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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科幻小說 - 浮世珍饈館在線閱讀 - 浮世珍饈館 第2節(jié)

浮世珍饈館 第2節(jié)

    釋月長袍上的白絨隨風(fēng)翕動,簇著她一張細(xì)白小巧的臉。

    冬末春初時候,夜風(fēng)還是如刀剜骨。

    喜溫忙起身,把群山若隱若現(xiàn)的起伏輪廓掩在窗外。

    “關(guān)了窗子,雨朵阿姐回來該瞧不見了。”釋月十分體貼地說。

    喜溫心里焦灼不安,也只能竭力讓自己往好處想,說:“夜里下山危險,也許在山中的高腳帳子里歇了?!?/br>
    林中人在山中各個角落都有設(shè)下高腳的簡易窩棚,偶爾迷路轉(zhuǎn)不出去了,或是獵了豬、獐等物,又因追獵力竭而搬不下山,都可以在高腳帳子里暫住,或者暫時把獵物留在那。

    想到這個可能,又被米湯潤了腸胃,喜溫呼出一口暖白白的氣,油煎干熬般的感覺緩和了些,她又想起那可憐巴巴,癱倒在地的小杌子。

    “那小杌子之后怎么樣了?”

    釋月以為這個故事已經(jīng)說完了,不料喜溫還問,聽到灶洞里柴火噼啪,隨口道:“然后還能怎么著?劈成柴火燒了唄?!?/br>
    “啊?”喜溫似乎十分意外。

    釋月歪首看她,笑道:“那你以為如何?”

    “總是幫它拼好,然后隨它去吧?”喜溫不大肯定的說。

    “畸怪之物,非世人所能容,除非極為強(qiáng)大,為他們所敬畏?!?/br>
    釋月甜聲軟語,眸中帶笑,喜溫卻覺她神色似有譏誚之意,莫名叫她想起秋日里一樁事。

    漢人不善捕獵,但小聰明很多,他們設(shè)下的獸夾夾住了一只紅皮的狐貍,狐貍在此地素有仙怪之名,又極為小性記仇,明明是唾手可得的狐皮,他們卻忙不迭將狐貍放生,又尋神婆祭上雞鴨,化解了一番。

    “也是?!毕矞赜肿俗?,帶著滿臉愁色起身告辭。

    釋月沒有挽留,她只是看起來可親,心情好時愛言語幾句罷了。

    喜溫走時明明隨手帶上了門,可在她走后,門又悄然開了。

    屋里漸漸蒸騰出一股香潤溫暖的氣味來,與屋外清冽寒涼的空氣做著抵抗。

    北江乃冰封萬里的雪國,凜冬至,白日與夜同。

    夜里靜悄悄,她與方稷玄若不說話,那就只有灶上裊裊升起的熱氣和灶洞里偶爾的爆裂才能帶來一點響動了。

    吃不吃,對于釋月來說可有可無,但蒸飯的精魂氣味真的很好聞,畢竟是五谷之首,凝聚著大地慈悲的力量,這是任何生靈都渴望的。

    釋月有些愜意的深深吸了口氣,瞧著喜溫漸漸融于山色中的背影,她的xue屋所在之地還算開闊,若是往里去,再往里去,樹密得連光都透不進(jìn)來。

    物老成怪,那這老林子成什么了?它佇立在此,總也有千百年了。

    看月份,確是春天,但夜里又開始下起雪來,潔白的雪不斷地從黑藍(lán)的夜空中掉下來,前仆后繼墜入濃綠的老林子里,要將這林中的萬物都掩埋起來,不管是生出了靈智的,還是沒有生出靈智的。

    “你說,雨朵是不是活不成了?”釋月驀地開口,“風(fēng)里好似有些血氣。”

    人的血,靈氣充裕,又飽含死前的驚懼、怨恨、不甘、苦痛,聞起來同任何動物的血都不一樣。

    灶邊人身子微轉(zhuǎn),月亮透過他身后的窗紙,落下一片柔和的光,但轉(zhuǎn)過來的這張臉還是沒在黑暗里,模糊可見五官輪廓,英俊且兇戾的一張臉。

    “你要救她?”沉沉的男聲聽起來總有些煩躁,似在壓抑什么,有一種莫名的邪異。

    釋月笑得輕顫,本想說我又不修什么菩薩道,但坡頂處又冒出喜溫的身影,旁人看不見可釋月看得見,她還站在夜風(fēng)之中,駐足遙望,等一個回不來的人。

    “晚了?!?/br>
    作者有話說:

    大家好,開更了哈。

    這本是單元文的形式,因為要去各地吃美食?。?/br>
    不過有些角色的劇情可能會跟著主角的故事線一起發(fā)展。

    第2章 一鍋食

    ◎這黑影居然有一張人臉?!?/br>
    十日后,林子里雪融了些,雨朵的尸骨才被喜溫尋回來。

    她回來時只有一個人,失魂落魄如行尸走rou,旁人還以為她今日又沒找到雨朵,所以傷心。

    可她到了xue屋邊,忽然踉蹌跪到,掙扎著爬起來之后,她解開外袍,小心翼翼的捧出一根腿骨和兩截指骨,還有幾縷破布,就是憑著這點布頭,喜溫才辨出這尸骨就是雨朵。

    白骨上齒痕累累,喜溫認(rèn)得出來,是熊。

    圍繞著雨朵的腳印也是熊掌,但卻比一般熊掌寬大很多,印子也深很多,喜溫仔細(xì)的觀察過,發(fā)現(xiàn)這只熊只用雙足走路,并不四腳伏地。

    她去請教部落里的薩滿,薩滿闔了闔眼,眼皮以一種詭異的頻次輕顫著,半晌后驀地睜眼,道:“吞吃掉雨朵的怪物確切來說不是熊,是羆?!?/br>
    喜溫見過很多次熊,但吃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

    熊rou不好吃,但熊油很有用,冬天出門漁獵前抿一口,渾身發(fā)燙,比什么皮襖都強(qiáng)。

    但薩滿說,那些熊都跟羆沒得比。

    “那怪物就像山的影子,活的,會吞噬的影子,是這座豐盛而偉大的母親之山,所藏匿著的可怖而黑暗的陰面?!?/br>
    薩滿張開雙手,朝天空高舉,她的聲音喑啞而空洞,仿佛只是充當(dāng)了山神的傳音者。

    相比起薩滿的激動,釋月聽了喜溫的描述后,只是淡淡道:“是人熊。”

    人熊,喜溫一下就明白了它的殘忍和精悍。

    林中人的喪儀比漢人簡略的多,他們一般是樹葬,懸在樹上,等著腐rou化白骨。

    可雨朵已經(jīng)就剩了這么點東西,喜溫就近把她葬在xue屋的山坡上。

    她想著復(fù)仇,但自家老獵狗埋著的地方都已經(jīng)長出松樹了,沒有狗的話,出來狩獵只是碰運氣。

    那穆雀家母狗的肚子倒是大起來了,很多人都準(zhǔn)備了禮物想換一只小狗,可喜溫沒有開口。

    因為她知道那穆雀不會要她獵來的飛龍,也不會要她剝下的狍子皮,而他想要的東西,喜溫不會給。

    她不稀罕男人的本事,不想要成為男人的妻子,不想讓肚子大起來,又扁下去,成為一只面口袋!

    那穆雀聽到她的拒絕只是笑,父輩訂下的婚約讓他有恃無恐。

    她家的姑娘總要嫁一個的,雨朵沒有了,就是喜溫。

    德高望重的族長很體貼地站出來說,讓喜溫緩一段時候,過些日子她就肯嫁了。

    那穆雀點點頭,很大方的同意了。

    他們計劃這些時候喜溫不在場,她帶著弓箭和匕首在雨朵喪生附近尋羆。

    化雪時溪澗漲滿了水,喜溫過不去,但她目力很好,能清楚看見隱藏在草木枝丫間的那只熊。

    春天的熊很危險,饑寒交迫的過了一個冬天,實在太渴望一些暖和的血rou了。

    就好比喜溫在冬天最盼望喝到雨朵煮的稠李子甜粥,她一喝起來,就難停下來。

    甜蜜的粉紅粥水順著唇舌熨過喉管,落進(jìn)胃里,這會讓她整個人都暖和高興起來。

    雖然喜溫很理解熊的渴望,但這也絲毫不能減弱她對它的痛恨。

    鹿筋做的弓弦繃緊,發(fā)出近似用石臼碾磨麥仁的聲音。

    箭頭對準(zhǔn)熊的頭顱時,喜溫發(fā)現(xiàn)它憔悴的像一只老狗。

    這顯然不是她要找的熊。

    它太瘦小了,還是幼熊,身上的毛發(fā)像枯草,正在吃樹杈上剛冒出來的嫩芽,嘴巴一努一努的,像沒有牙的阿嫲在咂rou干。

    喜溫緩緩放下弓箭,她想報仇,但并不弒殺。

    更何況過于瘦弱的獵物是個累贅,沒多少好吃的,皮毛也賣不上價。

    比起熊rou,喜溫更喜歡魚rou、鹿rou、飛龍rou等等,狍子肝也挺好,反正雨朵總能做的很不錯。

    河岸邊的柳蒿芽長得太長了一點,如果雨朵在這里,那她會說,‘兩寸的芽頭是最好吃的。’

