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浮動，夜影朦朧，沈則琛站在路燈底下，等候著季傾羽身影的出現(xiàn)。

    路邊車來車往，明亮的車燈劃破夜幕，在最后一輛車從沈則琛身前飛馳而過的瞬間，整個世界似乎都暗了下去，陷入短暫的黑暗。

    而就在這個晦暗降臨的時刻，路邊突然竄出一個漆黑的人影，沈則琛被人影摟住，擁入懷中。

    沈則琛甚至還沒來得及看清人影的真實面目，就先感受到人影的體溫，整個身體被對方摟入懷中，帶著失而復(fù)得的珍重與苦痛。

    盡管那苦痛并不殘酷，甚至可以說，是甜蜜的。

    如同白駒過隙，光芒再度出現(xiàn)，他們身后刺眼的車燈光照亮了人影的面容，沈則琛緩緩地抬頭去看，看見的是季傾羽熟悉的臉龐。

    那句“你怎么來了”甚至還沒問出口，季傾羽就牢牢環(huán)抱住了他的腰，頭靠在沈則琛的肩頭，用力得仿佛永遠(yuǎn)都不想松開。

    “……你怎么這么快就到了？”沈則琛被他緊緊抱在懷里，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只能下意識地問道。

    “其實我早就到了。”季傾羽解釋的聲音響在沈則琛的耳畔，“在給你打視頻電話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到宿舍樓下了?！?/br>
    “為什么不告訴我？”

    “因為……”季傾羽笑得有點促狹，“我想看看你究竟愿意等我多久?！?/br>
    是能等一分鐘，還是能等一百分鐘，亦或是，能等一輩子。

    沈則琛側(cè)過頭去，只能看見季傾羽的側(cè)臉，他靜靜地看了半晌，忽然伸手去摸季傾羽搭在額前的碎發(fā)，用很平和又很關(guān)切的語氣對他說：“好像頭發(fā)長了點?！?/br>
    像是無心的隨口一問，但又絕對不是無心。

    能夠注意到季傾羽頭發(fā)長度變化的，只有沈則琛。

    “……哦，”季傾羽有點不自在地避開眼，“上次回歸后就沒剪過頭發(fā)了，可能是長了點。”

    “都搭在眼睛上了?！鄙騽t琛幫他拂開遮擋住眼睛的碎發(fā)。

    沈則琛又說：“有時間去剪剪吧。”

    “行?！奔緝A羽感受到沈則琛手指溫?zé)岬挠|感，半命令半同意道，“那你幫我剪。”

    “可以?！?/br>
    尋常的、普通的對話結(jié)束后，兩人又陷入短暫的沉默。

    沉默像是暴風(fēng)雨前的寧靜，又像是蓄意設(shè)計好的留白，是拉開下一幕的前戲。

    沈則琛靜靜地等著季傾羽開口。

    不知道從哪個方向倏然刮來一陣風(fēng)，風(fēng)聲吹動著樹葉簌簌，馬路對面的商店招牌霓虹閃爍，在這場虛幻、不真實的夜景之中，季傾羽真實、用力地抱住了他，將他抱得更緊了點。

    “在來見你的路上，我本來覺得我有很多話要說?！奔緝A羽將頭埋在沈則琛的肩窩里，聲音發(fā)悶，“可當(dāng)我見到你的時候，我就覺得，我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了?！?/br>
    “除了想你?！?/br>
    “我好想你，哥哥?！狈路鹚械母星槎荚谶@一刻洶涌而至，季傾羽咬著嘴唇，語氣帶著輕微的顫抖和沉重的珍惜。

    盡管只分開了不到一天的時間，我也還是想你。

    “我也是?！鄙騽t琛同樣用力地回抱住他，手放在季傾羽的背后。

    過了很久，季傾羽才戀戀不舍地放開，他注視著站在夜里的沈則琛，說：“怎么穿這么多?！?/br>
    正值盛夏，沈則琛里面穿著短袖，外面卻套著一件灰白漸變的薄款外衣，看上去像個畏寒的年輕人。

