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趙王府的人在平日里行事之間，完全看不出來是擁有這么多銀錢的模樣，在王公貴族之間，也僅僅是屬于有錢的那一掛，沒有到達奢靡的程度。

    那么，這么多銀錢的去向就成為崔知韞最關心的事情。

    現(xiàn)在看來，這些銀錢的去處已經(jīng)有線索了。

    就在兩人還在繼續(xù)商討私鹽案的時間，與崔知韞擦身而過的滎陽鄭氏的下人，也已經(jīng)來到都水監(jiān)，將家主的信件交到王少監(jiān)手中。

    王信看著上面的內(nèi)容感覺到有些為難，可是想著滎陽鄭氏的名聲，還是不得不起身前往鄭琬幾人所在的明雨院。

    負責守衛(wèi)在這里的侍衛(wèi)，一看到靠近的王信，立即高舉手中的長刀，交叉擋住進入明雨院的大門，并出言警告道：

    “崔監(jiān)丞有言，除了他，任何人不得入內(nèi)?！?/br>
    “你們倆狗眼可看清楚了？本官乃都水監(jiān)少監(jiān)，比崔監(jiān)丞官職品級更高，他的命令在本官之下。速速讓本官進去！”

    第91章 真實身份

    面對王信的威脅, 崔知韞手底下的人面不改色，依舊冷著一張臉，異口同聲地回道：

    “院內(nèi)乃此次私鹽一案關鍵人員, 無關者不得入內(nèi)?！?/br>
    聞言，王信臉上當即露出惱怒的表情，狠狠地將袖口一甩, 無奈離去。

    走到遠處, 才地和跟著自己一起過來的滎陽鄭氏家仆冷臉解釋道：

    “方才你也看到了吧？這不是本官不幫忙的問題，私鹽一案事關重大，圣人給了崔監(jiān)丞極大的權限, 就算是本官身為他的上級, 也無權過問。你回去就這樣告訴你家主, 如若院中的人真的查清楚與案件無關聯(lián), 很快就會放回去的?！?/br>
    “多謝王少監(jiān), 奴才會和家主詳細解釋的?！?/br>
    說罷, 侍衛(wèi)轉(zhuǎn)身朝著都水監(jiān)的大門走去。

    只留下王信看著侍衛(wèi)離去的背影, 長舒一口氣，心想：總算是把人給勸走了。

    面對滎陽鄭氏的請求，他出生世家，自然不能一點行動都沒有。

    在他的猜測中，被崔知韞看管起來的人，應該也不是他能輕松看到的。

    果然和他猜的一樣，就算他是上級，也不能順利進入明雨院，有這一遭, 接下來應該就沒有什么人再來麻煩他了，一勞永逸。

    而侍衛(wèi)匆匆趕回鄭府, 將這個消息告知鄭絎。

    鄭絎聽后，眉頭緊蹙，總覺得這件事比他想象的還要麻煩。

    沒有接回人，他就無法得知鄭琬到底是因為牽扯案情，還是因為崔知韞的保護，而被一直禁錮在都水監(jiān)內(nèi)部。

    這讓他對于接下來該如何對待鄭琬，產(chǎn)生了一定的干擾。

    如果誤會崔知韞的意思，那么將會對于他后續(xù)的安排非常不利，他需要再思考一下鄭琬的分量。

    隨即看向還跪在地上的侍衛(wèi)，喊道：

    “你先下去，派人進入都水監(jiān)內(nèi)部觀察一下動向，不必很近，只需要知道他們見面的次數(shù)?！?/br>
    “喏?！?/br>
    在鄭絎的想象中，崔知韞應該很快回到都水監(jiān)才是，哪想到接下來的一連幾天，崔知韞都與蘇行章一直待在大理寺。

    其中還有一個他從都水監(jiān)帶去的女子——低賤的教坊樂人。

    這讓他對于鄭琬的重要性再一次削弱，可就在他不抱希望的時候，崔知韞突然從大理寺回來，并且回來梳洗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鄭琬。

    “叩叩叩！”

