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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東宮四蒔錦在線閱讀 - 東宮四蒔錦 第30節(jié)

東宮四蒔錦 第30節(jié)

    分好茶,段禛將頭緩緩抬起,目光爬過夏蒔錦的唇瓣時(shí),發(fā)現(xiàn)往日即使不涂唇脂也殷紅豐潤的唇,此時(shí)就像開敗了的花兒,既沒了顏色,也缺了水份。

    他將茶盞推向她:“先潤潤喉嚨,再慢慢同我說。”

    雙手捧過茶,夏蒔錦沒有喝,只是用它的溫度來平定自己。她抿唇垂眸,盡量不表露情緒,可內(nèi)心卻是慌亂的。

    車內(nèi)放著冰桶,本就比外間涼爽許多,段禛的目光又一直盯在她的身上,令她后背虛寒涔涔而下,不自覺就有些害起了冷。她明白,接下來的話無論說得多么卑微委婉,定然會激怒段禛。

    畢竟堂堂太子,從來只有他拒絕人的份兒,她卻要開口回絕了他的心意,這叫誰聽了也覺得是她不拾抬舉。

    “殿下……”

    段禛輕啜一口茶,“等你想好怎么說話了,再開口。”

    夏蒔錦內(nèi)心慌亂,仰頭將杯中的茶盡數(shù)飲下,這才再次開了口:“段禛,我有些話想今日同你說清楚?!?/br>
    哥哥她是叫不出口了,只能直呼其名僭越一回了。

    第43章 醋意

    “好, 你說,我洗耳恭聽。”段禛放下茶盞,神情專注, 清凌凌的視線落在夏蒔錦臉上,一瞬不瞬。

    夏蒔錦的目光與他隔空交匯, 登時(shí)心虛地轉(zhuǎn)開, 只盯著他手前冒著絲絲熱氣的茶盞說話:“雖則至今許多事尚未明確, 但外間都在傳言我將要嫁入東宮, 成為你的太子妃。”

    “那不是傳言?!倍味G溫聲打斷。

    夏蒔錦微微吸了一口氣, 接著道:“你自是珺璟如曄,光華灼灼,可你應(yīng)知我在杞縣時(shí)所發(fā)生的事, 雖則清白未失, 閨譽(yù)卻已因此受損。故而無論是出身還是聲名,你都是我不堪匹配的山巔之云。”

    這段話叫段禛微微皺眉,有幾句是他愛聽的, 比如夸他“珺璟如曄,光華灼灼, 山巔之云”,這還是他頭一回從這小娘子嘴里聽到真心實(shí)意的贊美。可有幾句,卻是他不愿聽的。

    “能讓你閨譽(yù)受損的人,幾乎都得到了應(yīng)有的懲罰, 至于那個(gè)賀良卿……眼下他正得父皇寵信, 百姓受其蒙騙也對他感恩戴德,我若想動他不是不可以, 只是杞縣那些事恐會弄得人盡皆知。故而還是從長計(jì)議,另尋個(gè)錯(cuò)處來的穩(wěn)妥。”

    夏蒔錦疑心他誤解了自己的意思, 急忙解釋:“我說這些,并不是想讓你替我討什么公道,我只是想說你我并不合適?!?/br>
    “還未試過,怎知就不合適?”

    “這種事如何試?”

    “那你敢不敢?”段禛修眸蘊(yùn)笑,只是這笑叫人覺得有些鋒銳壓人。

    夏蒔錦面泛難色,躊躇片刻后,眉梢輕提著問他:“那若試過了屬實(shí)不合適,你就會放棄,且不會怪罪于我么?”

    “嗯?!倍味G沉聲默允。

    咽了一口,夏蒔錦終于拿出一副壯士斷腕的氣勢來:“好!”

    她正想問段禛要如何來試,就見段禛將手搭在了茶案上,掌心朝上,抬眸撩他一眼:“把手給我?!?/br>
    夏蒔錦遲疑著將手伸出,卻是懸在半空久久未放下,似還沒做好最后決定。段禛輕輕一拉便將她的手緊緊握入掌中,她頓時(shí)臉紅:“這樣能試出什么?”

    段禛的目光細(xì)細(xì)爬過她被暈紅的雪腮,語氣玩味:“試你會不會害羞?!?/br>
    話音落下,夏蒔錦的臉又較先前紅了兩度,一邊拼力想將手抽回,一邊駁斥:“這算什么,哪個(gè)小娘子被登徒子輕薄了不會面紅耳赤?難道因此就能斷定她對那登徒子動了心不成?”

    然而她越是急著將手抽出,段禛越是不肯放,饒是看得出段禛并未使出多少力道,夏蒔錦依舊不能如愿,她兩手齊上陣竭力掙扯間,小茶案也隨之顛簸動蕩,終于案上的提梁壺坐不穩(wěn)歪倒了,guntang的茶水潑灑出來!