    “老年人怕冷?。俊奔緝A羽挑眉，有點挑釁地問。

    他很會拿年齡做文章。

    “這幾天連續(xù)下了幾天的雨，降溫了，你不知道嗎？”沈則琛懷里還抱著一件一模一樣的外套，“而且晚上本身溫度就低?！?/br>
    季傾羽看到他懷里的那件外套，問：“所以還要穿兩件？”

    “不?！鄙騽t琛把外套遞給他，“這件是你穿的。”

    季傾羽：“……”

    “……??？”季傾羽有點懵，站在原地沒動，只是看著沈則琛，目光似乎有些呆滯。

    “給我的？”季傾羽又指了指自己，不太相信，又確認(rèn)一遍，“你確定？”

    沈則琛展開外套，已經(jīng)披在了季傾羽的身上。

    季傾羽莫名其妙地就多了一件外套。

    “這件外套我有兩件，”沈則琛不容分說道，“穿著?！?/br>
    他們兩人身形相近，因此沈則琛的衣服穿在季傾羽身上也很合適，再加上季傾羽確實感覺到了通過袖口縫隙吹進(jìn)來的些微冷意，所以沒再抗拒，很聽話地穿上外套。

    “最近別感冒了，不是馬上要到你生日了？”沈則琛細(xì)心地替他整理衣領(lǐng)，輕聲說，“如果生日那天生病了該怎么辦？”

    “不怎么辦，那就別過生日唄?！奔緝A羽無所謂地聳聳肩，“反正我小時候過的生日也不多?！?/br>
    “小時候不過生日嗎？”

    “也不是不過，”季傾羽撇開臉，“就是每次都是家里的傭人準(zhǔn)備的生日，挺沒意思的?！?/br>
    “然后我媽又出了那樣的事……”季傾羽語氣消沉下去，“我就更沒心思過生日了?！?/br>
    “今年好好過一個吧?！鄙騽t琛握住他的手，溫聲道，“有我和隊友們陪你?！?/br>
    季傾羽聞言也露出笑容，點了點頭：“嗯。”

    隨即，他又抬起手臂看了看穿在身上的外套，望向沈則琛，問：

    “這算情侶外套嗎？”

    “為什么不算呢？”沈則琛和他對視，“明知故問。”

    “哥哥你知道的，我最喜歡的就是明知故問?！奔緝A羽挽住他的手臂，笑得很高興，“所以有不滿，你也得忍著?！?/br>
    “看在你是我女朋友的份上?！鄙騽t琛說完這句話，自己也笑了起來。

    “我是你最喜歡的女朋友嗎？”

    “只有一個，當(dāng)然是最?！?/br>
    “嗯，”季傾羽貼過來，揚(yáng)起笑臉，“我也只有哥哥一個男朋友?！?

    第102章

    兩人來到一家很有名氣的烤rou店，由服務(wù)員領(lǐng)著進(jìn)入一間最左邊的包廂，季傾羽和沈則琛面對面坐下。

    沈則琛把菜單遞給季傾羽，對他說：“你點菜?！?/br>
    “想吃什么就點，”沈則琛又補(bǔ)充了句，強(qiáng)調(diào)道，“我請客。”

    “哦，”季傾羽邊說邊翻開菜單，“我本來也不會跟你客氣。”

    沈則琛笑了笑：“那就好?！?/br>
    季傾羽果然很不客氣，把想吃的rou類和菜類基本全點了一遍，點完以后他忽然抬起頭來問對面的沈則琛：“你沒忌口的吧，哥哥？”

    這倒是很稀奇，沈則琛記得上次他們在火鍋店的時候，也是由季傾羽來點菜，那個時候的季傾羽可沒過問沈則琛一個字，至于忌口和喜好更是不會去問。

    不過那個時候的季傾羽，跟現(xiàn)在的季傾羽也是大有不同了。

    “我沒什么忌口的?！鄙騽t琛微微抿起嘴笑，“你點自己喜歡吃的就可以?！?/br>
    “那你喜歡吃什么？”季傾羽前傾身子看他，“光點我喜歡吃的可不行，我們又不是來吃自助餐的。”