    崔知韞輕聲敲響院子的門，他想自己是時候該告訴鄭琬那件事了。

    院內(nèi)的趙青苗聽到敲門聲，生理反應似的立即放下手里的烤串，火速朝著門口的方向跑過去。

    一打開門，笑容頓時僵硬在臉上，有些錯愕地喊道：“拜見崔監(jiān)丞。”

    院內(nèi)的兩人聽到聲音，也迅速放下手里的東西，站起身來，望向門口的崔知韞。

    崔知韞點點頭，示意趙青苗讓出一個進門的位置。

    趙青苗僵硬地慢慢挪動自己的步子，這些天在趙青悠的解釋下，她已經(jīng)明白崔監(jiān)丞是怎樣的大官，一只手就可以輕松將她們?nèi)夷胨馈?/br>
    百姓天然對于官宦的恐懼，讓她突然看到對方還有些反應遲鈍。

    崔知韞進入院子后，看著樹下的燒烤，嘴角微微上揚，不仔細觀察的話完全察覺不到。

    這時，鄭琬和趙青悠也迎上來，行禮道：“拜見崔監(jiān)丞！”

    “免禮，本官有些話想要與鄭娘子細說，可否換一個安靜的地方談話？”

    這還是鄭琬第一次在崔知韞嘴里聽到這個鄭重的語氣，而且她覺得自己似乎在對方的眼中，還看到她看不明的東西。

    但現(xiàn)在她還是對崔知韞挑起的話題感興趣。

    因此，扭頭對著趙青悠說：“阿姊你和三娘先吃著，兒與崔監(jiān)丞去去就來?！?/br>
    “娘子去吧，我們就在這兒看著?！?/br>
    聞言，崔知韞抬腳往對面的亭子走去，鄭琬緊隨其后。

    兩人在亭中安坐，過了一會兒鄭琬還沒聽到崔知韞挑起話題，有些疑惑地說：

    “崔監(jiān)丞不是說有事相商嗎？”

    “的確，只是希望鄭娘子聽在下說之前，能夠做好準備?！?/br>
    “是會令人很為難的事嗎？崔監(jiān)丞直接說便是，兒的心理承受能力，遠比你看到的強大。”

    鄭琬不喜歡這種打啞迷的狀態(tài)，直接問出口。

    崔知韞看出鄭琬眼神中的灑脫和樂觀，那些都是他不曾擁有的東西，心想：或許他不應該用自己的思維去猜測對方。

    輕咳一聲，清清嗓子，開口道：

    “娘子之前托在下關注娘子姨母蹤跡的消息，因為陰差陽錯，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得知這位鄭蘭茹的身份。”

    “是誰？”

    鄭琬神情瞬間激動起來，這么長的時間終于讓她找到姨母，根本來不及思考剛剛崔知韞說話表現(xiàn)猶豫的原因。

    “此人乃滎陽鄭氏家仆，是如今滎陽鄭氏嫡支三房嫡女的傅母，不日剛回洛陽。”

    “那名嫡女是鄭家三娘嗎？”

    若是鄭琬沒有記錯的話，她在去東市尋找姨母消息的時候，曾經(jīng)親眼看過鄭家三娘子從春明門入洛陽的盛況，那場面真的是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震撼。

    其中車上除了一位年輕的女娘，身邊陪著的就是一名年長的婦人。

    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那位婦人就是她的姨母。

    想到這，她立即用期盼的眼神看向崔知韞，期待能從對方的嘴里聽到自己想聽到的消息。

    崔知韞也不知道鄭琬是如何得知這個消息的，但是鄭琬的猜測沒有錯，這位鄭蘭茹的確是鄭家三娘的傅母。

    “鄭娘子猜的沒錯?！?/br>
    話音剛落，鄭琬就激動地喊道：“多謝崔監(jiān)丞，兒終于找到姨母，可以寬慰父母的在天之靈了。”

