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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主她為何那樣(女尊) 第5節(jié)

    薛玉霄將她們編成幾隊(duì),定下了cao練、輪值,守護(hù)薛園以及巡視土地的規(guī)矩。這些規(guī)矩從前也有,但因?yàn)榇饲暗摹把τ裣觥辈惶?jīng)營,所以都荒廢了。

    重新定了規(guī)矩之后,她又選拔出來兩個可靠的兵將娘子做近衛(wèi),正好選了一對雙胞胎,一個叫韋青燕,另一個叫韋青云。

    青燕青云兩人十分高挑矯健,都是常年在太陽底下曬勻了的小麥色皮膚,五官端正,穿著窄袖的練武服,硬革護(hù)腿,腰間佩劍,英姿颯爽。這樣的膚色和打扮其實(shí)不合齊朝的口味,覺得“粗俗丑陋”,但薛玉霄看著很順心——這不就是黑皮帥jiejie么?可真是太酷啦!

    接下來的十幾日,她都埋頭待在薛園里一邊練兵、一邊練字,聽裴飲雪給她講述這個世界的名家著作,豐富更新自己的腦海容量。

    “……當(dāng)今大司徒就是靠她所寫的《金玉名篇》,被眾人推舉為五年來的筆墨風(fēng)流之冠。在盛名之下,王大司徒三年兩升遷,如今做到了鳳閣之首,加司徒銜?!迸犸嬔┓啎?,語氣淡淡,“《金玉名篇》里的內(nèi)容,也在近年辨析的選題之內(nèi)?!?/br>
    “啊……”薛玉霄抬手捏了捏眉心,吐了一口氣,“可那是一本小說??!”

    裴飲雪怔了一怔,疑惑地看著她:“什么叫小說?”

    “……就是……”薛玉霄道,“講故事的書?!?/br>
    “正是。”裴飲雪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將蘊(yùn)含的道理隱藏在故事當(dāng)中,讓人手不釋卷,又能開卷有益,當(dāng)然是大家名篇。”

    中國古代對于“雅”文學(xué)的追求,遠(yuǎn)遠(yuǎn)要大過這些“俗”文學(xué)。雜劇、戲曲、小說……這類的文體地位都比較低。沒想到在這個女尊世界的齊朝,居然將這些也列入了才名的考核和針砭當(dāng)中,沒有絲毫輕視。

    一邊談玄論道、紙上談兵,一邊又俯身將俚俗文學(xué)捧上大雅之堂,這還真是個矛盾的時(shí)代。

    薛玉霄在心里吐槽了幾句,這代表她要看的書又多了一籮筐,好在裴郎博覽群書,知無不言,還沒有他回答不上來的。

    “那筆墨風(fēng)流之冠……”

    “是蘭臺評選的?!迸犸嬔┑?,“……就是御史臺。蘭臺學(xué)士除修史之外,還修建了蘭臺書院,那里就是評選諸多名篇的地方,若能教育開蒙、治家立身,就會傳于各個詩書之家?!?/br>
    能傳于詩書之家已經(jīng)很好,在這個時(shí)代識字可不容易,很難傳于天下。

    “我知道那是御史臺?!毖τ裣鐾怂谎?,本想說自己還不至于這么一竅不通,但話到嘴邊,一股當(dāng)文盲的無力感涌上心頭,只是嘆了口氣,說,“你看我的字寫得怎么樣了?”

    裴飲雪側(cè)過身來看。

    他一靠近,那股冷意蔓延著散落過來,在初熱的五月讓人身心通暢。薛玉霄抬眸看去,見到他細(xì)長睫羽下方、一雙清寒凝澈的眼。

    “進(jìn)境神速?!迸犸嬔┹p聲道,“……想不到三娘子這樣有天賦?!?/br>
    “是嗎?”薛玉霄擠過去跟著看了看,覺得自己的字落在紙面上,這么半個月下來,也就是勉強(qiáng)能橫平豎直,哪有他說得這么厲害,她狐疑道,“你是不是在奉承我呢?”