    喜溫不再理會那只熊,就如那只熊忙著捋芽,根本也不看她一眼。

    她挑揀著擇了一把柳蒿芽,走到逐漸升溫的炭堆旁,將芽投進(jìn)盛著微沸熱水的樺皮碗里。

    焯過水的柳蒿芽殘留著清苦味,雨朵會拌上魚松,但是她留下的最后一瓶魚松已經(jīng)被喜溫吃完了。

    這幾日又因為被那穆雀滋擾而沒怎么出去狩獵,所以雨朵曬的rou干,烘的餅子,炒的魚松,還有那一袋留作祭神用的小米,都被喜溫吃掉了。

    活魚掙扎得厲害,濺了喜溫一臉?biāo)?,她任由水珠掛在睫毛上,沁進(jìn)她藍(lán)黑的眼珠里,好半天才被涼意驚醒。

    她用小刀破開魚的尾鰭放血,這樣會沒那么腥氣。魚rou凝白中含一條紅,很漂亮,喜溫用江蔥稍拌了下就開始吃了,鮮美細(xì)嫩,但就是沒有雨朵做的好吃,她有一雙能讓食物更好吃的手。

    喜溫的手跟雨朵不一樣,比起烹煮食物來,她更擅長獵殺屠宰,打獵捕魚都不在話下。

    這幾日毫無收獲,喜溫勞累困厄,傷心憤怒未平,又是夜夜噩夢不休。

    夢中的雨朵總被叼咬在羆的血腥大口中,凄厲呼痛,萬分逼真,這讓喜溫整個人都有些混沌不清明。

    喜溫此番進(jìn)的林子在另一頭,先下山,再上坡,路反而比較好走,也比較安全。

    到山腳下的時候天都黑透了,家家戶戶閉門鎖窗,約莫是不怎么舍得使油燈的緣故,只有零星幾間小屋子透出晦暗而朦朧的光。

    不過沒關(guān)系,小館子里的燈火還亮著,屋頂?shù)南囡L(fēng)烏隨風(fēng)轉(zhuǎn)動,碎碎密密的銀鈴飛舞著,聲音空靈而奇妙。

    從坡上望下來,這間小館子在村落最外圍的,在位置和地勢上,都隱隱給人一種瞭望守護(hù)的感覺,是在替漢人擋住坡上的林中人嗎?

    它跟其他的木屋離得有些遠(yuǎn),在一眾黃棕褐灰的小木屋里,這間小屋顯得綠茸茸的,覆在屋頂?shù)奶μ\似乎都還活著,有種生機(jī)盎然的感覺。

    屋里透出的光芒非常慷慨地照亮了四周,矮小且疏漏的籬笆墻擋不住視線,喜溫的目力很好,能看見半空中鷹羽,自然也能看見后院里那棵高大的松。

    這松不長在林子里,孤零零的,但枝丫無數(shù),掩在松針葉里數(shù)不清,最底下的枝干上捆了個藤條搖椅,寬大舒適像半個蛋。

    釋月就蜷在這蛋里,身上裹了一件大氅。

    黃褚的狍皮,棕褐的熊皮,灰黑的狼皮,喜溫都見過,就是沒有見過她身上銀白的皮毛襖子,如月光下的溪流,冷光璀璨。

    幽藍(lán)的羽裙在夜風(fēng)中搖擺,那些羽毛用細(xì)筋系住,每一根都是獨立的,不受拘束的翻飛起來。

    她沉靜地睡著,也似在舞。

    夜風(fēng)吹得喜溫眼珠子都涼透了,更覺不妥,‘穿得暖也不能這樣睡在外頭??!’

    她快步走到籬笆墻邊,要出聲輕喚時,忽然見到一抹高大的黑影從樹后逼近,緩緩侵吞著釋月。

    如若在平日里,她不會這樣沖動,但眼前的景象與連日困擾喜溫的噩夢一模一樣,驚得她短促的吸了一口氣,幾乎沒有任何斟酌,即刻就從鹿皮靴中拔出了匕首,自側(cè)面繞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