    而平時(shí)反應(yīng)極為敏捷的段禛,此時(shí)手卻像粘在茶案上一般,不抬不挪。

    情急之下夏蒔錦一句“小心!”脫口而出,畢竟她的手被段禛包裹著,她不會受傷,而他會。

    恰在這瞬息間,段禛唇間溢出一抹笑,得逞了一般,在最后關(guān)頭長臂一松,躲開了那滾水。

    這廂夏蒔錦正在心中暗嘆:“好險(xiǎn)!”,那廂段禛的聲音已慵然蕩來耳畔:“哪家小娘子受了登徒子的輕薄,還會在意登徒子的死活?”

    夏蒔錦瞬間石化一般,面上表情僵住,難道這也是他的試探?

    先試她會不會因他害羞,再試她會不會流露關(guān)心……

    心知中了計(jì)的小娘子銀牙暗咬,依舊嘴硬:“可你畢竟不是登徒子,你是太子,千金之軀若不幸在我家門口傷了,官家和皇后必會怪罪。我想保護(hù)你也不是出于私情,而是出于忠義?!?/br>
    夏蒔錦義正言辭,恍似銅錘敲砸著石板,每個(gè)字都硬梆梆的。

    “好個(gè)忠義~”段禛徹底被她逗笑,胸膛的起伏帶動著聲線也微顫:“既然囡囡對天家如此忠心耿耿,為何不干脆從了,這又何嘗不是一種忠義?”

    每回聽到段禛喚自己的小字,夏蒔錦就又窘又惱,額角輕跳??伤_實(shí)也拿他沒辦法,心里明明氣極了嘴上卻連句重話也不敢說,只長睫頻顫,透著不自在。

    事到如今,她也看出來了,僅憑給段禛戴高帽子并不能將他說服,是以緩了緩,如實(shí)闡明心路:“那日進(jìn)宮,我親眼見識了后宮的一場紛爭,雖然鄭婕妤害人在先,死有余辜,但看到她被抬著出去,我內(nèi)心亦久久不能平靜。后來又聽聞在一處荒廢的宮苑枯井里,找到了彩屏的尸首,小六抱著她哭了許久,之后自戕隨她一道去了?!?/br>
    “若不是我進(jìn)宮,鄭婕妤也不會想出借害我之機(jī),離間你與皇后娘娘的母子關(guān)系,那樣彩屏不會死,小六也不會被威脅背主再自戕相隨……”

    她微垂下頭,有些難過:“我明白,這事輪不到我愧疚,可是打從我雙腳邁入宮門的那一刻起,就注定避免不了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的慘劇?!?/br>
    “那樣硝煙彌漫的地方,不是我內(nèi)心的歸處。還求殿下成全,放我自由自在吧。”她眼角微紅,殷殷地望著段禛。

    段禛眼底掠過幾縷深湛,他此前便知曉她被嚇到了,卻沒想叫她徹底生出了退意。他想幫她解開心結(jié),開口時(shí)聲線比以往都更溫柔:

    “鄭婕妤之所以會有那樣的下場,因?yàn)樗勤w人,母國被亡,她成了這深宮里的復(fù)仇者,注定下場凄慘。而小六和彩屏的悲劇,是因?yàn)樗麄兪桥臼窍氯?,小六即使背主也依舊保護(hù)不了彩屏??上纳P錦,你不是趙國人,也不是下人?!?/br>
    “還有后宮那些其它嬪妃呢?”夏蒔錦明知接下來的話有些大不敬,但她還是頭腦一熱,說了出來:“她們不是趙人,也不是下人,卻同樣被籠了某個(gè)巨大的陰影下,不敢有自己的孩子。她們的日子甚至比鄭婕妤更不如?!?/br>
    段禛清眸一凜,似是突然想通了什么關(guān)竅:“所以,你的一切擔(dān)憂,都是源于后宮女子的爭寵?”

    夏蒔錦怔了怔,竟驟然覺得看不清自己的內(nèi)心了。她所抗拒的,到底是那座皇宮里的戰(zhàn)斗,還是與人共侍一夫?

    前者,便是單純的卻步。后者,卻是雜糅著醋意……

    夏蒔錦心底正一片迷惘之際,車外突然傳來一聲叫罵:“什么人這么不長眼,將車堵在路中央?知道擋得是誰的道嗎?!”