    裴飲雪撤回目光,轉(zhuǎn)頭:“我從不奉……”

    他話音一頓。

    薛玉霄烏發(fā)如墨,一道額墜從發(fā)絲間垂落,銀光陣陣。她挨得極近,衣衫上那股女人用的熏香猛地?fù)涿婊\來,馥郁濃甜。

    “嗯?”她也轉(zhuǎn)頭跟他對視。

    裴飲雪靜靜地看著她,而后忽然起身,攏起衣袖,非常規(guī)矩地坐回她對面,兩人的距離一下子拉開十倍有余。他正襟危坐,語氣平平地道:“仔細(xì)一看,也沒有進(jìn)步得很快。”

    “是呀?!毖τ裣鲇X得這樣才對,“大概要再練幾個月,才能追得上大眾水準(zhǔn)。”

    這個大眾水準(zhǔn),指得是讀書識字的世家女水準(zhǔn)。

    這還進(jìn)步不快?裴飲雪輕輕挑眉,過謙則近偽,她這幅真誠面孔怎么看都有點(diǎn)兒虛偽的意思。他沉默了片刻,才道:“三日后就要赴宴清談,你雖然惡補(bǔ)讀書,但是……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br>
    薛玉霄將李芙蓉要宴請她的事告訴了裴飲雪。

    “我腦子里不止有你教的那些?!毖τ裣龅皖^繼續(xù)練字,邊蘸墨邊道,“還有我之前學(xué)到的……特別多特別多的內(nèi)容,你不用很cao心。”

    他并不相信,低聲道:“你可以帶我去。”

    薛玉霄腦海中驟然出現(xiàn)了他毀容后給女主出謀劃策的模樣,但他幫助女主,是因?yàn)樗鲀汕橄鄲?,他現(xiàn)在幫自己,是因?yàn)榕崂删娜嘶h下、不得不從。

    “你想試試我會不會讓你出府?”薛玉霄直接點(diǎn)破。

    她太過直接,讓裴飲雪都有些應(yīng)對不及。他收斂神色,又變得淡漠清冷,道:“這對你也有好處?!?/br>
    “別想了你?!毖τ裣鲇霉P桿敲敲他的手背,“你現(xiàn)在住我家,就得聽我的,什么時(shí)候那個誰……那個,跟你訂過婚的李家旁支來要人,我才考慮把你還回去?!?/br>
    真是無稽之談。他跟那個李家女郎素未謀面,就算是有婚約在先,她也不可能為了他得罪薛氏。

    她的筆桿敲在裴飲雪冷白的手背上,敲紅了一塊兒。他攏住手指,很有脾氣地收回袖子下面了。

    裴飲雪拿起下一卷書,給她寫注釋,看起來冷冰冰的:“練你的字,不要動手動腳的,讓人看見?!?/br>
    薛玉霄掃了一眼沒關(guān)上的窗,窗外連個人影都沒有,就有兩只鳥雀立在枝頭上,好奇地歪著頭往里面看。

    ……

    三日后,石溪小園。

    薛玉霄下了馬車,走進(jìn)回廊,還沒進(jìn)入堂中,聽見里面響起的談笑聲。

    “李娘子放心,她要是不來,我們正好大做文章,好好羞辱她一番?!庇腥苏f,“誰不知道薛家那位……雖然是薛司空的命根子,可就是一個爛泥扶不上墻的品行,就算中正官蒙著眼睛掐著鼻子,她的才學(xué)品行都給不到三品……”

    世家女郎成年后,如果想入仕,都有朝廷的中正官進(jìn)行考較。但跟東晉時(shí)期對門楣的尤其看重不同,齊朝盡管重視門第,但像薛玉霄、崔明珠這樣不學(xué)無術(shù)的晚輩后生,最多也就是得到一個清貴閑職。

    “司空大人如今為了土木橋梁之事遠(yuǎn)行在外,她在京兆都要翻了天了?!绷硪蝗说?,“連李娘子族妹定下的人都敢搶,可見這個人沒有品行,無法無天!”

