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明幾凈，伊甸園頂層的白色空間寬敞亮潔。周燁在文件上簽下名字。

    Федор，費奧多爾。意為天賜、上帝的禮物。

    落筆電話響起，他接通。

    “媽。”他用俄語說話時，語速更快，尾音短促。肅然低沉的腔音變得磁性。

    伊蓮娜語氣并不算好：“周煦的意思，是讓你下個月就訂婚。陳家是中醫(yī)世家？是不是你大伯在從中作祟？”

    周煦是周燁的父親。伊蓮娜與其離婚后就回了俄國，她厭惡周家整個家族。

    “周煦應該是想要陳家的一批中醫(yī)藥源，再借中醫(yī)的名號，打通政府關系。與陳家聯(lián)姻不是我所愿，我今晚見陳家人一面，就會回絕?！?/br>
    雖是母子，周燁與伊蓮娜對話簡明扼要，聽起來二人并不親近。

    伊蓮娜嚴肅地說：“好，你外婆很想你。她很期待你回俄國?！?/br>
    電話很快掛斷，不像嘮家常。李崇明躺倒在沙發(fā)上，翹著腿：“你媽怎么每次打電話都跟談公事一樣。走吧，你親愛的周燾伯伯讓我看著你，去醫(yī)院把陳葦杭帶上。”

    周燁一身闊垮西裝，白襯衫領口開著，里面一圈細素圓鏈。頭發(fā)向后吹過，露出方正的額，兩撇發(fā)絲墜下。雖是一身黑，穿得卻像要去酒吧閑飲一杯的瀟灑模特。

    他查看了一遍未接電話，沒有紅數(shù)字。又打開微信通訊錄，也沒有好友申請。淡淡地道：“不用管她，讓她自己去?！?/br>
    李崇明翻起身：“不愧是你，半點也不會憐香惜玉，還以為你那里（嗶）了，會開竅呢。”

    周燁沒有理會他，收拾完東西走到他面前，看了他一會兒。

    李崇明：？

    周燁問：“讓你查的陸家兒子，怎么樣了？”

    李崇明痞笑了下，恍然大悟：“哦——差點忘了這事。實在是沒東西好查。就，游泳特長生，踢足球摔了胳膊，改上二中，成績爛得一塌糊涂。不過……”