    夏蒔錦眉頭一跳,心知有人要倒霉了。果然就見坐在對過的段禛無奈地闔了闔眼,再睜開時(shí),眼中已是帶了些許惱意。

    第44章 試試

    長安街足容得下三輛馬車并行而過, 即便段禛的馬車停得不貼邊,也并不耽誤其它馬車駛過。然而車外的人叫喝不止,一副不知死活的樣子, 陳英親自出馬,奈何有種秀才遇到兵, 有理說不清的無力感。

    陳英回來小聲朝車?yán)锓A道:“殿下, 對面是北樂郡王府的人, 不依不饒的, 咱們是不是要亮明身份好叫他們退下?”

    段禛未答, 直接伸手想去撩簾,夏蒔錦趕緊攔住:“還是我去吧!畢竟是在我家門前,你被人看到總歸不妥?!?/br>
    段禛看了眼她小心翼翼揪在自己袖上的手, 頷首默允, 心想若是段瑩,他也的確是不想見的。

    然而對面之人并非段瑩,而是段興朝。郡王府的仆從此時(shí)也將車簾撩開了, 段興朝大馬金刀地坐在廂椅上,正想搞清楚是誰家的馬車堵在這, 就見對面車上下來一位姿容脩嫮的小娘子,幾步路走得是縰縰云輕,仿佛一步一步走進(jìn)了他的心里,不禁有些傻眼。

    “夏、夏娘子?”

    雖說他今日是專程來安逸侯府的, 卻也未想運(yùn)氣這般好, 還未進(jìn)門就遇上了夏蒔錦。見夏蒔錦走過來,他連忙也從馬車上下來, 不忘整了整玉冠和衣袍。

    夏蒔錦此前見過段興朝幾回,一眼將他認(rèn)出, 意外之余還是極其識禮數(shù)地同他見了個(gè)禮:“段世子?!?/br>
    “原來那輛馬車是你們安逸侯府的,我說這么雅致呢……”想起前一刻自己還縱容手底下的人對著人家馬車大罵,段興朝略有幾分尷尬,便沒話找話的問:“夏娘子這是剛剛回來,還是正要出去?。俊?/br>
    他有心將尷尬的話題揭過,夏蒔錦卻不依,徑自問他:“段世子特意跑來我家門前,叫手下在此處叫嚷,難道是咱們兩府何時(shí)結(jié)了怨不成?”

    “哪兒有哪兒有!那不是本世子不知道這車是你家的,還當(dāng)是哪個(gè)輕佻孟浪的膽敢將車堵在安逸侯府的門前生事呢!”

    “那世子現(xiàn)在知道了,可以離開了?!?/br>
    見主家小娘子要下逐客令,段興朝臉上訕了訕:“本世子這不正要登門拜訪安逸侯和侯夫人呢,夏娘子怎么就先開口要趕人了……”

    夏蒔錦面上略微怔了怔,兩府關(guān)系從來平平,私下并無什么來往,不由狐疑地看著段興朝:“不知段世子可是有何要事?”

    “要事嘛,的確是有要事!昨晚在金鳳里本世子不慎落水,令妹夏鸞容舍命相救,令本事子甚是動容?;厝ズ筝氜D(zhuǎn)反側(cè),深覺今日應(yīng)備下厚禮正式來登門道謝!”段興朝勾唇狎笑,嘴里說的是正經(jīng)話,可神態(tài)卻叫人有些起膩。

    其實(shí)昨晚回去后,他便將金鳳里所發(fā)生的事悄悄說與了母妃聽,郡王妃聽完便有了計(jì)較。

    這些年淮南王夫婦一直很看重段瑩,想讓段瑩當(dāng)太子妃,可他們到底已不是太子名義上的父母,這種事也做不了太子的主。而皇后那邊一來想順太子意以促進(jìn)母子關(guān)系,一來也忌憚著北樂郡王府和淮南王府的關(guān)系,故而更想讓夏蒔錦來做這個(gè)太子妃。

    郡王妃明白夏蒔錦是自己女兒太子妃路上的最大絆腳石,此前找不到適當(dāng)?shù)臅r(shí)機(jī)下手,這回時(shí)機(jī)倒是送上門來了。

    夏家四姑娘夏鸞容既然這么上趕著想勾引自己兒子,郡王妃就覺得倒不如遂了她的愿,給她這個(gè)機(jī)會。是以催著段興朝大張旗鼓的登門致謝,讓所有人都知道夏鸞容在金鳳里做得好事,如此,夏鸞容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等安逸侯府高高興興嫁女兒那日,郡王府再將那晚救過夏鸞容的窮漢找來,當(dāng)著所有賓客的面演上一出,把夏鸞容那日的丑事揭個(gè)利索!到時(shí)夏鸞容便只有兩個(gè)選擇,要么被退婚,要么降格作妾,且連貴妾也算不上,頂多行良妾之禮。