    “你喜歡吃的我都喜歡?！鄙騽t琛答道。

    “哥哥對我這么好？”

    “那你倒是說說我哪天對你不好。”沈則琛也跟他開玩笑，只不過沈則琛開玩笑的時候向來面無表情，完全看不出他是在說笑，“我慣著你的時候可不少?！?/br>
    季傾羽心滿意足地合上菜單，交給站在一旁的服務(wù)員，示意她可以離開。

    “所有的菜品，有蒜蓉的一律不需要加蒜蓉。”沈則琛又叮囑了服務(wù)員一句，“蔥姜蒜都不要出現(xiàn)?！?/br>
    待到服務(wù)員離開包廂后，季傾羽才雙手托著臉，眼睛望著天花板的吊燈，意有所指地說：“也不知道是誰第一天見面就對我那么嚴(yán)苛?！?/br>
    沈則琛也不避諱：“就剛見面你的那個態(tài)度來說，沒幾個人受得了你?！?/br>
    “你不是說不會慣著我的嗎？”季傾羽把視線轉(zhuǎn)移到沈則琛身上，問，“怎么改態(tài)度了？”

    “在觸及我底線的情況下，我的確不會慣著你?！鄙騽t琛笑了一下，“其他場合可以?！?/br>
    季傾羽裝出副很詫異的模樣，故意問：“還有這樣的？”

    “我反悔了，不可以么？”

    “為什么反悔？”

    “因為我喜歡你，不可以么？”沈則琛知道季傾羽是故意想聽他這么說，但他還是說了，而且說得毅然決然，“不然為什么我不去慣著別人，只慣著你？”

    “你敢慣別人！”季傾羽瞬間扔掉筷子，惡狠狠地威脅道，“你敢慣著他們，我就有本事讓他們再也不出現(xiàn)在你面前?！?/br>
    “我拿別人做的例子，你對別人生氣干什么？”沈則琛既無奈又想笑，“而且我什么時候說我要慣著別人了？我明明說的是只會慣著你一個人?！?/br>
    “但你的心里永遠(yuǎn)不是只有我一個人不是嗎，”季傾羽低聲抱怨道，“除了我以外，還有symptom，甚至那些隊友們在你心里也都有分量。”

    “你對symptom，不，不只是symptom，你對其他所有人，包括吳越他們，你對他們的關(guān)注多一點，我就覺得你對我的關(guān)注會少一點?！?/br>
    “我是不是想得太多了？”季傾羽像是也有點不太好意思，低下頭看著桌面，“可能是我胡思亂想了，你想笑就笑吧，我不罵你?！?/br>
    “你這不叫胡思亂想，”沈則琛靠前去看他低垂下去的眼睛，輕輕地說，“你這叫在乎我。”

    沈則琛淡淡道：“我的心里裝不下太多事物，能夠讓我在意的只有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的隊友，我的團(tuán)隊，還有——你?！?/br>
    “這些都是不需要分個高低的事物，他們在我的心中始終都有分量，并不會說因為時間和地點的分隔，我對他們的關(guān)心就會減少?！彼^續(xù)說，“他們怎么對待我，我就會怎么對待他們?！?/br>
    “但如果你想的話，我愿意把他們分個高下，因為我很清楚地知道，”沈則琛伸出手，輕輕覆住他的手背，注視著季傾羽的眼睛，“我對你的在意跟對別人的都不一樣，我對你的在意，是最多的那一個。”

    “同時，也是最特殊的那一個。”

    季傾羽很喜歡特殊，并且現(xiàn)在他覺得，兩個人能夠同時成為對方的特殊，這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其概率可能比中百萬彩票還低。

    “其實你的心里也不是只有我一個人，”沈則琛說，“還有你的母親，還有symptom?！?/br>
    “symptom不算?！奔緝A羽賭氣般說。

    “算的?！鄙騽t琛靜靜道，“雖然你不承認(rèn)，但我很明白symptom在你心中的分量其實不輕，你比任何人都更想做好舞臺，也比任何人都更想證明自己?！?/br>
    季傾羽好像沒有辦法反駁沈則琛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