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娘
草原上的下午很長,瑪依拉忙活了很久,繡滿了錦繡山河圖花氈即將完工,巴德葉斯躺在花氈上呼呼大睡,約丹納坐在門口看書,阿依努爾則是靜靜坐在角落畫畫。 一室靜默,只有動作間的窸窣聲,直到曼月孜和帕勒提的到來。 帕勒提沒進去,把約丹納叫出門后兩人坐在陰涼處聊天,一般是前者說,后者聽。大概交流些高中生活中的趣事,以及最近的見聞,細碎到前幾天才哪個牧場遇上了班上同學(xué)。 曼月孜過來時阿依努爾正在畫男孩背上的女孩,直到畫本上投下一片陰影她才發(fā)覺,慌忙合上。 曼月孜滿臉興味,低聲問:“你畫的誰?。吭趺床蛔屛铱??” “看了又要被笑話?!?/br> “我什么時候笑話過你?給我看看嘛。” 阿依努爾左躲右藏,不小心碰到腳底傷口,“嘶”的痛呼。 曼月孜聽說她摔進河里,又想笑又愧疚,“我回去時遇到了你哥,她聽說你一個人在河邊玩,很生氣地兇了我?!?/br> 阿依努爾孩子氣地吐吐舌頭,把玩著最近撿回家的各式各樣的石頭,難為情地笑了笑。 那年夏天阿依努爾記得自己和約丹納相處的時間并不多。 她忙著寫暑假作業(yè),時常和曼月孜互相串門,悄咪咪地談?wù)撝倥氖隆?/br> 而他中考完沒有任何作業(yè),經(jīng)常一大早和帕勒提趕著羊群翻過好幾座山,趕回來吃完中午飯再次出發(fā),傍晚乘著夕陽披著霞光跟在羊群后面。滿滿總是和他們一起,整日不見蹤影,直到晚上趕回家吃飯睡覺。 就約丹納而言,他還記得一件印象深刻的事:某天晚上阿依努爾肚子疼到睡不著,問她她卻閉口不言,又羞又惱。 瑪依拉讓他接瓶熱水給阿依努爾,而他在她拿熱水暖小腹時,不經(jīng)意透過她卷起的衣擺瞥到裹著花苞的背心。他突然明白她為什么肚子疼,也在那瞬間意識到——她已經(jīng)是個大姑娘了。 那天晚上他久違地夢遺了,早上醒來也感覺到了下體的蓬勃欲發(fā),因此明明已經(jīng)清醒的他只能裝睡,直到身下偃旗息鼓才敢掀開被子。 大概也是從那天起,他始終背對著她睡覺,言行舉止間也有意無意地避開她,保持合理距離。 從他六歲來到這個家開始,就逐漸明白自己和阿依努爾并不像帕勒提曼月孜這種普通的兄妹關(guān)系,也因此對于男女界限格外注意的習(xí)慣常常會突然間蹦出來,讓他不安。 然而她總是輕易越過那條界限,渾然不覺,留他思緒紛飛,再戛然而止。 那個暑假過后約丹納去了阿勒泰念高一,離家更遠,阿依努爾在阿克哈拉念初二,面臨升學(xué)壓力。 秋天的某個周末下午,曼月孜在和哥哥帕勒提打電話,沒一會兒突然從走廊沖進宿舍,碰碰阿依努爾的胳膊,“給,跟你哥講兩句吧?!?/br> 上高中后巴德葉斯就給約丹納買了個手機,但他很少給阿依努爾打電話,因為她沒有電話。而阿依努爾就算借用別人電話也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放假,能不能接。兩人聯(lián)系淡了很多。 聞言她慌忙放下手中的書,接過手機湊到耳邊卻不知道說什么,只好呆呆喊了句“哥”。 約丹納低沉的聲音通過滋滋啦啦的電磁波傳來,久遠又陌生,他問:“吃飯了嗎?” 阿依努爾扭頭看了眼窗外,淡藍天空上飄著淺粉云朵,“還早呢,沒吃。你吃了嗎?” “馬上就去?!?/br> “高中生活累不累???” “還好?!?/br> 又是這樣,她又不知道怎么接話了,只好“哦”了聲。 像是意識到自己的問題,他補充說:“早上七點半才起床,晚上十點下自習(xí),不算累。” “那就好?!?/br> 默了幾秒后他問:“你學(xué)得怎么樣?還有一年就要中考了?!?/br> “可好了!老師夸我聰明呢!” 突然對面上鋪午睡到現(xiàn)在的同學(xué)“撲哧”笑出了聲,阿依努爾頓時羞紅了臉,她忘了現(xiàn)在正在宿舍里而且還有人,平常跟約丹納說話的語氣實在不適合現(xiàn)在的情境,聽起來太像幼稚的小孩賣乖求夸獎。 約丹納當然不知道這邊的動靜,礙于自己身旁有人,淡淡地說了句:“那還不錯?!?/br> 但阿依努爾卻聽著他沒有起伏的語調(diào)莫名的失落,是不是他也覺得很幼稚,所以夸不出口了呢?她興致缺缺,便搪塞道:“你快去吃飯吧,我馬上也要去了?!?/br> 約丹納還等著她的下一句話,沒想到通話猝不及防地結(jié)束了,他只好低低地答了聲“嗯”。 曼月孜接過手機,感嘆道:“你們對話好官方??!” 阿依努爾有些尷尬,“我不知道要說什么。”而且,很多話也不適合在這個場合講。 她長大了,再也不能心無芥蒂地同他講心事,人前跟他撒嬌更是難為情,所以只能不咸不淡。 但每回帕勒提打電話時都會問一句阿依努爾在不在,逗她兩句再把電話給約丹納。 阿依努爾好笑,習(xí)慣這種聯(lián)系方式后偶爾會反客為主,問約丹納“有沒有專心學(xué)習(xí)”“有沒有悄悄談戀愛”。 約丹納被她問得一愣,就聽帕勒提在旁邊看熱鬧不嫌事大地喊:“你哥可受小姑娘歡迎了!”轉(zhuǎn)頭瞪他一眼,他立馬改口:“不過還是沒有我受歡迎!” 這話逗得那頭的兩個小姑娘哈哈大笑,曼月孜笑完就要埋汰他:“家里那張牛皮墊子都要被你吹破了!” 次數(shù)多了帕勒提也時常調(diào)侃:“每次跟你meimei打電話來來回回就是那幾句,但偏偏每次又讓我把電話給你,真是閑得很?!?/br> 見約丹納不吭聲,他又接著說:“不過就你那性子,確實是半天憋不出一句話,正常?!?/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