    夏鸞容所丟的,可不是她自己的臉,而是整個(gè)安逸侯府的臉,勢必在名聲上連累未出閣的姐妹。

    太子中意夏蒔錦,杞縣的丑事他能給壓住,可夏鸞容這頭的丑,他卻是壓不住的。事情張揚(yáng)開來,夏家姑娘聲名狼藉,怕是皇后也不能再任由著太子了。

    夏蒔錦被帶累了名聲,呂秋月又被關(guān)進(jìn)了府衙,那太子妃可就沒有第二個(gè)人選,非段瑩莫屬了。

    夏蒔錦微微蹙眉看著段興朝,心說原來昨晚四meimei去引誘的那個(gè)世子就是他啊……她不禁暗暗搖頭。夏鸞容急于尋個(gè)靠山的心情她能理解,可物色的這個(gè)目標(biāo)也太差勁了點(diǎn),就這種人怎么可能給她撐腰,他心里打得全是自己的算盤。

    見夏蒔錦莫名其妙的搖頭,段興朝深深不解,心想大概是這小娘子還沒見識過自己的魅力。于是將手里的折扇“咻”地一下捻開,對著夏蒔錦扇了幾下:“夏娘子,往后咱們可能就是一家人了,見了本世子委實(shí)不必像過去那樣見外,若有什么地方需要本——哎、哎~”

    就著兩聲“唉”,段興朝被一個(gè)手掌隔著紙扇按在臉上,連連被那力道逼得后退了幾步,最后蹲坐在地上!氣急敗壞想罵時(shí),展眼卻見段禛赫然立在眼前……

    “太、太子殿下?”

    段禛好整以暇度他兩眼,一副不可思議狀:“哦,原來是世子啊,扇子遮了臉,孤沒看清,還當(dāng)是當(dāng)街調(diào)戲良家的登徒子?!?/br>
    夏蒔錦憋著笑,拿帕子掩唇假裝咳嗽,抬眼看向段禛時(shí),發(fā)現(xiàn)他也正側(cè)眸看向自己,連忙又?jǐn)炕啬抗?,臉上很快恢?fù)了正經(jīng)神色,看向不遠(yuǎn)處的地上。

    “段世子,你既是為了四meimei之事而來,我便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四meimei的阿娘昨夜剛過身,你此時(shí)來提這些恐怕不妥。我還有事,少陪了?!闭f罷,轉(zhuǎn)身便要回府里。

    段興朝愣在地上。

    “夏娘子!” 段禛往前追上兩步,有意壓低聲量,用僅他二人聽見的聲音說道:“你方才答應(yīng)過的,愿意試一試。”

    夏蒔錦先是一怔,隨后便想起先前在車?yán)镆驙渴侄樇t,又因熱茶流露出關(guān)心的一幕,臉上頓覺guntang。她低下頭去,段禛卻從她愈發(fā)變紅的耳尖兒瞧出了她羞赧的樣子。

    他心下莫名一動,似被根羽毛輕輕撩撥著心尖兒,問她:“還作數(shù)嗎?”

    夏蒔錦依舊不肯抬起頭來,反問:“你還想如何試?”

    “給我三次機(jī)會,我若約你,不要拒絕,如若三次之后你不動心,我便罷休?!?/br>
    默了片晌,夏蒔錦小幅度點(diǎn)了點(diǎn)頭,輕輕應(yīng)了聲“好”,便踅身回了府。

    段興朝從地上爬起,這才給段禛行了個(gè)禮,段禛淡睨一眼,“嗯”了聲,便回了馬車?yán)?。等段禛的馬車走遠(yuǎn)了,段興朝才直起身來,氣咻咻地也回了車上,沒好氣兒地吩咐:“還不回府?!今日真是晦氣!”

    看來母妃的計(jì)策,是白謀劃了,誰能想到安逸侯府竟一夜之間添了白事!

    兩日后的中午,夏鸞容安葬好了崔小娘,從莊子上回來。她坐在馬車?yán)?,撩開素簾遠(yuǎn)遠(yuǎn)望著侯府門前,卻發(fā)現(xiàn)連一盞白燈籠都未掛。

    “呵~”她冷笑一聲,“做了父親近二十年的枕邊人,最后竟落得這下場,不能入夏氏祖墳,連盞燈都不配……”

    月桂怕她鉆了牛角尖兒往后日子更難過,連忙勸她:“娘子,待會兒回了府上,您見侯爺和夫人時(shí)可莫要這副模樣。往后再沒有姨娘庇護(hù)著您了,您得學(xué)著靠自己在這府里站穩(wěn)?!?/br>
    “站穩(wěn)?我為何要學(xué)著在這里站穩(wěn)?”夏鸞容一臉疑惑:“阿娘都不在了,這里還有誰當(dāng)我是家人么?”

    “娘子,您這話是什么意思?難道您不想回這個(gè)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