    他頓了頓才說：“沒交過女朋友?！?/br>
    *

    陸家兒子月考成績爛得一塌糊涂，心也亂得一塌糊涂。沉泠回校，他馬上去通知簡凝之。簡凝之先是棍責他考了年級倒數(shù)第二，再煲湯給他。

    “不許喝，帶學校去給沉泠。他受苦了，你什么時候請他來家里一趟吧?！?/br>
    他受苦？他在伍桐家里有菜有rou有覺睡，快活得要命呢！

    陸梓楊趴在桌上，手中把弄著綠色薄荷糖紙。

    是她說的：回學校我們再做。

    可回學校后，他卻不知該怎樣去找伍桐說話。她遠遠走來時，他竟然會避開碰面的機會，拐進轉角，再目送她離開。心中所生的怯意無解。

    他們最后的消息記錄，停留在周五半夜，他問她安全到家了嗎，伍桐說到了。

    他沒像之前那樣再用表情包信息轟炸，她也不曾在意。陸梓楊不斷向上滑動消息，聊天窗口就緊繃在那里，再沒有后來了。

    回學校我們再做?？赡苁撬唤浶牡囊粋€謊言罷了。

    他又沮喪了一天，浪費了一天。滿桌都是被他扯掉的黃花花瓣。撕一片，找她。再撕一片，不找。再撕一片，找她。不找，找她，不找……

    “陸梓楊，去不去踢球?！?/br>
    “干嘛呢，要追人搞散花啊?！?/br>
    “滾?！标戣鳁钆e起眼前的單瓣花枝。

    是命運讓他找的！

    他坑里哐啷收拾完書包，挎在肩上，瞥了一眼伍桐的座位，從桌子里順出保溫罐，出了教室門。

    正是吃晚飯的時間。他自天橋奔往食堂，又去小賣部逛了一圈，都沒有伍桐的影子。難道，是在翠園？陸梓楊行比思快，幾步狂奔，人已至湖邊。

    夕陽余暉折成波瀾映在湖里，他沒空欣賞湖中的金光與波片，眼中只有那個蹲在湖邊快要傾倒下去的女孩。

    ——不要啊，不要死，不要放棄自己。伍桐！

    他的世界在伍桐傾俯而下的瞬間潰然坍塌。

    “不要??！”他猛沖過去，撲向伍桐。

    震耳欲聾的呼喚驚醒了伸手探湖的女孩，伍桐手指夠到漂落在湖上的名片，夾住，迅即向后避開。只聽“撲通”一聲，一個巨影從她眼前擦過，掉進了湖里，掀起驚濤駭浪。

    伍桐穩(wěn)穩(wěn)扶住岸邊石凳，一時驚嚇，張口就要喊人來救。

    只見巨影攪亂一池冬水，倏地從湖中炸出來，甩頭濺出的水全灑在伍桐身上。

    陸梓楊？她沒看錯吧。

    他一臉哀傷的表情，身后漣漪繞成圈，滌蕩至遠方。

    伍桐看著他有些可憐，吞吐措辭道：“額——你的生活還是很美好的。這次月考雖然你退步了十名，好在不是倒數(shù)第一，不要想不開?！?/br>
    陸梓楊震驚：“不是你想不開……想跳湖嗎，我是來救你的！”

    伍桐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我？我只是撿個東西?！彼龑⑹种袏A著的東西展示給他看。

    ……陸梓楊擼了把頭發(fā)，紅了臉：“我還以為你……”

    寒風刮來，伍桐打了個哆嗦，陸梓楊還漂在湖里，一句冷沒喊。他視線一凝，看清名片上的字：周燁。

    周燁?。渴侵芗夷莻€周燁嗎。伍桐怎么會有他的名片。

    陸梓楊隨父母出入社交場，一向理不清那些紛繁關系，看不上惡劣的酒桌交易。簡凝之也很少讓他參與外事。但周家與簡家的老爺子早些年是一起做過戰(zhàn)友的，直至今天周家也與陸家交好。

    周燁這個人，簡凝之在陸梓楊面前提過不少次。她夸他，又罵他。有時讓陸梓楊學學周燁，轉眼又讓陸梓楊以周燁為戒。

    伍桐再怎么出意外，也不可能和周燁有關系吧。

    他抬頭，伍桐正垂眼看他，目光中有隱隱擔憂。她發(fā)絲被打濕，在臉上繞成環(huán)。陸梓楊聽見自己心重重敲著，看見眼前向他伸來的樹枝。

    “上來吧?！蔽橥┱f。

    為什么不用手直接拉他？算了，也不重要，是他鬧烏龍了。陸梓楊一手撐岸堤，一手拉粗枝，噌一下上了岸。如今他已經不使斜側回旋單臂騰空翻了，使了伍桐也不看。

    落水還是有好處的，伍桐把她系在脖子上的灰色圍巾取下，繞在他腦袋上：“你用這個擦吧。天氣冷，別在這里鬧了，請個假回家吧?！?/br>
    陸梓楊就著圍巾猛吸一口，全身細胞都張開了，香！

    嗅完又委屈道：“怎么是我鬧呢。你不去吃飯，在這里干什么?！?/br>
    伍桐看著湖中瀾瀾波光，猶豫了下說：“我在想，如果想要一個東西該怎么辦?！?/br>
    “啊？”陸梓楊拿圍巾狠擦頭發(fā)，啥意思啊伍桐是。不過她在黃昏里還真美。他邊掏手機，順便甩了甩手機里的水，好東西，爭氣，沒壞。然后迫不及待打開相機，隨口說：“想要的東西當然是去取啊?！?/br>
    “如果一開始就知道取不到怎么辦?！蔽橥┏了?。

    絕了絕了，側臉絕了。陸梓楊找好角度：“啥玩意兒一開始就能知道結果的，咕咚你也太沒骨氣了。你想要月亮，老……我也去??！”

    卡——人像定格。卡卡卡，許咲伊說女孩子喜歡連拍。三十張，夠了。

    “你說的對?！辩R頭里的伍桐仰起頭，面容被暖光照亮，唇角微彎。

    伍桐不常笑的，陸梓楊瞳孔放大，愣在那里。視線已經從手機移到真人身上。

    當然，手指還在機械地摁著拍攝。

    伍桐笑著指湖上漂浮的一個白罐。罐身松動，周圍漂出油水：“陸梓楊，你東西好像落了。”

    陸梓楊隨著她所指方向望去，暴躁出聲：“靠，那是老太婆讓我?guī)Ыo沉泠的?！?/br>
    “沉泠？這樣啊……”伍桐攔住要去撿保溫罐的陸梓楊，“我讓沉泠幫你瞞。你把身體借我一周，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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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婚妻的作用是，未婚妻的作用是（嘿，好玩的作用

    陳姐是好人，許咲伊也不算壞

    “低垂的漣漪”取自《Gold  Dust》歌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