背都染紅了,僅剩下一指長的箭柄伸在外面,觸目驚心。 “疼的話,咬住我的肩膀?!笔捖劖Z扶著阮靈萱的腦袋,讓她可以夠得住他的肩,“若是太大聲,可能會被人聽見。” 其實外面的雨已經(jīng)下得很大了,磅礴的聲響可以掩飾很多動靜,然而蕭聞璟擔心劇痛之下,阮靈萱可能會咬傷自己的舌頭,才出此言。 阮靈萱疼得渾渾噩噩,蕭聞璟說什么她便做什么,張開嘴,輕輕含咬在他肩上。 蕭聞璟用刀挑開她背上的血衣,傷口已經(jīng)有些愈合,所以需要先用刀把傷處劃開一些。 阮靈萱沒有想到,不等拔得那一刻,僅僅一開始,她就忍不住要咬蕭聞璟,眼淚更是流個不停,心里害怕極了。 “其實當初魏小將軍也來找過我,他說他很欣賞你這樣的姑娘,可是不知道如何與你相處……” 阮靈萱一怔。 “后來我跟跟他說,只要他比武讓了你,你就會高興……” 阮靈萱反應遲了半拍,但也回過味來了,顧不上傷口疼,就氣道:“原來是……” 話才說到一半,劇痛猝然從傷口處如電閃般往四肢周身擴散,她眼前發(fā)白,幾乎疼得要昏厥過去,下意識就用力咬住前面的肩膀,傳遞自己的疼感。 哐當—— 沾滿血的斷箭掉在地上。 蕭聞璟馬上把頭發(fā)灰燼握住,全撒在阮靈萱冒著血的傷處,再用布帛壓上去止血。 做完這一切,兩人都滿頭滿身的冷汗。 “這樣就好、好了?” 阮靈萱話都說不順溜了,蕭聞璟亦是一陣后怕,好在布帛的濕潤程度告訴他,血應是止住了。 可是由于他沒有藥品給她消毒傷口,很有可能會因為處置不好讓阮靈萱發(fā)高燒,可如今也無計可施,只能…… 阮靈萱累極了,靠著他身上,兩眼直往下耷,“那我們能休息了嗎?好累啊……” 蕭聞璟把外衣蓋在她身上,看著她慢慢睡了過去。 平復了許久的情緒,蕭聞璟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身體也在快速升溫發(fā)熱,他捋起袖子,手臂上的血線已經(jīng)越過了手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