    她這具身體的生身母親,就是當(dāng)朝大司空,目前在豫州主理鋪路修橋的民生大事,眼下并不在陪都。

    “這人無法無天又不是一日兩日了?!崩钴饺乩淅溟_口,“不知道的還以為朝廷都改做她家姓氏了。”

    薛玉霄心底一樂。你還別說,后期的薛司空,也就是她名義上的親娘,為了保護(hù)自己這個唯一的女兒,還真就差點(diǎn)造反成功了。要是沒有女主,這朝廷姓什么還真不一定呢。

    她正覺得好笑,旁邊的韋青燕已經(jīng)聽不下去了,一米七八的武將娘子側(cè)過身,手掌按在劍柄上,“蹭”地抽出了三寸,寒著聲說:“少主人,我去割了這些人的舌頭。”

    說罷就要跨步上前。

    薛玉霄趕緊拽住她:“你怎么是個炮竹脾氣,站后頭去,跟我學(xué)學(xué),人得大度。”

    韋青燕被親meimei拉到薛玉霄身后,說要跟少主人學(xué)“大度”,一時(shí)間有點(diǎn)兒摸不著頭腦。

    里面的談笑聲陣陣,薛玉霄迎著笑聲從正門進(jìn)入,一進(jìn)門,里面的笑聲就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雞一樣,尷尬至極地卡住了,堂中忽然變得死寂。

    沒人想到她真會來。

    也沒人真的想得罪薛氏。

    薛玉霄環(huán)顧一周,崔明珠果然還沒到,要不然這些人的舌頭還真保不住。她望了一眼上首,似笑非笑地問候:“芙蓉娘,久違了。多日不見,你還是這樣喜歡背后說人閑話?!?/br>
    在場的人看到她笑,心里不由咯噔一下,腿肚子都開始轉(zhuǎn)筋——這閻王草菅人命,一怒之下說不準(zhǔn)會馬上開始拔劍殺人。

    就在眾人冷汗津津時(shí),李芙蓉反唇相譏:“嬋娟娘的閑話天下人都說,立身不正,還怕多我一個說?”

    薛玉霄搖頭道:“這世上蠢笨的人多,聰明的人少,你跟著那些蠢人說蠢話,可見你也是個蠢貨而已?!?/br>
    李芙蓉一愣,火氣登時(shí)涌上來,額頭的青筋都凸起狂跳,她想不到薛玉霄會有這么辛辣敏捷的口齒,幾乎拍案而起。

    此刻,門外響起簌簌的足音。一個侍奴抖如篩糠地從薛玉霄身側(cè)走過,跪地稟報(bào):“主人,蘭臺侍御史崔大人到了。”

    這位蘭臺侍御史就是崔明珠的三姨母。

    李芙蓉瞬間轉(zhuǎn)怒為笑,親自走下來去迎接,路過薛玉霄時(shí)還不忘冷笑譏諷:“希望在崔大人面前,你也能說出這樣尖酸刻薄的話?!?/br>
    薛玉霄不驕不躁,毫無怒色,只是微笑輕嘆道:“借芙蓉娘的吉言?!闭f完便轉(zhuǎn)過身,跟在場的士族后輩一起去迎接。

    她周圍空出了一大圈兒,大家都知道她接下來一定會丟臉,沒有人愿意跟薛三娘站得太近。

    薛玉霄望向車馬,見到崔家三姨母——蘭臺侍御史崔征月從車上下來,手里像拎個小雞崽兒一樣把一個女郎領(lǐng)了下來。

    那身形、那打扮,那蔫了吧唧霜打茄子一樣的臉色,這不是崔明珠還能是誰?

    薛玉霄用手里的團(tuán)扇輕輕貼了貼掌心,憐憫又無奈地看著她。等到蘭臺侍御史被眾人送進(jìn)點(diǎn)評的席位上之后,崔明珠果然鉆了過來,擠到她身邊,一臉悲苦地道:“三娘,如果我被李芙蓉用淺顯的問題問住了,姨母真的會揭我的皮!”

    “哦?!毖τ裣龅?,“你的皮厚,不妨事?!?/br>
    崔明珠呆呆地看著她,一頭栽到薛玉霄的肩膀上:“你說的女史在哪兒,快來救命?!?/br>
    薛玉霄一拍胸脯,遞給她一個要自信的眼神:“我還不夠飽覽群書?”