    崔知韞看著這樣的鄭琬，真的很不忍心打碎她內(nèi)心的期待。

    可是他也知道，如果這一切被滎陽鄭氏的人通知，將會比自己直接告訴她，還要令人難受。

    因此，他忍不住打斷道：“但是在下想告訴一件事更重要的事，娘子這些年恐怕都被鄭蘭月這對夫婦蒙蔽了。你并不是他們的親生女兒，鄭蘭茹也不是你真正的姨母，真正論關系，或許在下的母親才是你的姨母。”

    崔知韞說這句話的聲音很小，可就像是一根針似的瞬間戳破鄭琬剛剛構筑的幸福泡泡。

    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個絢麗耀眼的氣泡，在眼前出現(xiàn)又瞬間消失，鄭琬覺得自己的大腦需要反應一下。

    她雙手捂著頭，胳膊抵在桌上，雙眼放空地對準桌面。

    過了好一會兒，才重新抬起頭，看向?qū)γ娴拇拗y，詢問道：

    “崔監(jiān)丞說的話可有證據(jù)？”

    “近來滎陽鄭氏的人一直與在下接觸，想要讓娘子回到鄭府，重新恢復你五姓之女的身份?！?/br>
    在聽到這句話的一瞬間，鄭琬不知道自己是應該感嘆世事變化無常，還是她無論何世都是親緣淡薄之人。

    一想到，她記憶中那些對待原生如此好的待遇，居然是一對人販子夫妻對幼童的憐憫和愧疚。

    甚至她還能惡意地揣測，或許是這對夫妻沒有自己的孩子，才在鄭琬擁有記憶中，加強對她的待遇。

    她忽然覺得自己前幾次前去祭拜她倆的事情愚蠢至極，那些記憶就像是將蒼蠅吃進了嘴里，令人惡心。

    更令人惡心的是，真正的鄭琬甚至至死死亡的那一刻，都不知道自己的親身父母是誰。

    在她看來，不管是什么理由成為人販子，又或是因為各種原因補償孩子，這都不能抹滅人販子對于孩子和家庭的傷害。

    而且依照她記憶中居住的地方，估計這對夫妻不只是想要偷孩子。

    更大的可能是想要用自己的孩子來取代她的身份，從一個仆役賤籍的孩子，一轉(zhuǎn)身就能成為大周名聲赫赫的五姓之女。

    這樣的誘惑對于某些人來說，擁有足夠吸引力。

    其中被她之前一直認為是“姨母”的鄭蘭茹，肯定在里面起到了不小的作用，那么現(xiàn)在這位鄭家三娘的位置本應該是屬于原身的。

    就在崔知韞以為鄭琬還需要再消化一下的時候，忽然聽到對面說：

    “現(xiàn)在鄭家三娘的身份被拆穿了嗎？”

    他沒有想到鄭琬居然一下子就抓住了問題的關鍵，對于這些世家貴族來說，家族的利益大于一切，縱使私底下的事情見不得光，表面依舊要保持光鮮。

    他有些殘忍地開口道：“根據(jù)打探得來的消息，對方正在準備中秋夜宴，想要借此揚名洛陽?！?/br>
    鄭琬瞬間明白，滎陽鄭氏根本就舍不得放棄已經(jīng)培養(yǎng)好的名門貴女。

    亦或是可以說，在現(xiàn)在滎陽鄭氏的人看來，她一個被拐到鄉(xiāng)下生活十幾年的女兒，所能夠帶來的利益遠遠不及那位——精心培養(yǎng)十幾年的偷換人生的既得利益者。

    這樣看來，她這一世比起之前還要可悲，父母存世比不存世還要悲慘。

    自知親緣淡泊，她可以放棄滎陽鄭氏的身份，可是她還是有其他的問題想問。

    一雙眼眸恍若看透世事般，直直朝著對面的崔知韞看過去，嘴巴張合，詢問道：

    “那當初偷換孩子的人被懲罰了嗎？”

    “如果娘子說的是當初給盧氏接生的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全都被封口了，滎陽鄭氏不可能讓這樣的名聲傳出去。但是你心里想的鄭蘭茹，如今還在鄭家三娘身邊待著，鄭氏的人似乎對此事并不在意?！?/br>
    說到最后，崔知韞都有些不忍心說出如此殘忍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