    崔明珠像是吃飯被狠狠噎住了一樣,她扭過頭,看了看外面的井口:“……你別逼我,我會跳下去的我告訴你……”

    第6章

    很多人想在崔侍御史面前揚(yáng)名。

    崔征月此前到民間采風(fēng),回到陪都才幾日而已。這幾日會見親友、訓(xùn)示崔明珠,除朝中事外,還沒有參與過什么大的集會。

    這次她能來,其實(shí)并不是要考較崔明珠的才學(xué),而是代好友——就是在座諸多官家娘子的老師,代為考量弟子。

    崔明珠坐在薛玉霄一側(cè),兩人之間隔了一個溫婉秀麗的女史,此刻正挽袖磨墨。其余的各人身旁都有一個識字記錄的女官,好把辯難的內(nèi)容寫下來。

    崔明珠悄聲道:“你知道她會問什么嗎?”

    薛玉霄還未答,李芙蓉就請崔征月出題。這位侍御史并未推脫,目光掃過自家女郎看了一眼,道:“就以‘有情而無累’為題吧。”

    “有情而無累”是王弼提出的一種理論。

    李芙蓉先是謝過崔征月,說了幾句場面話,隨后果然轉(zhuǎn)過頭來,露出令人牙齒戰(zhàn)戰(zhàn)、莫測的笑容:“誰人不知京中最有情有趣的人物,莫非薛三娘子和明珠娘莫屬,這么好的題,兩位難道無意作答嗎?”

    崔征月皺眉不語。她還不知道崔明珠給薛玉霄牽線保媒、強(qiáng)娶裴飲雪的事情。

    眾人看李芙蓉開口,終于鼓起勇氣附和,竊竊私語不斷,將這事“只言片語”地漏進(jìn)崔征月的耳朵里。

    “要不是明珠娘‘有情’,也不會成就這樣的‘好姻緣’了。裴公子也不知道做錯了什么,在她這位金蘭好友手里,毀了終身……”

    “圣人有情無累,她這分明是無情之舉……”

    “天子腳下,真是無法無天……”

    李芙蓉說完這話,就洋洋得意地抬起下頷,她料定兩人不敢辯駁。

    崔明珠氣得把手指頭掰得咯吱響,薛玉霄卻道:“你應(yīng)答便是,說不出話就看紙上。”

    眾目睽睽之下,更在她三姨母的眼皮底下,崔明珠就算不是很信任她的可靠程度,也不得不硬著頭皮起身。她向崔征月行了個禮,借著眼角余光去看女史紙上的字跡。

    字還沒看清,倒看見薛玉霄在女史耳畔輕聲低語,她腦海熱流一涌,差點(diǎn)沒血壓升高昏過去——薛嬋娟怎么來真的啊!她這半個來月,對新儒學(xué)能有個屁的見解,難不成還真要靠她的“天資穎悟”???

    李芙蓉看見她的面色,冷笑一聲,催促:“明珠娘難道聽不懂題?要不要我解釋給你?”

    崔明珠一咬牙,定神瞄了一眼紙上,有點(diǎn)不順暢地照著表演出來:“圣人有情而無累,便是心中有感情,卻不被感情所累,就如莊子所言,至人之用心若鏡,不將不迎,應(yīng)而不藏,故能勝物不傷……因?yàn)槭ト酥陌赜钪妫瑥V納寰宇,宇宙當(dāng)中所生的喜怒之情、哀樂之情,皆是自然而然……”

    她說著說著,發(fā)現(xiàn)內(nèi)容進(jìn)展到了自己完全不懂的境界,四周的喧鬧漸漸平息,逐漸變得安靜至極、落針可聞。

    崔明珠不知道自己說得是好是壞,還以為薛玉霄讓女史寫出來的內(nèi)容太過離譜,她頓了一頓,抬頭看去。

    李芙蓉的身體坐得挺直,震驚中雜糅著一絲不可置信地看向她;眾人瞠目結(jié)舌,不由得身體前傾,似乎想要更多地聽下去。

    崔征月面色稍霽,說:“繼續(xù)?!?/br>
    崔明珠一下子活了,瞟了一眼紙上的字,清了清嗓音:“圣人的有情皆是自然,喜怒也是自然。無論是喜是悲,都在于物、在于事、在于當(dāng)下,而當(dāng)這個當(dāng)下過去后,喜怒便也隨之消散了,這就是有情無累的解釋?!?/br>